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改变
硝烟四起,北城城门下不断涌上士气大增的敌军,他们高举兵器,冲撞着城门,挥砍着已是群龙无首的北城士兵。
北城士兵接连倒下,北城军队节节败退。
城墙上拿着弓箭的士兵惊恐地看着城墙下黑压压的敌军人马,双手猛然颤抖着,竟是连弓都拉不开,连连后退几步,声音颤抖着:“我们、我们顶不住的,他们要攻进来了,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握不住弓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士兵丢下弓箭,转身拔腿就要跑。
一转身,却撞上一身坚硬的铠甲,慌乱抬头,甘正凌刚毅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副将!副将!咱们投了吧,我们守不住的,我不想死,咱们投降吧!”士兵连滚带爬跪在了地上,抓着甘正凌的裤腿,语气里竟带上了哭腔。
城墙下不断响起士兵倒下的惨叫声,那一声声悲痛的哀嚎,像是在预示着这场战役的结局。
士兵正颤抖着,昏暗的天色中,城墙上烽火燃烧的战台后,一身银白铠甲,头束玉冠,腰佩宝剑的男子踏着火光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铠甲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将来人烘托在万丈光芒中,将这一片惨烈的晦暗战场点亮。
阮妤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士兵,眼里的神色忽明忽暗。
士兵看到去而复返的阮妤,愣住了,似是觉得眼前的少城主和半个时辰前慌乱逃跑的少城主大有不同,却无力再站起身来,他已在这城墙上守了三天三夜了。
此刻应是一具冰冷尸体的阮妤,正完好无损地站在高台上,并不知内里已是换了个人,士兵也只能怔怔呢喃着:“少、少城主……”
阮妤敛去娇容,披上铠甲,略过地上的士兵,抬腿跨上了高台,坚定的眼神看向城墙之下。
城外横尸遍野,已是满身鲜血的士兵们依旧咬着牙奋力抵抗着。
阮妤眼中眸光闪动,心中的战鼓骤然击响,她抽出佩剑,大喝一声:“所有人听令!全力出击!拿下他们!”
士兵接二连三回头看到了站在城墙上昂扬的身影,三日来一直未有得到号令的军队霎时士气大增,混乱的战场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呐喊声,一涌而上。
甘正凌侧头看向阮妤的背影,眸底一沉,压下心中的震撼,跳下城墙冲入了战场之中。
一时间,看见刚才明明是落荒而逃的阮妤又重新返回,并一副斗志昂扬的模样,敌军方寸大乱,被鼓舞士气的北城士兵奋力反击。
眼前战争的场面无比真实地印刻在阮妤眼眸之中,鲜血洒在城墙上,僵着身子努力压抑住几乎要颤抖的双手,这不是演练,这是刀剑无眼战场,眼下已经没有退路。
士兵冲锋之际,形势正在迅速扭转,敌军接连倒下,无数身影朝着前方战线推去。
下一瞬,敌军回过神来,重振旗鼓,一众骑兵踏着风沙直冲人群。
阮妤心头一惊,瞳孔紧缩,身子先一步做出反应,迅速蹲下身捡起刚才被士兵扔下的弓箭,此时决不能后退。
侧身拉弓,她心跳如雷,手上却稳如泰山,练习射术的记忆涌上心头,她蹙眉大喝道:“弓箭手听令!射箭!”
离弦的箭飞速射出,一箭正中一个战马上正准备挥刀的敌军,像是听见了皮肉绽开的声音,敌军从马背上摔落下地。
随之而来的是站在阮妤两侧排开来的弓箭手,跟随着统领的指示,万箭齐发。
“乘胜追击!别让他们攻过来!”迎面扑来带着血腥味的风沙,阮妤的声音在马蹄声和刀剑声中回荡。
我方骑兵在甘正凌的带领下,突出重围朝着敌军后排进军,踏着地上倒下的尸体,他们不再有丝毫退缩。
眼看北城士兵突然振奋起来,攻打北城的敌军统领严律意识到情况不对,慌乱看了一眼远处的城墙之上。
只见那抹银白色的身影,毫无畏惧站在高处,手握挽弓,宛如一个身经百战的战神。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怎会在短时间内涌上如此魄力!
严律见状心中大道不妙,拉紧缰绳,喊得声嘶力竭:“撤!我们撤!”
还未转身,一把利剑迎着火光架在他脖颈上,甘正凌带着冷意的嗓音让他浑身从头凉到了脚:“严统帅,此时撤退,为时已晚。”
时隔几月,甘正凌心中一直未能忘却战场上阮妤的英姿,那是他以往在阮妤身上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的决定没有错,阮妤带领将士打了胜仗,北城保住了,百姓安全了,但也因此他们必须一辈子抓着这个秘密提心吊胆。
前往战俘营的路上,这已是阮妤胜仗归来去见严律的第三次了,瞥了瞥眉她忍不住向一旁的甘正凌发问道:“这都这么久了,那位严统帅还是不愿归属于我们吗?”
