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衣钵传人
任老头找遍了院子,也没见那条疯狗。他还摔了一跤,被一块砖头绊倒了,手掌和膝盖着地,腿上有棉裤膝盖不要紧,两个手掌钻心的疼,人老了骨头脆,耐不起摔了。那条狗他很眼熟,以前肯定在哪里见过的。他这两天没喂鸡,不知道其他鸡还在不?吃过鸡的狗不能留了,牙上见了血,啥都不想吃了,就喜欢吃鸡。今晚这样跑了也好,它哪天晚上还会偷偷的来,来了就打死它,剥狗皮吃狗肉,家中有厨师,煎炒烹炸随便。他又来到了厕所里,把没有头的黄母鸡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他明天得去地里埋掉它,埋深点野狗就找不到了。这只鸡是老婆的宠物,她知道了会哭一场。
他这会气的不行,也不觉得冷了,就在储物间找那把红缨枪,他小时给生产队看麦场站岗用的。枪挂在里面墙上,红缨掉了不少,红颜色掉成白颜色了。他拿起枪摆了几个造型,就累的气喘吁吁,这还没开练呢,就累成这样,看拳怕少壮说的一点没错。
“老头子,老头子!”他突然听到东边窑洞里老婆的叫声。他灵醒过来了,老婆还在澡盆里坐着呢,他得回去给她搓背。他用手机照明,把红缨枪重新挂在了墙上,把脚底下的东西搬到了一边,恶狗一定是晚上来,他一切都准备好。他路过女儿的厦房时听到她的呼噜声,看来睡沉了。湖北小伙子把西边窑洞灯拉灭了,手机光亮着,看来是打游戏呢。他刚看了手机上的时间,刚10点,按冬天村里人的睡觉习惯,这还早呢,天寒地冻,天天都是歇着,晚上睡的也晚了。
他带着一团冷气进了窑洞门,老婆大喊着关门了,冷死了。他赶紧用背靠紧了门,右手伸到背后摸到了门栓一把关住了。
“你摸摸水都凉了,我正洗呢,再加点热水往大盆里。”老婆正洗着胸部,不停揉搓着,奶头圆圆的黑黑的。
任老头走过去摸水,水真脏啊,老婆身子油腻真多,他用食指点了点水面,温温的,不凉啊,他顺势去摸老婆的大肚皮,这比村里快临月的那个年轻媳妇肚子都大。
“滚远!你刚从外面进来,手和冰块一样,我哪能受得了?”老婆打开他抓住肚皮的手。
任老头嘿嘿笑笑着,他身子确实像冰一样,他揭开铁炉子盖,加了几块煤,用铁勾通通下面铁篦子,炉火又重新熊熊燃烧,大铝壶里的凉水也“嗞嗞”响起来。他趴在铁炉子跟面,热浪一波又一波涌过来,他身子慢慢热了,手脸有了血色,鼻涕也不流了。
大塑料盆里添加了热水后,任老头老婆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她就剩背没搓了。她让任老头把手伸过来,她摸摸冷不?任老头把手展开慢慢看着,生命线既粗又长,财富线既短又细,这手也就能搓背。他抓起白毛巾从老婆的后脖子上拉下去,一直抹到尾巴骨。老婆嫌劲太小,从坐着的姿势蹲起来,屁股也撅的老高。任老头看的兴奋,用手轻轻拍老婆的屁股蛋,老婆舒服的闭上了眼,嘴巴里直哼哼。
就在腊月二十三这个小年的的中午,任老头接到了老光棍打的电话,听声音没力气,腔调也很悲哀,感觉人要不行了。他摸摸鸡蛋罐子,里面没攒着多少,天冷了母鸡们也不怎么下蛋了,老婆说全给拿上吧,老光棍一次坐公交车还给她买过一次车票。任老头觉得拿一样东西太寒碜,看了看屋里,没有啥有营养的东西。看着老婆从铁炉子的烤箱拿出来一个熟红薯,任老头心里有数了。他搬着木梯子下了菜窖,刨出来几个大红薯这可是新品种,甜的很。
