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火
十六
沈书航进了门，电视上正播到他们在篝火旁跳舞的片段，他的四肢不协调在节目组的放大剪辑下显得格外滑稽，放到现在不知道要制造多少表情包。
沈书航多少感觉有点尴尬：“我现在不这样了。”
“我知道。”周穆羽给他倒了杯水，又缩回被子里，“《花火》里跳的不错。”
沈书航有点吃惊，《花火》是他转型时拍的一部电影，票房不算高，主要是电影本身冗长，剧情也挺无聊的，当时连带着他被骂了好一阵子，尽管他在电影中的演技还是可圈可点的，但是没人在意，就连粉丝做实绩盘点时都会刻意回避。许久没听人提起过，他都几乎要忘记自己还拍过这样一部戏了。
“你觉得《花火》怎么样？”沈书航突然很想知道她有什么见解。
其实他对这部戏是很满意的，文艺，不过度煽情，整部电影充满了生命力。导演也很会拍，运镜流畅，细节处的镜头语言运用也十分巧妙，可惜上映后口碑跌到了谷底，成本也收不回来，近几年都没再拍片了。
“傲慢吧。”周穆羽说，“想表达的很多，真正传达到的很少。把细节都通过镜头而不是台词来展示，结果就是大多数观众根本看不懂甚至看不到其中的隐喻。明知曲高和寡却不愿意下沉，最后无法在大众市场流行也是情理之中。”
“导演有自己的骄傲嘛。”
“不只是导演吧。”她笑着看他，“演员也是认同了，才会接受那样大片的空镜不是吗？”
没有台词，甚至没有动作，只由静止的肢体表现情绪，大量固定的镜头让行业内外狂批ppt式电影，这确实也是沈书航本人认同后的结果。
“但是我很喜欢。”她话锋一转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光是这样的勇气就很让我佩服了。”她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感染力很强，沈书航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停滞的镜头配合人物的踯躅不前，突出的噪点反映浮躁的人心，还有在主人公与动物园中的动物之间来回切换的对比，对人性本源是动物性的阐述和理解都很深刻。虽然不是现在，但我相信再过几年，这部电影能得到它应得的评价。”
一股暖流突然涌进他的胸膛，大概是房间里的暖气吹得他燥热。“承你吉言吧，有酒吗？”
周穆羽摇头：“没这习惯。”
“我以前也没有。”沈书航看她笑得意味深长，猜想她一定是想起了自己房间里摆成一排的空酒瓶，“后来我发现还是得有点帮助放松的东西。”他打开冰箱，意外地看见里面躺着半打啤酒，不是酒店提供的牌子。
“酒精可不能帮我放松，”周穆羽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喝得越多只会让我越紧张。”
沈书航不动声色地关上冰箱：“紧张什么？”
“多了去了，怕说错话做错事，也怕被□□，被割肾，被拐卖，或者被杀……”
“你从哪里冒出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沈书航苦笑道，“这里是法治社会。”
“法制新闻里看来的。”
沈书航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别想这么多，下次想喝酒了叫我。”
“叫你才危险。”
“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周穆羽沉默了。
沈书航风头正盛，背后又有各路大佬作保，真做出什么事她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天杜诺文也算是给她提了个醒，要利用这个人就得有充足的准备，做不到全身而退，就会被扒下一层皮来。
杜诺文是好意，只是用错了方式，更没算到谢尹。
谢尹初中就开始跟人混迹酒吧，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装醉的本事是学了十成十，滴酒不沾都能完整演绎清明到微醺到酒精上脑最后醉倒，堪称一绝，比他正经演戏不知道强上多少。杀青宴那天他看似口不择言，其实每句话都目的明确，他可能不喜欢沈书航对她的殷勤，但绝对不会浪费了。
