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 楔子
远古：
高空上有云，却如此陌生；耳畔间有风，却是听不懂地呢喃。
手在身前轻摆动，唤不醒熟悉的感觉。
润滑的轻纱从女娲的肌肤上滑落，也牵不起她半点心绪。
她感受不到生机，每个毛孔都在告诉她这是一片灵气的禁区。
“生命不再是永恒。”她说道。
伏羲注视着身前的背影，翻腾着胸中的火。
“生命从不是永恒，但复仇会是。”他说道。
永恒的复仇！永恒的复仇！永恒的复仇！
众神抬头注视天穹上的漩涡，深邃、美丽、诡异。那里有愤怒，那里有绝望，那里有归途，那里有无尽的可能。
极小的也会是极大的，漫长的从来都是短暂的，你用你的维度，丈量我的岁月；我用我的目光，评判你的成败。新的灵魂诞生，扇起幼小的翅膀，让力量从岁月传导，带起涟漪，卷成飓风——倾塌、摧毁、泯灭。
········
以前：
看着眼前的巨人，饶是自认一代雄主，嬴政也汗湿重衫；哪怕身边被近千甲士簇拥，也感觉不到一丝安心。虽然上古的神话他并不陌生，但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还是超脱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他是这片土地的雄主，是君临天下的始皇帝，倔强的意志支撑着他的脊背，整个帝国的自尊不允许他退后半步。
所以哪怕攥着剑柄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他也毫不退缩的与这个庞然大物对视。
只是巨人没有表现出敌意，反而对他躬身下拜。
“宛渠国使者十三参见中华君主，愿始皇帝陛下万寿永享。”那宏大的声量就像滚滚的雷声，震得众人每个毛孔都在颤抖。
那巨大的头颅下拜时从十余丈的高处压下，迅速逼近，纵使护卫始皇帝的甲士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也不禁两股颤颤，纷纷举起长戈、抬起秦弩，死死地指向巨人。
“且慢，放下兵器！”见此情景，始皇帝大喝道。
人总是对未知和巨大的物事充满戒备，而眼前的巨人两样都不缺。
如果有把握击杀对方，他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下令攻击，不管巨人的意图如何，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危作赌注。
但看着这个庞大的身躯，始皇帝觉得不激怒对方才是更稳妥的策略。
虽然那艘海螺状的怪舟从天而降时，宫中的千余卫士已经快速地拱卫在自己周围，但当这个巨人从舟中走出时，始皇帝还是觉得己方并无胜算。
此刻咸阳城中的兵马肯定已经调动起来，终究事情发生得太快，始皇帝不知他们能否来得及进宫护驾。
“不论你是何方的使者，可知擅闯禁宫乃是不可赦的大罪。”当话出口，始皇帝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里的颤抖。统一六国之后，他一直把自己当成这片土地的神明，而今天凡人的恐惧又再次回到了身体。
他仿佛看见了邯郸那些羞辱自己的赵人，而自己还是那个只会躲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的孩童，有的只是懦弱和惶恐。
可他是嬴政，一个一生都在对抗命运的男人，所有的压迫都只会被他所粉碎，所有的不甘和胆怯都会在他的胸中凝聚成难抑的愤怒。
“你可知罪！”
这是千古一帝的咆哮，
被时间掩埋的神灵，糅合进了滑过千古的白沙，承驾起驱散灵魂的风暴，叩响命运的风铃。
散落在寰宇，散落在记忆，只等着下一页的史书，把它卷起。
········
曾经：
面对无边无涯的海水，那硕大的沦波舟也只如毫不起眼的枯叶，除了随波逐流毫无反抗的余地。
站在巨人的肩上，刺骨的海风好似要穿透徐福的身体，掠夺他的灵魂，让他不住地颤抖。
“这是我们的伤口，也是我们的希望。”又是那个雷鸣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为何还要回返？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天地，为何还要不甘？”徐福扶着巨人的耳廓嘶吼。
“因你没有得到过，所以不懂我们失去的。”那轰鸣的声音依旧毫无情感。
“我记得神祇赋予我的使命，需要我去完成。我不强求，但你要把抉择的权利交给后世，我相信终有一天会有人带着神祇的期许在这里重返，取回失去的荣耀。”
“我只是个小小的方士，你不应该将如此重责交托于我。”徐福痛苦地闭上眼睛。
“嬴政此人太过自傲，觉得自己能战胜世间所有，却不知你们将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存在。他们能将神祇驱离神界，更不可能是此时的你们能够撼动的。”
巨人的目光朝向深邃的海底，看向那最沉浸的地方。
“纵使此时的你们连到达那里的能力都没有，嬴政也会想用骸骨把这里填满。走吧，拿好信物，不要再回秦国，我将保留最后的灵气在这里沉眠，直到你们的传人把我唤醒。”
此刻的徐福只觉得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自己，他颓废地低语：“那需要多久？”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清。
巨人却听清了，似乎不想太过打击徐福，语气稍微的柔和了些。
“也许千年，也许万年，但等到人族有了与伪神抗衡的实力时，定会有那样一天，有那样一人。可惜我的同伴都已不在，我的法力即将耗尽，不然不会将这一切都交托于你。”
巨人抬起手，轻轻托起肩头的徐福，将他放在了脚边的海船上，看着满甲板的人类，指向北方说道：“去吧，去找寻你们自己的所在，然后等待命运的安排。”
沦波舟开始没入海水，巨人就这样静静的立在上面，将要一起融进脚下沉郁的黑。
徐福冲到船舷旁，冲着巨人大喊：“你怎知千万年后的人族就一定会接受如此的命运，甘愿与伪神决死？”
巨人没有看向他，依旧目视着远方，沉声说道：“因为神祇在创造你们人族时就把最必需的两种特质铸入到你们的骨肉。”
海水已经没到巨人脖颈，巨人最后道：“野心与贪婪！”
然后声音消失在大海的漆黑里。
被光阴的迷雾扼住咽喉，强睁开困兽的双眼，你并不在乎生命最后的残喘。
怀揣着笃信过的信条，双手却攥紧淌血的锋芒。
我们其实渴望尸首的献祭，好踏着暗红的脉络，放肆心底的癫狂。
········
记忆：
女子紧握住男子的手，她浑身都在颤抖。于是颤抖顺着手臂传递到男子的身体，传递到男子的心中。
女子眼中流露出对生的渴望，可面对男子想要挂在她的脖子上的玉佩，女子却倔强的选择了死亡。
这是家族千年来的坚持，她绝不允许自己违背，哪怕代价是她的生命。
男子的身体浸满了痛苦，哪怕他有健康的身体，心里的绝望也已经将他击倒。
他仍然努力想给女子挂上玉佩，可却在女子眼神对视下无法继续。
女子视线下移，看向男子怀抱的婴儿。
“照顾好他，答应我，你们要幸福地生活下去。”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沿着她那曾经丰腴、圆润的脸庞流下，渐渐、渐渐变冷。
天地间响起男子悲凄地哀嚎，就像一匹受伤的孤狼。
怀中的婴儿也放声哭泣，哪怕他还不懂这世界的残酷，也深深的感受到父母身上弥漫出的哀伤。
这个世界已经向他敞开怀抱。邀请他来见证自己的崩塌。
溪水将要淌进河流，江河只能融入深海。无迹可寻的角落，埋藏了注定的因果。不可避，不可改，不可装作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