巷道里到处都是聊天的年轻人,每每这个时候他们从外地就飞回来了,天南海北的的都有,为了生活与梦想,每个人都在拼命奔跑。有性子急的人开始放鞭炮了,是那种窜天猴,飞到半空才炸裂,烟花四处激溅。任老头还没买下炮,今天镇上有集会,让双凤和湖北小伙子去买,顺便再补点零碎的东西。任老头一路走过去,一个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和一个个时髦漂亮的女孩迎面而来,他们热情地问候,恭敬的给他敬烟。他一个个认着,辨不出来了就问他们父母的名字。他觉得这些孩子长的太快了,几年没见都成大人了。他觉得年轻一代人好,有文化素质高,团队精神强,讲义气。不像他们那代人,勾心斗角,面和心不和,一个盼一个倒霉。
他这次去没走路,双凤买了个电摩托,他天天在公路上跑来跑去。任老头觉得他的车感相当好,预判准,心态强,应急处理水平高。骑车的过程他很享受,觉得自己在飞,飞快飞慢由自己。他以前怕这怕那,现在他得改变自己的一些不足,阳光起来,男子汉起来。多和年轻人处,有一股朝气蓬勃,永远不服从,永远不怕输的精神,相信自己总有拨云见日的时候。
他一路上骑不快,老有人给他打招呼,他也开心的回应人家。他觉得应该戴副眼镜,这样人和车就搭配了。他老子有副石头镜老珍贵了,他计划过几年戴着,现在只能提前了。
老光棍他们巷道里正在杀猪,大肥猪血都放完了,这会儿在大热锅里退猪毛。任老头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小时候,一到过年村里就杀猪,他最爱吃煮熟的猪血,能吃一大碗。还有猪尿泡,这个小孩子都喜欢要,吹的大大举在风中像一个大气球。他父亲和杀猪的关系好,他每次都能拿到猪尿泡,这让同龄小孩羡慕死了。人群里一些人认出来了任老头,叫嚷着让他也过来买肉。看着小牛犊子般大的大肥猪,任老头心动了,这是纯粮食喂的猪。可想想家里那次买的肉不少,任老头没下车直接去老光棍家里了。
与外面热闹、喜庆的氛围不同,老光棍院子里显得凌乱、孤寂。这是多久没扫院子了?他的电动车都没有一个好落脚的地方。老光棍在屋里呻吟着,听的人心里发慌。任老头在屋门口平复了下情绪,轻轻推开了房门。屋里比院子里还乱,有味种恶臭味,任老头赶紧捂住鼻子。昏黄的灯光下老光棍头跪在炕上,用一只拳头顶住胃部,屁股一抖一抖的。任老头给他加盖了一床被子,他用眼睛斜看着,眼神混浊而无力。任老头打开了门窗,让外面新鲜的空气流进来,让屋里的臭味散出去。
“你人来就行了,还拿一堆东西?”老光棍瞅见了任老头放在茶几上的红塑料袋子。
“都不值钱的,也买不起好的。叔!你这是咋了?哪里不舒服?”任老头问他。
“老毛病了,胃炎犯了。”老光棍缓过来了些,他有些流鼻涕,让任老头把沙发上都卫生纸递给他。
任老头身子也觉得有点冷,就关了门窗。大铁炉子封着下面的口,煤火起不来,硬闷着。都这样了,还舍不得烧煤?任老头爱坐在热炉子前,并且喜欢把手脸烤的发烫。他拉开了下面封口的小抽屉,用脚不停踩着摇晃铁篦子的把手,火焰眼看着起来了。
“王金花不过来看看吗?”任老头问。
“马上过年了,她老公从外面打工回来了,一家人和睦的有说有笑,哪会想起我?”老光棍翻过了个身,开始脸朝上了。
任老头给脸盆加了热水,把老光棍的毛巾在脸盆里泡热,然后又取出来拧干了水,递到炕上让他擦脸。老光棍感动了,眼睛湿了,他擦了会泪才擦脸了。热毛巾敷脸的感觉很舒服,他擦完一遍后让任老头继续把毛巾放在热水里,他还要擦一遍。
“叔今天叫你过来有件大事情。叔身体不行了,隔一段时间就犯病了,一犯病那头黄牛就没人管了,就饿的大声嚎叫。这几天是组长帮我喂着我总不能老麻烦他。叔身子不行了,管不了黄牛了,可黄牛是我的伙计,我不想让它去别的地方受罪,得给它找个喜欢它的新主人。叔想让你牵走它,你和我一样,喜欢牲口特别爱牛,自己不吃饭都要让牛吃饭。”老光棍靠在墙上喘着气慢慢说着。
任老头有些懵,这是喜从天降呀?可他又摇摇头,无奈的笑了:“叔!我可拉不走它,我哪有那么多钱?这牛上万了吧?”
