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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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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将军府议事厅。

    当着一众文臣武将的面,许灵均匍匐在地,泪湿衣襟,凄凄切切的声称,王庭献是她一声所爱,哀求许印放他一条生路。许印一语不发,横眉冷对:“谋逆之辈,岂能说放就放?!”

    “可灵均已将一生托付于他,非他不嫁,非他不可!他若死了,灵均也会随他去…”一向怯懦的闺中女郎涕泪交加,体面不存尊严不在,这似乎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许大将军在满屋的下属面前恼羞成怒:“你可真出息!你父亲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滚出去!!”

    许灵均不但不走,反膝行向前握住许印的袍边,哭求:“叔父!叔父!侄女只这一点念想!侄女从不曾求过什么!求您让陛下赐婚,赦免死罪!侄女…侄女都听你的!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许印怒不可遏,狠狠一转身,将许灵均甩脱一边。

    此时一人悄然上前,浓眉大眼,一弯笑唇,是大将军新提拔的长史。他面无表情向许印低语。灵均紧张的盯着他,很害怕他不怀好意。片刻,许印脸色松动,但依然不善:“好…也好,你好歹是忠武大将军的血脉…念在兄长的情面上,我成全你!”

    颤抖的女郎喜出望外,感激的望了那温长史一眼,不住磕头:“谢叔父!谢叔父!”

    许印不屑看她:“先别急着谢!叔父要把丑话说在前头,我会让天子赐婚。可若他不知好歹,敢再拒婚,践踏我许氏的脸面,我便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

    转眼间就是人群喧闹的街口,地上的人尸首异处,鲜血横流。等她晕厥过去再醒来时,血色已冷凝进泥土,王庭献的遗体已不知去向…果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最后一次见面,他言犹在耳:“我知你真心为我。可我不愿误你,更不愿苟活。死生,命也。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不必强求…”

    阿献他总是这样,一句不必强求就罔顾她救他的好意……她绝望的缩回自己的一方小院,守着他给她的遗言,再也没能走出去。

    天光乍亮,眼角冰冷的湿意唤醒了灵均,原来是梦一场——不过是记忆重演。

    上一世,许灵均在众人面前撒泼打滚求放过,是成功了的!只是,王庭献选择了求死。

    既然上一世可以成功,这一世大概率也能。虽然不知道许印到底出于何种考虑答应了她,相信此时他的意图仍未改变。当务之急是说服王庭献配合她演这场戏——答应赐婚。

    至于赐婚后,她和温裕该怎么办——总会有办法的,但不是现在,现在她的脑容量只够考虑眼前的事。

    紫竹见主人已醒,便急忙递上外间传来的纸笺,说是萧闲派人送来的,急慌得很。

    灵均忙展信,上写:今日提审,恐受重刑,速救!

    这个萧闲,一无是处!除了求救他还会做什么?!灵均一阵焦急气闷,不由迁怒。当下立刻吩咐赶往廷尉府。

    等她到了廷尉府大堂,庭审已散。从当值的衙役处,听到了王庭献认罪的消息!她惊愕失语,继而怒极!必定是廷尉府严刑逼供,屈打成招!

    她正欲寻萧戎问罪,转头便见他从回廊方向向她走来,神态自若,看来已候她多时。

    灵均几步迎上去,不客气的质问:“你们对他用刑?当初你怎么向我保证的?!”

    萧戎面上露出些惭愧之意,躬身抱拳致歉:“抱歉,父亲命令不敢违背…”起身又不愤:怪只怪王斐那老匹夫,又在朝堂上借题发挥,反咬一口,激怒了将军!他以为在陛下面前卖卖惨就能混淆是非!简直不自量力!”

    “可王庭献是冤枉的!怎能因迁怒就严刑拷打?!”

    萧戎立即反驳:“哎!灵均兄,休要夸大其词!…虽说迁怒是有一点,可怎么就成严刑拷打了?他不过是吃了几棍“杀威棒”!谁知,他自己就认了,都还没开审呢!不信?你问问这几个衙役!你们两个,过来!”

    “是是,女郎,那王三郎没挨过三十就哭喊着承认了!”

    “是呀,也没用人请,自己爬起来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招了!”