严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所效忠的金国有一半的领土都是他打下来的,如此猛将此战一败虽被抓入了北城的战俘营,却一直是好吃好喝供着,就是希望能让他效忠于他们所在的越国。
甘正凌低声解释着:“金国忌惮我们的实力,最大的猛将已经战败,无力再出征讨伐,更是将严统帅弃之不顾,严统帅归降只是时间问题。”
阮妤自是有老城主那股勇猛劲,但在甘正凌看来军事政治方面却是欠缺许多,这便是令他头疼的地方,女子执政还需解决的问题诸多。
阮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察觉到甘正凌眼底快速闪过的那抹轻视,咬了咬牙并未回话,若要叫人刮目相看,仅凭一张嘴自是不够的。
一路无言,两人来带严律所在的战俘营。
严律住在战俘营唯一的单人间里,阮妤带着甘正凌进到屋内,看了眼正悠哉喝茶的严律客气问候道:“严统帅,近日可好?”
严律抬眼瞥了一眼两人,往日里总带着锐利之色的一双鹰眼此时显得有些懒散,自是知道他们此来是为何,如同前两次一般,他依旧不太想搭理阮妤。
“嗯,还不错。”
阮妤尴尬地摸了摸鼻头,严律这副冷淡的态度还真让人有些接不下去话。
甘正凌上前一步,板着一张脸开门见山接过话茬:“严统帅,战事结束已有三个月之久,前几日我们也收到金国的来信,你可要看看?”
严律闻言总算是给了个正眼,深沉的眼神像是在辨别甘正凌这话的真伪,顿了几秒才缓声道:“我不会答应你们的。”
甘正凌也没恼,拿出信件递到了严律面前道:“你可以先看过这封信再做定夺。”
严律一眼认出信封上的图腾是来自金国,图腾是皇室才能使用的,且复杂繁琐,实难伪造。
甘正凌如此大方将信件给他,严律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还是在犹豫片刻后,拆开了信。
只见严律视线快速扫过信上的文字,瞳孔微微变化,脸色却是愈发古怪。
阮妤不知此时的严律心中作何感想,金国此信便是写来求和退兵的,信中提到关于严律的事仅有一句:任凭北城城主处置。
严律拿着信的手缓缓垂落,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眼眸里似是流动着暗涌的情绪,却硬生生将其憋住,并未展露分毫。
沉默片刻,他却忽的起身将信一把塞回甘正凌手中:“此战是我轻敌,败了就是败了,金国如此无情将我抛弃,我便也不会再为金国效力,但你们也不必好吃好喝供着我,要杀要剐随你们处置,让我严某听从一个战场上临阵脱逃的毛头小子,那我宁愿去死!”
阮妤一愣,抬眸正巧对上严律轻视的目光,全然没想到事已至此他也还是不愿意为北城效力,归属越国。
而被他丝毫没有掩藏的嫌弃,阮妤却是无力反驳,临阵脱逃的不是她而是阮煜,但在严律看来,他输得并不服气,也不认可她这位将领。
咬了咬牙,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胸腔跳动的心脏令阮妤做了一个决定,在甘正凌开口前先一步道:“严统领,既是输了也还是不认可我,那我也无话可说,我不愿将一位优秀武将赶尽杀绝,你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将你终日关在这里和处决你并无两样,可惜你并无意效力于我,既然如此,那你便走吧。”
此话一出,甘正凌和严律两人皆是向她投来讶异的目光。
甘正凌连忙拽了一把阮妤,没想到她竟说出这样的话,令他始料不及。
阮妤自是知道甘正凌从没想过要放了严律,但她心中已做出了决定便不会再变:“何去何从,严统帅自行定夺吧,待会我就让人来接你,走吧甘副将。”
严律只是怔愣地看着阮妤,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甘正凌眉头紧蹙,见阮妤竟是来真的,说完后头也不回就走,连忙跟了出去。
刚走出战俘营没多远,一向沉着冷静的甘正凌也头一次失了情绪,几近愤怒地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怎可将严律放了,他若是回到金国重振旗鼓再度攻打过来,我们是没有胜算的。”
此战能胜也的确是严律所说的,他轻敌了,在甘正凌眼中,阮妤顶多比阮煜好上些许,但也是上不了台面之人,比起老城主差远了,如此能力怎能将好不容易铲除的隐患再放回去。
阮妤闻言顿住了脚步,甘正凌比她高上些许,看向他时她微微扬了头,眼神里的坚定似是回到了战火快要烧过城墙那日。
双唇轻启,阮妤却是没有用男人的声音,反而放缓了声调发出了自己原本的声音:“甘副将,至此之前你我并不熟悉,我是深闺中的小姐,你是征战沙场的将领,你并未知我的能力究竟有多少,就只因我是女人便也觉得无论如何我都是无法胜任的吗?”
甘正凌怔住了,他定定地看着阮妤清澈的瞳眸,那时答应阮妤让她上战场时,在心头一闪而过的震惊在此时却是清晰又迟缓,定在心头只能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和哥哥不一样,那些曾经咬着牙被父亲鞭策着学习的本领并不是花拳绣腿,兴许最初我是有过彷徨无助,但既然事已至此,我也许这辈子也无法卸下男人的身份,那我便不想再坐以待毙,这座城如今受我统领,那我便要守卫这座城,父亲打下的城池,我断然不会将它拱手让人,你若愿意信我,我便会让你看到我的能力。”
阮妤说完心跳有些加快,但却是总算将压在心上的一块巨石给放了下来。
她深知在别人看来她的兄长以往是多么无能,在甘正凌看来她作为女人是全然无法担起重任,在严律看来她只是一个因他轻敌侥幸获胜的无能小辈,但她却不想这般被看轻。
若要叫人刮目相看,那她必须要做出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