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夫妻就是搭伙计
俗话说“隔墙有耳”,兴旺的哭声惊动了被锁在家里的任老头老婆。她很久不去地里干活了,她现在精力不能集中,丢三落四,心悸爱跑,骑上自行车胡跑乱跑,一跑十几里路,丢了好多次了。任老头去地里干活就只能把她锁在家里了。她屋里屋外徘徊不定,一会洗衣服,一会儿扫院子,一会儿擦屋里,一会儿上灶台烧水,都是干一半就去干另一样了,没有一样活能干彻底。累了她就躺在大杏树下面的红木躺椅上睡觉,这是老兽医留给他儿子的,天热了屋里气味杂,红木躺椅就被他们搬在杏树下面。她睡的正香,被兴旺的哭声惊醒了,这肯定是两口子吵架了。她心里兴奋了,最好打起来,打死一个最好。可只有兴旺的大声嚎叫,民办教师没怎么说话,她觉得没意思,怎么能不打呢?她现在易怒易暴,想骂就骂想打就打,痛快极了。她耳朵紧挨墙根隐约听出来一些味道,兴旺是被两个儿子气的。她想听清有没有骂双凤的话?就扛着梯子爬上了院墙,脑袋伸过去听…是说天虎和大娟的事,骂杏花两口子呢!这也不行,得给杏花说了,要不大娟就毁了。杏花也不成样子,真男人不回家,野男人排队站,能把人丢死。大娟二娟三娟都大了,孩子们也要脸面,特别是大娟,结婚的话孩子都有了,现在还孤单的呢。
后山上发出一团乌云,后面越涌越多,前面的云眼看到头顶了,太阳慢慢被遮掩了,天黑了起来。几声闷雷在山后隆隆响起,这是要下大雨了。任老头老婆拾起干柴禾,得多拾几笼,馒头没了,她今晚要蒸锅馒头。她拾第三笼柴禾时外面起了大风,几道闪电划亮了院子,一声炸雷当头响起,大雨点噼噼啪啪打落下来了。任老头老婆笼也不要就跑进了厨房,她头发湿了,短袖湿了,擦头和身子时,看到面发酵的快溢出面盆了,面案上杂七杂八,还没收拾出来。
她将面倒上案板揉时,外面大雨倾盆而下了,任老头还没回来。死人!看不见雨来了?还不往回跑?这淋死了吧?面和的很软,她没费力气就揉出来了,出条,剁剂子,成型一气呵成。她做姑娘时给父亲的工地上做过饭,老石匠当年领着一帮人在西山炸石头凿石条,石条都拉去黄河岸边垒坝了。任老头牙齿没几个了,吃馍不能太劲道,面和软发的大发的虚,就像面包一样,也不伤胃。
外面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屋里突然没电了,瞬间和外面一样黑暗下来,她有些惊慌失措,她还在面案上忙活呢,突然黑下来啥也看不见,这蜡烛也没有,谁知道会停电呢?雨水冲流不出院子,这时有些倒流进屋里,屋里地面可比院子高出20公分。任老头不会让大雨水冲到沟里吧?他一定会找个地方避雨的,他以来心细。假如他跑在半路下雨了,那去哪里避啊?那非让雨水冲到沟里面。她开始担心,害怕了…借着闪电的光,她走进灶堂里生着了火,都是干树枝,火燃的很旺,她的脸被耀的红通通,半个窑洞地面也有了红光,她趁机把案板上剩的馒头坯子拾到锅里,盖严锅盖,压上一盆水。
馒头出锅时,外面的大雨停歇了,天空亮了起来,空中飘着细蒙蒙的雨丝,屋檐口的雨水还像水门帘挂着湍流不息。任老头老婆翻出来了好久没用的矿灯,电量不足了,发出弱弱的红光。她从屋里走到院子,眼前是一片水汪汪的池子,她来到水道,水道被埋在水里面,上面打起一个漩涡。门厦里面也布满了水坑,雨水最大那会水从这里排泄出去了。大门外的水像一条河流,从东往西流过,注入村西的沟里。各家各户大门口都站着人瞅,有些早点跑回来的,有些人被淋在雨里面了。村口有几个人像落汤鸡一样回来了,鞋子提在手里,裤管挽的老高,人们把手电筒的光打向他们,一一辨认是哪个,看着他们的狼狈不堪,大声笑着,问他们下雨时人在哪里?任老头是最后一个进村里的,左邻右舍都回家了,就他老婆举着个破矿灯给他照路。他脸很干净,白头发也不干枯了,人比太阳底下精神多了。那身黄军服虽然湿漉漉贴着身子,但和刚买回来一样的颜色了。下雨的时候他刚跑到半路,就那样被浇着,他身体全是脏垢,被雨水泡起来又被雨水冲走了,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干净净。刮大风那会,他跑到了一棵大柿子树下面,树身太粗,他抱不过来,只能双指抠着老树皮的缝隙。电闪雷鸣,他害怕了,只怕哪道闪电击中他,把他烧焦了。大雨一直滂沱而下,一道闪电接一道闪电划过,天空都亮了,周围的草和泥水他看的清清楚楚,他相信雷神一定也能看见他。无数道电闪雷鸣从他身子划过,他就是安然无恙。雷神对他熟视无睹,说明他人间罪孽深重,神仙不想收他,还想让他继续遭罪。他慢慢不怕了,死不了有啥怕的?
