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教训
六十三
演戏，对于周穆羽来说不算太难，面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面具是成年人的礼貌，她自认这么多年来没有失礼过。可卸下这些面具，她其实不太爱与人接触，不太能和周围共情，也很难进入一段感情。
沈书航的要求很高，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达到这个标准。
沈书航大年初二发了公开微博，文案是回家过年，配图是她中午帮着沈妈妈包饺子的照片，大概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粉丝都有了准备，不仅没什么动荡，还收获了一片祝福。周穆羽也老老实实转发，带了两个害羞的表情。
唐雨曼又打了个电话过来，沈书航出门接的，周穆羽特地看了下时间，说了近一个小时，不知道都聊了什么。挂完电话没一会，唐雨曼也转发了祝福。
谢尹倒是意外地没打电话，而是发了条消息来问怎么回事，碍于协议，她只好说句“就这么回事呗”糊弄过去。
他们在家里又呆了几天，期间周穆羽接到过几个老同学的电话，问她参不参加同学聚会，她一概推掉了。沈妈妈每天都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出门，带她在周围乱晃，还给她买了几套新衣服，周穆羽推不掉，就把账记下来，打算等协议结束之后一起还给沈书航。
踩着假期的尾巴，两人回到了北京。周穆羽不用跟组，谢尹又老老实实的没怎么惹事，她很快就恢复了普通上班族的作息，每天早睡早起一日三餐，居然还有了点规律养生的意思。
二月初，林导带着初剪的片子上门，周穆羽本想回避一下，被沈书航留下了。林导也没什么意见，三个人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一起看电影。林导和沈书航看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讨论些表演的细节，周穆羽没那么专业，只觉得他演得真的很好。看着屏幕上的那个人物，她明知那是沈书航，还是会觉得，沈书航就是这个样子。
电影放完后林导先问了她的感受，可能因为是第一版的原因，电影节奏有点慢，周穆羽在本子上记下了几个时间点，跟林导说这些是她想快进的地方。林导看了看，微微点头，也没说好或不好。
“林导打算直接送电影节？”
“当然。”林宣正没有一丝犹豫，“拿不到标，可我就是想拍，想放，能怎么办呢。”
“那就祝林导旗开得胜。”周穆羽举起橙汁，和林导碰了个杯，“也让书航蹭个国际影帝来看看。”
林导笑了：“你家这位，还用蹭？”
在林宣正这儿，过多的客套话反而不好，周穆羽也就笑笑没再说话，安心坐在一旁听他们讨论。
“对了，小谢的档期排到什么时候了？我这有个角色挺合适他的。”
“现在这个组四月初能结束，林导要用人，我肯定提前安排啊。”
“也不用，我得先跑国外，美国那边还有个交流项目邀我过去，回来也得八月了，再加上前期筹备，十月底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那我先把十一月的时间预留住。”
“你看着来，反正我这里确定之后随时通知你。”
“好的。”
林导狡黠地眯着眼：“不问问演的什么？”
“林导的电影，质量有保证。”周穆羽笑着又敬了一杯，“而且实话说，现在也只是预定，看了本子觉得不好，我还是会推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导看来是更喜欢这样直来直去的风格，笑得前仰后合，“好，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推的机会。”
“那我就翘首以盼了。”
送走了林导，周穆羽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她问了沈书航的许可，去阳台接起。那边是如海浪潮汐般的呼吸声，是她严肃不苟言笑的父亲。
“请问有什么事吗？”
周穆羽的语气礼貌而疏离，是她能控制的最佳范围。
“新年去别人家里都不回来吗？”父亲一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教训，“你是真打算跟那群下九流的混在一起了是吧。”
“一讲话就这么重的封建味，您也是不容易。”
“乱成这个样子，说几句怎么了？你没看前几天的新闻吗？还没成年呢就把人家肚子搞大了，你就天天跟这种人一起工作……”
“我都不认识那个人。”
