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皮特（三）
就算药水不过是几个体积不会占多大空间的小烧瓶，数量多起来还是很重，能带着走的也有上限。虽然他们会在使行李尽量轻便这点下工夫，不过绝不会轻易减少像药水这种生死攸关的重要物品，即便最后药水及魔力药水会多出来，也会如此。
但若是灵药的话，就能发挥其同时回复的优点，使人们不需要再带多余的药水及魔力药水。即使在与魔物的战斗中用尽魔力，身上又负伤的状态下，也能省去从行李中 取出药水和魔力药水的麻烦，能同时恢复使用上方便许多。皮特光是随便一想，就能想出这么多的优点。
“这真是太厉害了!请务必告诉我采集地点，漆黑先生!”
漆黑丝毫没有露出厌烦的神情，就这样将灵药材料的采集地情报倾囊相授。在听取情报的过程中，皮特注意到两个重点。第一个是灵药和药水及魔力药水一样都有等级之分。
皮特询问漆黑，若灵药与药水或魔力药水等级相同，是否就拥有同等的恢复力得到的答案果真如皮特思考的一样，只要等级相同就代表恢复力也相同。
另一个他注意到的重点，就是制作灵药的材料，全都是能在半兽人栖息的森林以外采集到的物品。那么只要制作出与目前正缺货的中级药水同等效力的中级灵药，不就可以用来替代中级药水了吗
“漆黑先生真是厉害！”
漆黑向皮特说完这些情报后，没有要求什么报酬，就这样拿着委托调制的药水悠悠离去。当他一从视线内消失，皮特原本心想这段不可思议的时间该不会只是一场梦吧但是他手上确实拿着一张详细记载材料采集场所的纸，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实。
然而当他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后，皮特非常纳闷，这个名叫漆黑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他会知道有关灵药的情报呢就算自己只是名练习生，长年以来待在道具店帮忙的他，一次都不曾听过类似灵药这种东西的存在，这点实在不太对劲。
而且现在正处于中级药水严重缺货的情势，要是真的有灵药存在，其他道具店不可能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这样一推测，可以确定至少王国境内没有类似灵药的物品存在，但是漆黑却讲得一副灵药确实存在的样子。从他的外貌看来，或许有着一头罕见黑发的他是名外国人，而在他的国家灵药是种非常普遍的物品，这样想一切就说得通了。
不过如果是这样，就无法解释他为何会那么清楚王国境内的材料采集地。当然不能排除他说的一切都是谎言的可能性，不过看他并非怀有恶意，也并非想要捉弄皮特才说出这些情报，实在是很难想象他在撒谎。
所以皮特心想漆黑的真面目也许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存在。那个大人听了都会一笑置之，只有小孩子才想得出来的答案，一名远离城嚣的贤者。
已故的母亲在皮特小时候常念些童话故事给他听，故事里头的贤者都会以各式各样的姿态登场。他们远离世俗，知晓世上一切知识，有时会帮助勇者，使他得以救出被魔物囚禁的公主，又或者帮助穷苦不堪的民众，甚至用尽智慧对抗出难题刁难自己的国王等等。在皮特眼中，漆黑与这些人的形象仿佛重叠在一起。
当然皮特很清楚，漆黑绝不是个完全像从童话故事走出来的贤者，不过也许与童话故事中贤者的处境相当类似，远离尘世，过着独自追求世界真理的日子。他那明显不熟悉与他人对谈的讲话方式，应该也是因为太久没与他人交流而变得生疏吧
他会将那些药水材料情报告诉皮特，或许是他远离世俗太久，不清楚现在王国周围地区的情势及常识，所以才会以自己的标准说出这些在他心中没什么大不了的知识吧加上皮特问漆黑是不是冒险者的时候，他既不肯定也不否定，或许是他不想暴露其实他不是一名冒险者，而是个隐居尘世之外的贤者吧
这样一想，让皮特心中的几个疑问都获得解释，更加确定自己的推论是正确的。但是，假设皮特的推论是正确的，新的问题点也同时产生。
那就是为什么他会将这些知识，传授给不过是一介道具店主人的儿子，还有为什么他明明知识渊博，却连药水的调制方法都不知道，甚至看都没看过呢
在这些新的疑问无法获得解释的情形下，皮特对漆黑的真面目仍不能找出确切答案，只能一边在心中暂定他是名隐遁世俗的贤者，一边发挥他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继续猜测。
那天的晚餐时间，皮特向父亲奈德确认上级药水的材料名称及采集场所，结果的确和漆黑告诉他的内容完全符合，更让皮特确信他说的这些情报都是真的。奈德看到皮特的样子觉得有点奇怪，于是质问皮特为什么突然问这些问题。当皮特把一切的经过说出来后，奈德心中感到些微的愤怒。
