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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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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藏真初时并没有什么反应,只以为两人又似平常玩笑,所以只梗着头颇为不爽的转着茶盏。直到王庭献痛的张牙舞爪,直呼“萧闲救命”,萧藏真才回过神来,慌忙来掰灵均的双手,随即顺势向后一推。灵均正病的七荤八素,一个不察,身体不受控的向后仰倒,头“彭”的一声撞在了屏风上,屏风应声而倒。

    灵均痛呼一声,只觉得本来就晃晃荡荡的脑浆,好像全散了。散到哪里就痛成一片,她抱着脑袋抽气,却听得身后惊怒交加,“萧闲,你干什么?!”

    是温裕,他一个箭步冲过来,跪坐在灵均面前,心疼万分的将她的脑袋揽进怀中。

    青岚则立即护在他们身前,“刷”的拔剑指向萧闲,目露寒光。

    王庭献一时傻眼,他没料到温裕怎么就在屏风外面,更没料到萧闲会这么护他——其实灵均的力道对他而言实在构不成伤害,只是搓的他皮疼罢了——刚才完全是虚张声势。

    “萧兄,你…”他埋怨他也不是,感激他也不是。看灵均疼得呲牙咧嘴,他也急得抓耳挠腮。瞧萧闲仍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只觉愧疚难当,尴尬无比,心中悄悄腹诽:“你护我可以…怎么对一个女子使那么大力!”

    萧闲纹丝不动,面上却闪过意外和愧疚。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张牙舞爪的凌厉女子这么容易就倒,要不是她碰的那么实在,他都疑心她想碰瓷。

    “灵灵,你怎么样?”王庭献想靠前查看,却被青岚的剑尖挡住。只得赔笑,“我…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萧兄他…救人心切。定是他平日里没见过咱俩打闹的阵仗,什么事又太过较真…”听他这样为自己“辩白”,萧闲回头狠狠瞪着他。王庭献立时就有点结巴了,“呃…反正都是我的错!”

    温裕心中震怒,面上却极力克制。极尽温柔的揉着灵均的后脑,渐渐就觉出她的体温不同寻常,于是低声询问,“你在发烧?”

    灵均觉得自己已经快烧糊涂了,疼似乎也不觉得疼,气也没有心情气了,她只想回家,回自己那个舒适的大床。

    “青岚,把剑放下…”

    “女郎,他们…”青岚犹豫着不愿收手。

    “只是闹着玩,萧郎君一时失手而已。”

    青岚依言放下,看向萧闲的目光里仍有敌意。

    萧闲见状,愧疚更盛,躬身一揖赔礼道,“萧闲失手,改日亲自登门赔礼。”

    “不必。”灵均虚弱道,“只是上次你曾答应我的条件,你要做到。”

    条件?萧闲想起了,她说王庭献作死时要拉他一把,别让他死的太难看。如果真有那种时候…他自然会帮他的,倒不用她来反复叮嘱。

    王庭献反应过来,又心疼又无奈。这种时候了,她还想着为他找“护法”,真让人越来越琢磨不透了。“好啦,灵灵,别让萧闲为难了,我…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应对。”

    他愿意好好准备策试!

    灵均听懂了,终于松口气,喃喃低语道,“你记着,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灵均声音太微弱,别人听不真切,温裕却听得字字清晰。

    一股苦涩的怒涛直攻心海,他眉心猛跳,牙关几要咬碎,指节不自觉攥紧,刚刚好不容易才压抑住的情绪,顷刻间泛滥上来,就要将他吞噬。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被痛楚浸过,一波一波的涌向喉间,变成了一股腥甜。

    果然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他手臂猛的一紧,看着怀中人,默然抱起,对青岚道,“回去吧。”

    一寸相思千万缕,织就竹篮终是空。

    牛车在寒凉的路上行驶,车内只余二人。男人秀气的面庞一片晦暗,他静静盯着靠在自己身上已经昏睡过去的许灵均,只有杏仁眼里雷霆密布,交织着失望,愤怒,挫败和不甘。

    他苦笑一声低语,仿佛怀中沉睡的人在倾听,“我一向觉得你从容坦荡,不屑于算计别人…却原来…是因无关你紧要之人。现如今,为了王庭献,你竟不顾大将军的雄心和许氏的前途……连我都算计?连我都利用?”

