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婆大人
夜幕降临之时,小村家家户户灯火通明了,正是喝汤的时候。辛劳了一天的农人们,掸去身上的泥土,坐在炕头喝着老婆熬的粘玉米糁子,呼呼噜噜…一股香浓的暖热瞬间涌遍了全身,滋润着每个细胞,浑身也通透的舒服起来。
巷道里停着一排小车,新旧不一,牌子各异,呈“一字长蛇阵”从西往东铺开。这两年村里生活又上了一个台阶,私家车普及了。虽然大都不超过10万元,可对庄稼户就足够了。这“一字长蛇阵”排到任老头门口却中断了,他家没车。这无异于给村容村貌一记耳光,真是个搅屎棍。
男人们喝完汤并没有立即上床睡觉,他们剔着牙歪叼着烟,走出院子来到大门口瞅自己的车。它像第二个“老婆”,男人们心里喜欢极了,发现一个污点,都要吐口唾沫用食指抹净。前后左右围着转,踢踢轮胎,摸摸螺帽,就像将军审视自己的千里马一样仔细与神圣。有的干脆上了车,放开音乐,闭目沉溺在骄傲与志得意满的世界中。
任老头这会悄悄躲在牛圈里,听着黄牛咀嚼草料的声音。老婆又骂他了,骂他命咋那么长?还不去死?死了她就能重嫁人了。黄牛吃得津津有味,他想起刚才顺出来的一个凉馍和一根大葱,就陪着牛咀嚼起来,他囫囵吞咽着,没像黄牛那么细嚼慢咽。又是儿子的事让老婆大光其火,马上40岁了一事无成,媳妇也不知道在哪?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于任老头大半辈子的无能,把日子过日塌咧…土墙土厦土院子。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们?
他很快就吃完了,边梳理黄牛的毛边往牛屁股后面撒尿,黄牛“哞哞”叫起来,用头撞着护栏,表示厌烦与反抗。他歉意的笑笑,去槽头的一口瓮里挖出一大碗麦麸撒在了牛槽里,黄牛两眼放光,立即安静了,嘴和舌头急不可耐的忙活起来。
他没有朋友,遇到了烦心事就呆在牛棚里,看着黄牛吃草。这牛被他喂养的膘肥体壮,毛色发光,有人出价一万五千元他没卖。现在养牲畜的人少了,都是机械化操作,就他一个人用黄牛耕种。
他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他怕人笑话自己。他特别敏感,别人无意的一句玩笑话他能破译出多种意思,会和人立即翻脸。他曾怀揣着农药瓶子躺在邻居兴旺家院里寻死,兴旺给人说他儿子在外面干过传销。
他是卑微的,一年到头都是那身黄军装。村里婚丧嫁娶的大事里,他总是给人家挑泔水。村里开大会时,他远远的躲在人后面,从来不发言。村干部也习惯了他这种样子,有啥事了直接找他老婆商量。
他心里有两个最大的仇人,这是除儿子的事外最让他恼火的事。这两个仇人越活越嚣张,一个是越来越为富不仁的西邻居兴旺,一个是越来越不要脸的东邻居杏花。
老婆开始在屋里摔东西,她现在有了神经病,火气上来了压不住。他不能接茬,两个仇人这会在在墙外偷偷听呢,只盼他们两口子打起来。他就静静地看着黄牛吃草,一会儿吞咽,一会儿反刍,越吃越香,他都不由得跟着流下了口水。老婆摔累了,大声哭起来,又是埋怨父母,当年为了钱把她卖了,推进了火坑。
直至月悬半空,一切才安静了下来。老婆窑洞里的灯黑了,估计折腾不动睡了。黄牛喝了一盆水后也卧下了。任老头走出牛棚来透气,舒舒筋骨。刚到院子中间,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寒噤。寒露过了,晚上穿件秋衣太薄。他不由跑回自己的窑洞里,白天忙地里的活,被子还没叠,他把炕扫了几下,被子又原样放下了。东邻居杏花的大铁门突然“哐当”响起来,这又是哪个野汉子来钻她的被窝?也不分农忙农闲?白天打蔫夜里发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