她爸说的是前几天的开年第一瓜，某个男子偶像团体的成员被爆睡粉还逼人打胎。虽说团体不算火，但好歹也有些死忠粉，何况被爆料的当事人才17岁，一开始自然是抵死不认，粉丝还跑到女方微博下各种辱骂加荡/妇羞辱，女方不堪受辱，直接发了医院检查报告和dna鉴定报告，还把两人之间的聊天记录都用另一个手机录下来，这才锤死了那位成员。
“都一样。”父亲冷哼一声，“那个圈子里能有什么好人？”
“每个领域都会有些烂人，只是他们是公众人物而已。”周穆羽虽然深知解释没有什么意义，可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重申，“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论如何，我都没打算回家教书。对了，我最近在看北京的房子，你们要是有打算来住的话，可以提点要求。”
她自认已经把话说得够客气了，谁知道父亲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穆羽把手机拿到眼前，眼睁睁看着屏幕上的通话界面跳回最近联系，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生出的一丝难过和委屈，眼中居然渗出了液体，她用力眨了几下，把眼泪都关回眼眶。
一定是在沈书航家呆太久了，她居然以为自己也能拥有一个和睦的家庭。
她打开微信，他们回北京那天，沈妈妈还发了一长串消息给她，让她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工作不要太拼，要注意休息，还特地嘱咐她不用太看沈书航的脸色，有什么意见都可以直接提。
“不用怕吵架，妈妈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沈妈妈这么说。
她的母亲不会说这样的话，她会让她好好学习，掌握技能养活自己；会叫她独立自主，因为这世上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对她好；会让她不要哭，别人没有必要包容她安慰她……
不好听，但很有用。
她其实不恨他们，甚至是充满感激的。相比起其他同学从学校到社会经历的巨大落差，她从不需要调节自己的心理，不会为虚幻的泡沫破灭而难过，因为她父母早就把别人不愿意告诉自己孩子的现实都告诉了她。
“想什么呢？”沈书航从背后搂住她，隔着头发轻轻亲吻她的耳根。
她摇摇头。
没必要和他说这些。
一个被爱着长大的孩子，不会理解无爱环境下生出的畸苗。
她想起刚刚放的电影，沈书航的演技是很好，好到能够以假乱真，甚至他入戏时，也和那里面的人物一模一样。
可他再怎么入戏，入的也是故事，是故事中的人，是设定好了不断去寻找去追求甚至去掠夺爱的人。他也好林导也罢，他们认为缺什么补什么，这也不是错，只是不是全部。
有些人，在长期无人关心的情况下，并不会去主动找人来关心自己，只会默默躲在角落里，告诉自己：你其实并不需要别人趋之若鹜的那些东西。关心、陪伴、两肋插刀，就像人们常说的爱情那样，不是必需品，而是奢侈品。
没有，就算了。
她试过一次，去接纳他人，让一个人走进自己的心里，她试过去做那个能够包容一切，能够为对方付出所有的人。
太蠢了，她再也不会试第二次了。
“我们公司的新戏初步定在下个月月初开拍。”沈书航似乎察觉到她不想开口，就自己起了个话题，“得去横店。”
“关于这个……”这几天周穆羽也想了很多，“我始终有自己的工作，跟你的组真的不太合适。而且君盛自制的剧，要是途中泄了什么密，我说不清楚。”
“你答应过的，要反悔吗？”
“我只是想再重新商量一下，毕竟现在执行上确实存在一些困难……”
“别跟我打官腔。”
“我可以用其他方式进行补偿。”
“什么方式？”
周穆羽一时愣住了。
“我要的是你的时间，你拿什么能补偿时间？”
是啊，时间就是一分一秒流逝，有哪样东西能弥补得了时间呢？
沈书航的态度十分强硬：“你不跟组，可以，我进组多少天，协议往后延多少天。”
“沈书航，讲点道理，这得延到什么时候去？”沈书航休假归来，各大导演都在摩拳擦掌，他就算不是无缝进组，一年也没几天能出来的。真按他说的做，这个协议说不定得被她带进棺材里。
“我在讲。你答应了，做不到，又给不出等价的交换，怎么办？”
“我可以保证，我每个休息日都过去探班，哪怕只有一天。”周穆羽想了想说，“其他时间，可以视频。”
“这不等价。”
“你可以再加码。”周穆羽说，“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都可以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