    堂前的两个衙役听到自家大人招呼,赶紧凑过来,眉飞色舞讲述起来。也难怪,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没骨气的,嚎的那么大声。居然还是位名声在外的世家公子!

    “三十?!”许灵均重新瞪向萧戎。

    萧戎挥手让两个小役闭嘴,急辩解:“三十棍而已。问问大将军府的那些部属,谁没挨过一百二百的?不过伤些皮毛!”

    一个养尊处优的书生,怎能跟常年习武的军人相比!

    许灵均脸色铁青,不愿再做无谓的争执,深呼口气道:“带我见他!”

    “这…”两名衙役为难起来。这王三郎现在已定性成了造意杀人的重刑犯,就等着将军一句话处置了。廷尉大人还特意交代了,谁来都不让见。

    “萧戎!你说过保他无恙的!现在呢?我要见他!!”她要亲眼看看王庭献是不是真的只伤了皮毛?若说没有逼供,她更要亲口问问他为何要认罪?被害人都坚信他是冤枉的!

    萧戎皱眉作难,王庭献挨了打,他确实理亏。突然主动认罪,也确实叫人错愕!眼前女子又满眼凌厉,透着股不达目的就要鱼死网破的执拗劲……不过,木已成舟了,她改变不了什么……他叹口气:“带她去。别声张!”

    小郎君都吩咐了,两衙役不再犹豫,其中一个便上前引着许灵均去往监牢。

    还是阴暗潮湿,腥臊难闻,不知怎的,论难以忍受,今日更胜昨日。

    转个弯,远远的就见王庭献衣衫狼狈的趴在草席上,无声无息。想起他平日热热闹闹,花团锦簇的模样,鼻头一酸,险掉下泪来。原还想先骂他一顿,如今语气也不自觉软下了:“阿献!”

    他身形一顿,费力扭头的一刻,苍白的面上掠过几丝难堪:“……你怎么又来了?”他像有些怨气,但还是咬牙从地上爬起,想坐着又坐不住,最后总算挨着墙,勉强侧卧着。除此之外,并不见其他伤痕。看来萧戎还算诚实。

    “伤…重不重?”

    他苦笑一下,语气淡淡的:“还好。”

    “还伤了哪里?”

    “没了,我虚张声势些罢了。”

    灵均着急确认:“外面说,你认罪了?”

    “嗯。”没有屈辱,没有不甘,他痛痛快快点头。

    为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她烦躁不安的转了一圈,渐渐心头火起:“你!当这事开玩笑呢?!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他朝她露出个嘲讽的笑。几缕光线透过碗口大的小窗落到他暗淡的脸上——他眼皮浮肿的厉害,眼底青黑,一夜没睡的样子。

    “你说什么?”灵均心惊。

    “你不是一直提醒我要惜命,看来早早就知道我福薄命短。”冷淡的语气。

    他是信了她的话,害怕了,认命了,才认罪的?

    “不,不是…我那时只是怕你惹事。随口胡说的!你别这么迷信啊,我有办法救你的!”

    “我是罪有应得,不需要你救!”他无情的出言打断,抬起头直视许灵均,坚定不带一丝犹豫。

    许灵均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霎时有点混乱了,甚至有些慌:“你说什么胡话?!你忘了?是哪个混账前日还信誓旦旦说他绝不会害我的?哪里来得罪有应得?”

    “……”他黑漆漆的瞳孔里没起一丝波澜,对她的慌无动于衷,低下头继续道:“我们两家本就势同水火,你还是不要太自信的好。”

    许灵均终于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疏离和淡漠。

    这太反常了,她警觉起来。

    “是不是有人威胁你?还是……”

    “闭嘴好吗?我王庭献身心自由,谁有本事威胁我!”他不耐烦的打断。

    那倒是,他这没心没肺没心肝的架势,许印都奈何不了他。

    他为什么突然这样子?

    “我不信。”她死也不会相信王庭献别有用心。

    “呵呵。”他无赖般轻蔑一笑,干脆又斜倚到地上。

    许灵均不依不饶:“既然如此,就说说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想杀我?”