“皮特，你被骗了。其中还混杂了一些真的情报，所以很难分辨出是谎言，这是个恶作剧。”
“是这样吗我觉得听起来不像捏造出来的啊。”
“我解释给你听。最上级药水这种东西确实存在，但是皮特你知道为什么爸爸没有把这件事跟你说吗”
“不是因为和上级药水一样花费的成本和效果都太高，一般的客人使用起来不太容易，而我们店内也没卖过它的关系吗”
奈德摇了摇头。
“听好了皮特，最上级药水是一种配方失传许久的东西啊，所以现在市面上卖的等级只到上级药水。现在就连最上级药水的材料是什么都完全不知道，国家因此花了一大笔预算对这部分进行研究，一名普通的客人不可能会知道它的配方。”
那名客人竟然将一种虽然确实存在，不过如今制法已失传的东西拿来欺骗天真无邪的幼童，说得一副它仿佛仍在市面上流通的样子。奈德强忍心中的怒火，一边温柔地向皮特传达事实。
“可是我认为漆黑先生看起来不像坏人耶。假如漆黑先生真的想要捉弄我的话，应该也会选择说一些更高明的谎言才是啊。”
即使对象不是奈德这种技巧高超的炼金术师，只要向他人一问这个谎言就会被揭穿。只是凑巧皮特不知道最上级药水的情报才没有当场被戳破，不然一般来说会有人特意对道具店主人的儿子撒那种显而易见的谎吗皮特是这么想的。
“所以说啊爸爸，要不要稍微尝试看看呢即使做不出高难度的最上级药水，最下级灵药也许做得出来喔。究竟漆黑先生说的是真是假，不实际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奈德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太过保护这个宝贝儿子，以至于他成长得太过天真无邪。就算那个名叫漆黑的人真的没有说谎，也无法排除告诉这些情报的某人说谎的可能性。这些对于没有遭受过他人恶意相向的皮特来说，或许一时之间无法理解吧。
本来要对儿子这样说的奈德中途停了下来:心想这或许刚好是个机会教育。只要让他亲眼见证，皮特也会知道原来世上有像这样抱着恶意欺骗他人的人。
而且最近都要求儿子待在店里不准他出外游玩。这件事其实让奈德心中隐隐作痛。就算外头再怎么危险，但这样做却让皮特感到寂寞，才会间接造成今天一个谎言就让他兴高采烈充满好奇。
“说得……也是呢。好，那我们就来试试看吧!”
奈德说完便不停抚摸皮特的头，皮特则是高兴地瞇起眼睛。当然，奈德完全不相信漆黑说的那些情报。只是由于皮特平时很少这样要求父亲，所以奈德决定听从儿子的小小愿望来弥补他。
奈德委托冒险者公会协助采集制作最下级灵药所需的材料，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全部搜集到了，因为这些都是位于附近就能找到的材料。其中一种材料的色彩非常鲜艳，因此在以前被视为毒药，直到近年研究才证实它并非毒药。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做对吧”
“总之先照制作中级药水的步骤试看看吧。你要看仔细，皮特，好好记住爸爸做的每一个步骤。”
最下级灵药的其中两种材料与中级药水的材料种类非常接近，这是奈德决定用中级药水的调配法来尝试的主要原因。另外，由于中级药水的材料现在很难取得，因此刚好可以借机教皮特中级药水的调配法。
该不会
一边教皮特一边进行调配的奈德忽然发现不对劲。中级药水在调制过程中，颜色从绿色渐渐变为浅黄色就代表完成，虽然颜色不同，但这个现象竟也在灵药调制过程中出现了。长年以炼金术师这行维持生计的奈德，不可能会在调配过程中犯错，直到这时他才有了“不会吧不可能吧!”的想法。
“爸爸你怎么了”
“啊，没、没事，来确认药效如何吧。”
听到儿子担心的声音，回过神来的奈德用刀在老鼠身上划出一道伤口，然后将制作完成的药水让老鼠喝下。结果，老鼠身上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
“怎么可能!”
老鼠身上竟然发生了只有药水才有的现象，让奈德忍不住大喊出声。这时已充分证实灵药确实能发挥与药水同等的效果，再来就是验证灵药是否也能发挥与魔力药水同等的效果。
本来测试药效时奈德都会使用魔物当实验体，不过现在他等不及了，决定直接拿自己的身体试验药效。
奈德用简单的魔法消耗自身的魔力，用完魔法后会感觉体内失去某种东西的脱力感及倦怠感。接着他用手指沾了点刚完成的最下级灵药，毫不犹豫地放进口中舔了舔，结果令他瞠目结舌。由于放进口中的量少，因此没有完全恢复，可是至少奈德感觉到一股与喝魔力药水相似的感觉，就是脱力感及倦怠感逐渐减轻。
“不会错的，这玩意的确拥有药水及魔力药水的效果……”
“太厉害了!果然漆黑先生说的都是真的!”