“钱都好说,我还有一件大事和你要商量。你过来先扶我去趟厕所,回来接着说。”老头棍穿着袜子,他的袜子都脏的发光了。
老光棍几天没好好吃饭,走路更不行了,本来就是一条腿拖着另一条腿往前挪,现在是挪步都费劲了。任老头背朝后面对着老光棍,用自己的双手紧握住他的双手,牵着他往前挪步。一步两步三步…任老头忍着性子心中念着步数,他想起老爹快不行的那段去厕所,他也是这样牵着走,他心慌的不行,几次差点把老人家摔倒了,老爹就骂他“,忤逆!等你老了双喜也会看你今天的样子。”
老光棍蹲厕的时候,任老头才集中精力想他刚才说的话:大黄牛犊子让他拉走?钱好商量。这简直是喜从天降,他的运气要转了,这黄牛犊子明年后季就能配种。可这具体的钱数是多少?也没个准数?他兜里可比脸干净多了,说多了都是泪。老光棍说还有一件大事?是啥呢?老光棍蹲厕也慢,20分钟了还没出来,任老头急得转圈圈,他肚子里装不了事,有点事就心神不定,不能安稳。
就在这时大门口进来一个人,任老头看了一眼,是个光头黑胖子,和他年龄差不多。
“过来了?”黑胖子给任老头笑了一下。
任老头点了一下头,觉得他面熟,又叫不出来他的名字。
“我去过你屋里,我大牵着大黑牛,我骑在牛背上,大黑牛那段消化不良了,你大每天给它灌药”黑胖子站着说了这句话,就去了老光棍的牛圈里。
任老头知道大黑胖子是谁了?他们在一个学校读过书,他比任老头高两个年级,任老头读书不行,留过两次级。任老头跟着他也去了牛圈,他端只大盆让牛正喝水呢,他想起了老光棍的话,组长给他帮忙喂牛。这个学长是就是那位组长了。
老光棍从厕所出来时外面的太阳没光了,这阵起来了风,天空灰蒙蒙一片。任老头又照着以前的动作牵着他往回走。老光棍的大棉裤裤腰总提不起来,裤裆吊到了腿窝里,腿更迈不开步子了。这比出来还慢呀,任老头急了,他扶老光棍站稳,让他别动,然后抱起他往屋里走,老光棍吓的“嗷嗷”大叫,任老头低估了抱活人的艰难,同样的份量,抱死东西容易抱活人难多了,活人乱动不配合。所以没走两步任老头只得放下了老光棍,老光棍被他勒的岔气了,坐在台阶上脸白的吓人。任老头忙给他端来一杯热水,他喝了几口热水脸上才有点血丝,气也慢慢出来了。他又揉着右肋骨,说中间那条疼的很,让任老头手伸进棉衣里摸,看断了没?疼的太!任老头的手像糙石头,摸的老光棍像被锯齿拉,急忙打他的胳膊让出来。
“和鸡爪子一样!”老光棍骂着,“就先不进去了,让我坐在这儿歇会。你也坐着,别老站着。”
“叔!你说还有啥事啊?你说了我就不心急了?”任老头还是站着。
“坐下来,坐到我跟前。”老光棍给他招手。
任老头端了只小凳子坐在了他跟前,瞅着他老流鼻涕,就掏出一张卫生纸给他擦了。老光棍摸了摸他的头,咧嘴笑了。
“叔有重要的事情给你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我身体不行了,你也能看到,黄牛犊子你拉走,我闭了眼就放心了。还有一件大事,叔想认你当干儿子,我死了有个人哭,坟头长草了有个人一年烧几回纸钱。人活着花钱,死了也要花钱。”老光棍喘一口气说一句话。
任老头有些懵,他脑子慢慢想着这些话,是这样啊?风一阵一阵的刮过,老光棍靠在墙上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任老头觉得他身体缩小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高大。他摇摇老光棍,不敢睡着了,“叔!你回屋好好睡一觉,我给咱们做晚饭,吃了饭有力气了咱父子俩接着商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