    “怎么?才两天就忘了?”他以手撑头,漫不经心道:“许家贵女眼高于顶,视人如芥。于清谈会上殴打刘伶,当众侮辱王家,掌掴本公子!如此是将太尉府置于何地?!”他刻意撑起上身,极为讽刺的盯着许灵均笑问:“你以为你是谁?是九天仙女落地,我等凡夫俗子六亲不认都得供着你?”

    许灵均瞪着他,自尊心有阵阵刺痛感。这太像真的了。难道王庭献真是这种扭曲变态的双面人格?她这些年都看错他了?这怎么可能?

    她闭上双眼,调整情绪。

    无论是与不是,这不是今天的重点!呼呼!当务之急是把他救下来,完成魏征老者交待的任务!若这个世界终结,她的温裕,这里的一切也跟着没了!

    想想这些,灵均终于从波动的情绪中抽离,重新回复平静。

    “听着,阿献,你始终是陪伴我长大的兄长,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做这些,我都要救你,这次我可以救你!”

    “要自我感动随你!你以后能不能不来了!求你放过我,别再纠缠了好吗?真的很烦!如果你不来云台山,说不定我还能多活两年……”王庭献有点气急败坏。

    “啊!”许灵均弃了耐心,彻底火了。

    “王庭献!!”许灵均忍不住怒吼一声,监牢里发出几声回响。王庭献吓了一跳。她复又放低声音,咬牙切齿:“你给我记住,你要是死了,这个世界的人都得死!可我还不想死,我有了心上人,刚答应要一生共度。”

    “你说温裕?”王庭献愣怔一会,突然八卦。

    许灵均牙咬的咯吱作响:“别废话,总之,你记得,一旦来了圣旨,你接下便是,不准说一个’不’字!”

    “……”王庭献茫然看着她,不点头也没拒绝。

    “好自为之。”许灵均撂下这句,气鼓鼓的转身走了。

    半天,王庭献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瑞凤眼一弯,戏谑的“切”了一声,对着空气发牢骚:“好笑,你要共度一生,关我什么事?有病!”

    离了监牢,见萧闲在廷尉府门口徘徊,许灵均一径迎上去,没来由的就想出口恶气。

    萧闲礼貌行礼。许灵均站定不动,眉毛一挑:“你在这干嘛,来看热闹?”

    萧闲自知无用,正自难堪,听她一问,更觉无地自容。“……不。他怎么样?”

    “死不了!”

    “你!”他无端悲愤起来,眼眶有些发红。此时方悔不该一时冲动就弃了策试,甚至拒绝入仕。哪怕有一官半职,也不会像如今钻头觅缝,求告无门。他原本单纯的想陪着这个人,一道醉卧山林游戏人间,不想尘世着脚尽危机,强权一来,想护他却束手无策。

    无奈,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许灵均更有先见之明。

    “这是大将军府的符牌,你自己进去看吧!”许灵均随手一递,也不看他。

    “多谢!”萧闲心绪难平,接过符牌来强忍道谢。虽然看不惯眼前人,但解救王庭献的一线希望就在她身上。王太尉早朝时火上浇油,如今王庭献又受刑认罪!时间紧迫,就算他萧家长袖善舞,这一日之间也无计可施。更何况,他的族人根本不愿卷入朝堂争斗。谁不知许氏心狠手辣,就连他那叔父,征东将军萧良都谈许色变。

    见许灵均要走,他不顾脸皮拦住追问:“女郎可还有解救之法?”

    许灵均停了脚步:“有,烦请侧耳过来。”

    萧闲闻听,一阵惊喜。

    她附耳将请求赐婚的计划简单明了的告知,末了,还请他一会顺带帮着说服王庭献。

    萧闲听后却如遭雷击,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儿,脸上血色褪尽。

    许灵均见他如此,知他难以接受,可如今情势…也顾不了那么多。

    走了几步,还是不忍,又转回他面前,一反常态柔声道,“此为计穷势迫之举,我也是不得已,往后…”往后未必没有扭转的机会。

    “我懂…只要他可以活下来,怎样都是好的…”他不看她,低低的道。不等她再说些什么,他先一步走了,宛若失魂。

    灵均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疾步快走,边走边果决的吩咐:青岚,你来驾车,快,回将军府!我要准备准备,去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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