父子两人都为眼前这瓶第一次看到的灵药而兴奋不已。父亲一时之间对灵药的效果还有点难以置信，儿子则单纯因为看到这项前所未闻的技术感到高兴。
“虽然等会儿还得验证这个灵药的效用究竟到什么程度，不过这毫无疑问是制药技术的一大革新啊!如果其他的情报也是真的……那个叫漆黑的人到底在想什么!明明是个可以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他不自己将这些知识拿来活用”
光是灵药这个全新药品的相关情报就能带来相当庞大的利益，而且能获得的不只财富，甚至可说是足以名留青史的丰功伟业，绝不是能轻易传授给道具店主人儿子的知识。奈德完全想不透，漆黑到底是打着什么算盘，才将这些情报告诉皮特的呢
“或许漆黑先生不想让这件事成为自己的功劳吧”
如果是皮特所想的贤者，一定不是那种渴望财富及名声的人。倒不如说，他们正是厌倦了这些庸俗的东西才会决定远离尘世。
“因为想隐瞒自身的存在，所以才将这些教给皮特吗为什么不告诉其他更有名的炼金术师……不，应该没有半个人会相信吧。”
因为连自己从儿子口中听到都不相信了，又有谁会愿意相信这些情报呢就算直接做出成品拿给他人看结果也一样。很难相信有人会不要求任何名声及金钱回报就无偿提供这种机会，一定会想“这是不是什么陷阱”。稍微有点脑袋的商人，都不会听信他的话吧。
“但是……这些情报已经超乎我们能处理的范围了。刚才的最下级灵药只是凑巧与中级药水调配方法相同而已，其他更高级的灵药调配顺序就无从得知了。”
“连爸爸都很难办到吗”
“是啊，灵药的材料不也会随着等级提升而增加吗光是这点就让调配方法变得更加复杂。到中级灵药为止还可以用上级药水的调制法尝试看看，再往上就束手无策了。或许我们该把这些情报拿到王国研究院比较好。”
幸好奈德有认识的朋友在研究院里工作，所以不怕没有门路。而且只要有刚才调制出来的灵药当作证据，相信他们也无法忽视这个问题。
“虽然这样做让他无法实现当初的目的，但这已经不是能简单解决的小事了。他的存在也必须通过研究院通报给国家知道才行，他这笔功绩实在太过惊人，根本无法隐瞒啊。”
虽然调配方法还不清楚，不过现在已经确认材料种类，只要多加研究总有一天能找出调配法。光是找出材料并发现灵药这种未知药品的存在，就足以获得国家重大的赏赐。
“不过漆黑先生为什么不知道药水的调制方法呢既然拥有如此高深的智慧，知道调制法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啊”
“有可能这些材料情报也是从其他人口中听来……不然就是明明知道却故意不提。如果人们因此知道最上级灵药的调制方法，原本必须经过不断研究尝试才能找出方法的过程也会跟着消失，或许他是考虑到这一点也不一定。为了让人们不断尝试来提升整体制药技术，特意伪装成自己不懂调制方法，是可以说得通的。”
调制药水的方法也能同时应用在调制其他药品上，所谓的药品并不只有道具店卖的这些药水和解毒剂，也包含了治疗疾病用的医学药品。
也就是说，药水调制技术的提升与医疗技术发展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那么为了防止上述这种情形发生，特意隐瞒最上级药水的调制方法也情有可原。不过，这些充其量都只是奈德的推测罢了。
如果贤者能做出如此周全的思考，那么他将灵药及最上级药水的秘藏技术公诸于世，一定是有非得这么做的理由。最需要药水的时候，正是与魔物战斗及战争的紧急状况。
近来时常耳闻半兽人频繁活动的消息，就连奈德这样的一般民众都能预测出即将有大事发生。如果事先预测到一切而感到痛心疾首的贤者，是为了尽量减少伤亡牺牲，才决定将这些情报公开的话……
“皮特，接下来的日子要开始忙啦。漆黑的目的肯定是想普及灵药和最上级药水的知识吧。今后灵药和药水的需求量可能会大增，因此得做出更多灵药才行，到时候我得让你开始帮忙调制喔。”
如果情势变得日渐严重，光奈德一个人会无法应付。首先得和商人公会谈谈，请他们增加药水及灵药的供给量才行。
“知道了爸爸，我会加油的!”
贤者托付给父子俩的责任相当重大。然而奈德在感到沉重的同时，也觉得儿子抬头挺胸的模样变得相当可靠。
奈德和皮特的道具店，日后以王国第一间开发出灵药的店闻名国内。其中又由于中级灵药被广泛拿来代替中级药水，让人们大排长龙争相抢购。他们不私藏灵药材料及调制法的情报，选择通过商人公会将这些情报公开，带动了王国境内整体调合技术的提升。
未来，皮特超越父亲，成长为足以代表王国的著名炼金术师，不过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