    若不是担心她身体,下了学就一路追寻而来,他还会被她一直蒙在鼓里…

    如今“清风楼”之约让他彻悟,她慧心巧思的接近他也许只是为了探得消息,拿来提醒王庭献。她始终放不下她的阿献呵…

    原来不只他一人,有不可告人的初衷。

    为什么世间就没有人能一心一意对待他?总要利用他,再不然背叛他?

    温裕入魔般眯起眼睛,抬起手开始轻抚她红彤彤的面颊,从眼眉到红唇,一下又一下,力道渐重,恶意渐深,妒意更是掀起滔天巨浪。

    怀里的女子若有所觉,不安的往他怀里拱了拱,又拱了拱,嘴里呓语着“温裕哥哥”。却是毫无戒备,异常乖巧可爱。温裕愣了几秒,心间的焦躁和恶意终是被丝丝温柔覆盖。他托起她的腮,目光在她面上停留良久,终于朝着那朝思暮想的唇间吻去…

    灵均清晨睁眼时,已觉得浑身轻松,虽然与高烧斗争了一夜有些脱力,但幸好不会耽误明日太学的中秋夜宴。

    作为太学唯一的女弟子,再有许印侄女,许阳长女身份的加持,许灵均获准可与其他太学生一起与天子同宴。陪同宴饮的诸生都三三两两有才艺助兴,灵均当然也早有准备。虽以许氏女郎的身份表演节目出格了点,但既承诺了要搞黄萧氏和皇室的联姻,许印和杨氏自然是全力相助的。

    况且此事迫在眉睫,众人皆知仲秋团圆之夜,是赐婚的好时机…

    今日秋祭应该已经在明堂开始,除了文武大臣,太学院的太学生也都在场,当然除了她——温裕也正在那儿吧?

    昨晚温裕什么时候走的呢?

    她还记得送她回府的马车上,她依在他怀中,他揽着她的臂膀,搂的那么紧。但任凭矫情的她哼哼唧唧的求安慰,他却绷着,不肯给只言片语。

    他那时怎么会出现在清风楼?

    “紫竹,温裕什么时候走的?”后来她就昏睡过去一会,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了。

    “禀女郎,温郎君没进府门,看小郎君接您进去,他就走了。”

    说没有一点点失望是假的,面对个高烧的病人,还以为他会多留会…

    “他昨日来问过我去向?”

    “是,女郎,下午您刚离开,温郎君下学就过来看您,恰好错过了。”

    “他怎知去清风楼找我?”许灵均怀疑的瞅瞅紫竹。

    紫竹一激灵,赶忙跪下回道,“女郎恕罪,紫竹以为温公子是您信任之人…所以…”

    唉,算了,整个正和院的仆人都知道她与温裕关系匪浅,而且也得将军和夫人的默认。紫竹能有什么坏心思。

    温裕什么时候到的?又听去了多少?

    虽然她没说什么对温裕不利的话,但若他听到她把他的猜测拿来提醒王庭献,他会作何感想?

    如果听到了,定是当场就不理她了,他那一身傲骨,还会送她回府?应该…没什么事。

    灵均自己翻来覆去的琢磨。如今她不得不更加在意温裕,一是心不由己,二是高烧昏睡时又得魏征老者提示。

    “可还记得前一世,王庭献因何而死?”老者依样捋着白须提醒。

    “记得,王斐谋反,株连三族。”

    “王斐因何谋反?如何败露?”

    “这个…不知。当时我只知忧心焦虑,却不知内情。”灵均突然觉得有点无措,“可来此境后,时移世易,一切都与先前不同,就算知道上一世内情,也是无用吧?”

    “人心易变,人性却难移。”

    只要王庭献和王家一日不臣服效忠,许印就日日猜忌疑虑,终究是性命难保。

    “唉…”想起王庭献那漫不经心的德性,灵均就觉得难办。

    “你近日和那温裕走的亲近…”

    “呃…难道不行?”

    “那倒不是,我只是提醒女郎,上一世,平王斐谋逆案也有温裕的功劳。”

    “…?!”