“雨来了,你咋不知道往回跑?活了大半辈子,还不认识个天气好歹?这么大的雨,会喷死人的。”任老头老婆边走边絮叨。
“你不知道今年玉米长势,可能咱们的肥料用对了,躯干叶子乌绿乌绿的,比别人家的高还敦实,我得赶着锄出来。今年我身子骨比以前结实多了,吃面条都用小盆了。你老骂我不知道饥饱,怕我吃撑了,我是真饿了,地里活我干起来像一头豹子,过往的人都瞅我呢。”任老头走到院子里,用手掏水道里面,捞出来几把枯树叶和茅草,水流一下快起来,满院子的水开始动了。“后山发黑云我看到了,那时候有人就往回跑,我还笑话人家胆小,我说锄到地头了我再回。结果没到地头黑云压顶大雨就来了。玉米锄完就要锄椒园,咱没发财的命,被卖椒树苗子的人骗了,栽了一地臭椒子,哪是大红袍椒?成熟晚价格低,不过今年要丰产了,总比粮食值钱。”任老头在屋前边扒光了衣服半蹲着,老婆用干毛巾给他头和擦身子。
“不管你咋还那些账?今年要给我买身衣服,我几年都没新衣服了。”任老头老婆用力拧着毛巾上的水,开始擦第二遍了。
“你那都是花小钱,买两身衣服,你一身我一身。双凤打回来的钱我没用,加上地里收入,今年可以还一半账。明年风调雨顺庄稼成了,就彻底还完了。”任老头自己用毛巾擦裆部,拧了几下水,用手抖了抖,又擦着,他觉得这样很舒服。
老婆端出来热馒头,一盆面辣子,没电了她也不用炒菜了。任老头早饿了,拿起一个白大馒头张嘴就咬,没有几个牙齿,吞进去的馒头用两边牙床来回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挤出了响声。
“你慢点吃,把面辣子夹在馍中间。看你吃饭我累出一身汗,去县城里补一口牙,花钱就花钱,人总比钱重要,都吃不成饭了还心疼钱?”任老头老婆给他端来一碗开水。
他连吃了3个馍,面辣子蒜多辣子多油多,他吃的痛快淋漓。老婆做饭手艺村里数一数二,他要拿第4个馒头时被老婆用筷子打回去了,“不准吃了,晚上要睡觉吃那么多胃胀的疼。”
他喝完水老婆就把尿盆提回来了,她乏了要睡觉。矿灯光越来越弱,老婆催促他赶紧
回他屋里睡觉。他今天洗了个天然澡,身子干干净净,心情很好,想和老婆亲热一下。村里人早睡了,男男女女都搂着睡觉呢,这种天气又没电了,不睡觉干嘛?可老婆打的不让近身,自从儿子双喜婚姻受挫败,她就没那心情了,并且情绪波动大,脾气越来越暴躁。
他憋住了火,回到了自己屋里。他不敢在老婆面前发火,那会激怒她,她会动手,会拿起剪刀,擀面杖、或者菜刀往他身上招呼。屋里一片漆黑,他想去商店买根蜡烛,又怕人家也睡了。借着屋外的星光他扫炕铺床,可铺好了被窝他却在地下来回转圈,他心里烧着一团火,这火不灭他会爆炸了。屋里有一大包棉花,准备做新被子用的,他抱了出来,把它摁住,拳打脚踢,边打边骂,“男人不和女人睡觉活个啥意思?长个闲物不用那不成了骡子吗?”
他一直折腾到半夜三更,出了几身汗,浑身没一点力气了才消停。老婆在厨房屋里拉着很响的鼾声,伴着说梦话。他慢慢冷静下来,同情起老婆来,她不是故意的,她有病了,不能恨她。以后要带她去看病,精神病是慢性病,得慢慢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