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镜母三照（下）
既然知道了对方是自己想象中的敌人，那么不认识他是谁，也是理所应当。
一个对自己能构成威胁的敌人，只能是来自未来的陌生人。
来自未来的人，有着自己想象中的超强力量和犀利招式。
所以这人一出手，就让自己处处受挫。
因为受挫，也是幻想的一部分。
那么，要如何才能战胜一个想象中不可战胜的对手呢？
其实也很简单，只要继续幻想下去就可以了。
让幻想中更强大的那个自己出手就可以了。
李玩这么想着，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剑，一把看着很普通的剑。
那是夏亚所有内卫几乎都会配备的制式短剑。
“看我的斩空一剑！”
念出这奇怪的名字之后，李玩剑已经出鞘，轻轻往天上一划。
【镜母】之中的天空“仿佛”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仿佛”有一万颗带火流星从那口子中倾泻而出。
李玩又轻轻拖动剑身，斜斜斩出。
一万颗带火流星“仿佛”一同睁开眼睛，以万钧之势寻得了目标，袭向了面前的敌人，那个爱哭的黑发少年。
少年还在抬头张望，“仿佛”觉得天空裂开了，有星星从中往下坠落。
迟疑之间，燃烧着怒焰的坠星已在眼前了，少年完全被这等惊天景象震慑，一动也不动，直至被完全击中、烧灼、烧尽。
李玩很满意地继续挥出了第三剑，第四剑，第五剑。
第三剑游曳如龙，将剩下的带火流星又送回了裂口之中。
第四剑收放自如，又将那裂口给关上了。
第五剑乃是回鞘之剑，回起一阵旋风，将那已烧成灰烬的少年，吹向了四处。
“这等华丽攻击，似乎还要再想想更为华丽的名字，等回头去找蓝甫商议商议。”
李玩在几声自言自语中，又让那剑，消失于手中。
【镜母】一阵激荡，很快便传来了怀镜真人冷冰冰的话语。
“这第二关你过得如此轻松，只能说你痴人有傻福，但这第三关就不一样了，饶你是大千真仙，也难逃劫数。”
连败两局，怀镜真人语气更是焦急，咬着牙喊出了第三道咒言。
“万镜听令！照心！不动！”
李玩面前的万镜之地再度变换起来，先是一条浩芒红色大蛇从头顶爬过，然后有铺天盖地的白沙从四面吹起，再有无数祈天灯从漆黑水边升空，接着颜色越来越单一，变换速度也越来越快，很快便是各种色块乱飞，如同彩色之雨，覆盆而下。
雨停之后，一片寂静，而后周遭渐渐被涂一片漆黑。
万镜无光。
李玩只觉得自己，最终来到了一片死地。
有点像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洞穴之中。
周围一切只剩下静，很快，连静也没有了。
有一些笑声、哭声、说话声从脚底下钻了出来。
李玩听出来了，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正琢磨着声音，又觉得黑暗之中，有许多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李玩伸手一抓，那些人身形极其灵活，立即闪开，让他只抓到一场一场的空。
可这些人并不是幻觉，他们真的存在。
李玩左顾右盼之间，身上已不知不觉伤痕累累，既有刀剑伤，也有爪牙留下的血口。
李玩不禁怒吼出声：“你们究竟是谁？”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那仿似自己的声音又在暗中重复他的话。
李玩再度拿出【月水花镜】，可眼前无光，便也没有镜光。
他尝试着胡乱挥舞了几下。
但每挥舞一下，他的身上却又多了一道伤口。
他甚至看不见自己的伤口，只觉得一点一点从身体各处疼起来，很快疼痛便无处不在。
疼痛正在把他吞噬。
李玩想了想，选择了盘腿坐下，选择了不动。
这一关叫“照心”，照的是什么心？
如果我的心是不动心，那它还照个屁啊。
果然，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如同鬼魅般的人影在李玩静心之后，都消失不见了。
可这样坐下去，亦不是从根本解决的办法。
继续去观想。
照心？什么人的心是一片黑暗的？
想来想去，只有自己了。
只有自己那颗石头心，只有自己在乌有的头颅之中的那时候，自己的心是暗黑一片的。
所以照心，照的是自己的心。
方才那些人并不是在学自己说话，那些人就是他自己。
那些人也并不是在伤害别人，他们是在伤害自己。
“既如此，李玩，你便出来吧。”
李玩朝着虚空中呼唤自己。
面前终于有光出现。
有一个跟李玩一模一样的人几乎贴着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一模一样，却又截然相反。
就比如李玩的眼睛，他是黑框黑眼珠，那个人就是镜中的反转的样子，却是白框白眼珠，颜色全都是颠倒相反的。
那是一个连颜色也跟自己相反的倒影。
“呼。还是被你发现了。”
那人一动也不动，因为李玩一动也不动。
李玩抬了抬眼睛，笑道：“就这样的话，你可杀不了我。”
那人也抬了抬眼睛，也露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笑容笑道：“你也杀不了我。”
“哈哈哈哈哈。”李玩坐地狂笑，抬起一只手来。
瞬时，手上便被不知什么东西割了一道血口。
“你错了，我杀得了你！因为我杀得了我自己，我下得去手！”
已经血流如注的手掌之上瞬间多了一把原本看不见的利刃。
那也是一面镜子。
它既归属了李玩，就不再受【镜母】的约束。
李玩以自己都不能反悔的速度，将那【月水花镜】中的那面月水镜，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狠狠地扎入了自己那颗石头心中。
那暗中的李玩倒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般的狂喊，然后它碎了，碎成了千片万片。
黑暗中，光明复来。
光明以来，万物也就跟着一起回来。
李玩捂住胸口，望见自己又回到了【镜母】之外的真实世界，而那个如同面具一般的【镜母】，同那个暗中的自己的虚影一样，也碎成了千万小片，飘散得周遭到处都是。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宝贝。”
李玩望向那个花容失色的女仙人，笑容还是那么狂浪：“现在轮到你了，仙子，要杀我，请拿出点真本事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