    这回梦醒是灵均自己惊醒的,内心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从前她只是想着让王庭献避开许印这个雷区,却未曾想过温裕也是布雷的一分子,也会对王庭献的性命构成威胁。

    如今她该何去何从呢?

    若她紧紧抓住温裕,令他临阵倒戈,这样岂不事半功倍?

    可她不愿。利用便要欺瞒,欺瞒等同于背叛,岂不是将他越推越远,永无…可能了。况且温裕是她前世,今生两辈子里遇到的最好的人。她不想为了要救另一个人就将他也置于险境。

    算了,不想了…还未发生的事谁又知道到底会生出怎样的变数呢!

    快午时许,阿景带着上次别苑中的小“侍女”如约而至。

    灵均与那三位原属堂名馆的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上前见礼,“见过武安县主。”

    武安并不见外,相反她对灵均十分热络,两步跨到灵均近前,握住她的袖腕,兴奋异常,“灵均,明天就要当着大家的面,唱给他听了,你说他会心动吗?”

    “当然,公主琴声宛如天籁,歌声又婉转动听,两相映衬下,哪个郎君会不起波澜?何况堂堂大卫公主,只为一人而去。是我的话,必会受宠若惊,痛哭流涕,不胜感激!”

    “你倒是自信的很!”武安掩唇自笑,笑罢,又不禁隐隐有一丝担忧,“但传言…这么久…萧郎却未有一丝回应。”

    “公主若没有自信,不若悬崖勒马…听灵均先前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武安县主眼神一寒,反而果决无畏起来,“不,我…就为我自己博这一次,哪怕是逼他!”

    阿景默默摇头,一脸惋惜。

    灵均没再接话,只吩咐丘季等人配合县主,仔细排练,勿在天子面前失仪。

    “天子春朝日,秋夕月。”仲秋祭月活动完满结束,明日桓卫天子先到太学视察讲演。灵均无权参与,必须跟随叔母一行,所以只得等到晚宴时,才终于可一堵皇帝的风采。

    “中秋”这一日天高云淡,尤为洁爽。据说,天子入太学,祭圣人,招待“三老五更”,宣孝德,唱颂《清庙》。之后便开始谈论君臣父子长幼之道…总之礼仪繁杂,不能详尽。

    比起这些,灵均还是比较关心经义考校的环节,据说皇帝会令通晓经义者相互诘难,辩驳胜出者即为夺席之才,必然前程无忧。

    王、萧二人博览群书,文采斐然,谈经论道,在名流圈里小有盛名,若说谁能在天子门生里独领风骚,必是此二人莫属。

    然下午传出的消息,力压群雄,脱颖而出者却是温裕,许政。传话人力赞二人在堂上能言善辩,才华冠世。反是王,萧二人辩了没几句就偃旗息鼓,只作壁上观。之后为示嘉许,据称在许大将军力荐下,陛下甚至越过中正亲自品评他二位为上中品,还报了司徒府,众人惊愕。要知道九品选官制中,上上品实为虚设,上中品已是乡品中的顶级,将来为官,官阶必定不低。这本是门阀大族才有的特权,如今却被温裕这种不入流的地方小族取得,必然叫好些老臣眼红不满。

    灵均自是为欣喜不已,虽然知道这其中有许印的助力,但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温裕现下一定是开心的吧,多年苦读终有回报。她眼前浮起他那张笑吟吟的脸,杏仁眼里盛满温柔。即使高兴,他也不会忘形,肯定找个角落躲清净——他不会由着本心肆意妄为,也从不随便高谈阔论。她真应该到他面前给他一个大大拥抱,到时他又会淡淡笑她,“你真不害臊!”

    “女郎!”紫竹扯扯她衣角。

    “怎么了?”许灵均从繁复的华服中回头,此时她正跟在将军府的女眷队伍里去往灵台赴天子宴饮。不过大将军府的女眷除了她,许政的妻室和将军夫人是正经主子,剩下的就是些侍女了。

    “夫人看你呢”她声音更小了。

    灵均朝前一瞅,杨夫人果然正打量她,见她瞅过来,便道,“笑什么呢?”