她倒也没指望谢尹的这点小伎俩就能离间沈书航和杜诺文，但水滴石穿，总得有个开始。她不能让杜诺文太碍她的事，也想称称沈书航对她那一点兴趣究竟有几斤几两。
现在看来，够了。
沈书航不知道她心里这些弯弯绕绕的，猜想她是不是被杜诺文吓到了，不觉有些烦躁，手伸到兜里才想起眼前这人怕烟，又悻悻地把手缩回来。
“抽吧。”她说，“开窗就行。”
“可是你……”
“也没那么严重。”
沈书航略加思索，坐到她床边：“听说，谢尹之前烟瘾也挺重的。”
“还好吧。”她笑道，“我也不知道怎样算重。”
不抽烟的人对这些确实没概念，但这也不是沈书航想问的。
她始终在逃避和谢尹有关的话题。
不是什么稀奇事。沈书航想，和杜诺文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对谢尹这种无条件的维护已经是条件反射的一部分了，几乎就像老母亲一般无私。沈书航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对其中的缘由还是有些不解而已。
如果说他和周穆羽的联系像是一条细线，那么谢尹就是线上的那个死结，他无法无视他的存在，也很难违心与他交好，可如果不打开这个结，他们就只能停留在原地。
这个局，沈书航一时也想不到该怎么解。
“听说林导要出山了。”周穆羽转了话题，“拿电影节做前哨，挺奢侈啊。”
“顺便罢了。你消息挺灵。”
“靠这个吃饭嘛。”
“听说你的约还有半年。”沈书航也是有保密任务的，这个话题他不能说太多，“没想过换家食堂？”
“沈老师有推荐？”
“君盛怎么样？”
周穆羽摆手：“算了，压力太大。”
君盛是专做艺人经纪的公司，签约的几乎都是已经成熟有自己受众群的艺人，主要就是帮他们打点各类媒体。因为艺人都已成名，公司资源又偏宣传，影视方面只能靠艺人自己争取，所以艺人话语权很大，分成也比在其他公司高。
其实之前君盛也联系过她，但话里行间的意思是只打算挖她一个，于是她果断拒绝了。看杜诺文就知道了，在这样的公司里，经纪人的自由度并不比在金何高。她目前只是受制于资源，这是可调控的，但如果受制于人，就难说了。
“其实如果你愿意的话，把谢尹一起挖过来也不是不可以。”像是看穿了她的顾虑，沈书航说道。
“沈老师做得了这个主？”
“我跟老板关系还是不错的，谢尹应该也不贵。”
是不贵，便宜得很，哪怕去年重新签的合同违约金也就一千万。
但他还没有独立的能力。
谢尹的作品不算少，但也是这两年才有些让人记得住的角色，跟君盛旗下的艺人们比起来差远了。虽然现在陆续会有些本子主动找上门来，但水平参差不齐，她通常要看几十本才能找到一部有点新意的，还只是邀请试镜。简单来说，他还撑不起一部剧。
留在金何有一个好处，至少金何做的戏，谢尹是能够优先被考虑的，番位上也能够占些便宜。金何这两年来淘了起码三批编剧团队，自家剧的质量和口碑都在稳步上升，比如之前帮谢尹打开知名度的那部《夏星》，这个时候走，真是风来了猪跑了。
“我替他谢谢沈老师的好意了。”
“不再考虑一下吗？”
周穆羽摇头。
电视上的综艺还在播放，荧幕上的沈书航在海南的度假酒店落地窗前弹着吉他。下午的阳光透过窗照在他的侧脸，也通过电视屏幕照在床边的他脸上，这场景虚幻得让人恍惚，周穆羽没忍住伸出手……
戳了一下他的脸颊。
被一把抓住。
林导还没跟沈书航说新电影的细节，只是让他好好减重，不用增肌塑形，就是能减多少减多少。他在法国都不敢多吃，每天就是干嚼菜叶，脸上本来就没多少肉，现在更是削瘦。
“这会儿手感不好，等我长胖点再戳。”他说。
周穆羽怔了一下，说好。
“你也再长胖点。”
“我消化不良。”她说，“从小吃不胖。”
“药喝了吗？”
他让jas/mine给她寄了一堆中药，剧组的人帮她签收时都震惊了，问她是不是想在组里开个小药馆。
“喝了。”免费的，不喝她也带不走。
“等这部戏拍完了我带你去看看先生。”
“这部戏拍完……”谢尹还有其他工作，顺利的话拍两个广告之后就能无缝衔接到综艺组里，然后就是下一部剧。
“总不至于一天的时间都没有吧？”
周穆羽看着沈书航的眼睛，温润清和却无从逃避，是打定了主意。
“行，大不了请假。”
《空想爱情》剧组那边的消息是要赶春季的档期，至少在剧播完前，她需要维持和沈书航的良好关系。
一天的时间，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