    一定是想着温裕太过入神,不知不觉得傻笑起来。

    “没…只是想着众人宴饮,必定热闹非凡,所以…”

    “还是小孩心性!”杨夫人笑笑,又忍不住叮嘱她,“一会咱们会分开,你去太学那边的宴席,有什么需要可以着人到女眷一席来找我。”

    “侄女明白。”

    此次宴饮说是大宴群臣及其家眷,其实真正能与天子同宴的除了士家大族的子弟,就是朝中重臣。普通寒士出身的官僚根本近不了皇帝的身。

    初秋之夜,夜凉如水,众人闲适寒暄,倒不似灵均想象中的肃穆。灵台之上,华灯初上,已坐满天子门生。灵均一身华服,站在入口处,却不知该冲谁去,入目都是各怀疑虑的打量,顿觉些许孤单。

    “灵灵!这里!”王庭献在边缘的坐席里朝灵均招手。

    灵均松了一口气,嘴角上扬,欣然朝他迈步。别人都忌讳她的身份,避之唯恐不及——想亲近的怕被人说巴结,排斥许氏的更是如避蛇蝎——唯有王庭献,不论何时何地,在何人面前待她始终如一——一贯的没心没肺。灵均感慨万千,差一点就要热泪盈眶。

    “长姊!”许攸声音响起,灵均一惊,心想,他又来截她了。

    “长姊,”人到面前,居然没有急急火火,还有点羞赧,“嗯,阿景…怎么没跟你一起?”

    “呵…”灵均了然一笑道,“你傻啊,她肯定在王氏女眷一席,我是因着博士学生的名头才能坐这里!”

    “哦!那…那我去看看她!”他转头要走。

    “大猷!”灵均拉住他,“现在别去,那么多人看着,别让她为难。”

    许攸停住,一瞬间像霜打的茄子,“……好。”

    “一会儿,等合适的时候。”灵均又有点不忍心。

    她顺势拉着他在王庭献身边坐下,他居然也没拒绝。

    “陛下什么时候到?”灵均等不及,向王庭献打听。

    “快了,怎么你很期待?”王庭献笑嘻嘻反问。

    “我还没见过当今陛下呢!”

    “陛下年岁长你几轮,怕是不准备纳妃了…”

    “呸!”灵均猛的转头啐他一口,“没个正经!”过了会,眼珠一转,阴恻恻的凑近他的脸威胁道,“既然妃子当不成,我就向陛下表明心迹,非你不嫁!”

    “哎呦喂!谁拽我?!”王庭献还没来的及装怂,就嚎叫一声,两手捂头向一旁歪倒。是谁在扯王庭献的头发?两人顺着拉扯王庭献头发的手看过去,居然是——萧藏真!

    他这行为举止愈发没讲究了!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灵均暗暗叹息,即刻嫌弃的与王庭献挪开一段距离。

    王庭献嘴巴微张,也正惊讶,萧藏真已经毫不客气地在许灵均挪出的空隙中跪坐下去,正好将二人隔开。

    一时之间,三人都陷入沉默。

    夜色渐浓,云生月隐,气氛变得神秘莫测。

    只听内官一声“陛下到!”众人齐齐匍匐行礼,灵均也依样画葫芦。等听到一声中气不足的“免礼“,众人起身跪坐,才见一身形消瘦,身材中等,面容微黄的中年男子被众人拥坐在正中玉阶高台上。

    与想象中的帝王威严不同,他看起来异常和蔼可亲,与路边卖茶的大叔无异。要非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那身红黑的龙袍和…一双笑着的眼睛,里面沧桑满布,寸草不生。

    此时他正身子前倾与左侧的大将军许印含笑说着什么,许印连连称是——好一副圣君贤相图。

    灵均颇有些失望。她的目光从玉阶滑下,扫向两边的坐席,左边一列是许印,王凌等一众重臣,右边则是温裕,许政等太学新秀。

    今天的温裕,一身玉色锦袍,红唇墨发,风度翩翩。灵均不禁多看了几眼,正对上温裕投来的目光。不知怎么的,那目光冷硬,尖锐,像是裹满了粗沙砾的飓风,磨砺地人皮肉都疼。

    “怎么了?”灵均禁不住担忧。她刻意堆起嘴角,朝他粲然一笑,心想不管遇到什么事,总能给他些安慰。

    但…好像没什么作用,他依旧一脸冰霜,不领情的转了头去,连看都不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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