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狐狸
九
周穆羽莫名其妙打了个飞的。
莫总深夜两点给她发消息说她的合同除了点问题，要她本人过去看看，还死活不能用电子版。周穆羽也知道其中大多有诈，但人在屋檐下，面对真正给她开工资的大老板她也无计可施，于是她一边感叹资本欺人一边定了最早的机票。果然一到莫总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又开始谈要她带练习生的问题。她对着莫总开出的优厚条件还是狠心摇了摇头：开玩笑，一个谢尹就够她受的了，她想有钱，但不想没命。
“你就非得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呗。”莫总冲着热茶吹了吹，周穆羽闻着那味道像是她从福建同学那儿拿来借花献佛的铁观音，“你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就被那小子拿下了呢？”
“打住，老板，”周穆羽知道公司内传言不少，她不否认自然有她的理由，可要是连大老板都信了那可真是要完蛋，“你看看我现在的工作量，加带一个人，是要出大事的呀。”
“不是刚给你们招了个助理吗？”
“月月是要补lily的缺，你忘啦？”lily跟完这个组就要去带公司今年签的新人们了。
莫总沉默了许久，又喝了一口茶，才缓缓开口道：“你就不能不带谢尹吗？”
“我倒是想啊。”周穆羽见莫总这副模样，知道自己又过了一关，笑着靠到椅背上，“他话都放出去了，我这会儿去带谁不是给人招黑呢？”其实公司要真不想她带谢尹，早就直接下调令了，“莫总，我承认我当初太年轻太轻易许诺给他抓住了把柄，这是我工作上的疏忽，没道理让公司承受损失。这两年我也看明白了，谢尹就是个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偏偏现在粉丝就吃这一套，形势比人强啊。总归也就剩这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您直接下调令，我眼睛都不带眨的。”
“一年之后，你的合同就到期了。”莫总平静地说，“听说，谢尹最近在联系将征的人。”
周穆羽一怔，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什么时候的事？”
莫总见她不像是知情的样子，心下一凉，也就没再逼迫：“你说的也对，就这一年，等哪个苗子出头了再放你手里也来得及。行了，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周穆羽出了公司，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机场赶，在车上定好机票后，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听说你去见老狐狸了？”谢尹仿佛开了天眼似的，消息来得刚刚好。
“嗯。”
“他没发现什么吧？”
“没。”
“看来你的障眼法还挺有用。”他还给配了个假笑男孩树大拇指的表情包。
“专心拍戏。”
“放饭时间！”他紧接着又发，“打电话？”
“出租车上，算了。”
“那你记得到机场先吃完饭再上飞机，给你报销！”
周穆羽发过去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然后就把手机塞进了包里。
她头晕了。
甚至有点想吐。
盛夏八月，她不顾司机的阻拦强行开窗吹了一路的自然风车尾气混合气体，才勉强控制住没往车垫上排放食物残渣和胃液的混合物。来自沈大影帝的十几条消息没能阻止她以最快的速度扫码付款，冲进机场厕所将刚刚没送给出租车坐垫的礼物都给了洗手池。她还是想多了，她十六个小时没进食的胃里根本不存在能拿来当填充物的食物残渣。
“真巧。”耳边幻听似的响起了一个声音，甚至还略带委屈，“怎么不回消息？”
是啊，真巧！她的人生已经经过了八千多天，北京机场有上千个厕所，她偏偏能在这个尴尬的时间点尴尬的地点撞见她刚刚已读不回的人，可真是巧到家了！
“沈老师。”把额前的沾湿的碎发捋齐，她强压着喉咙里还未消散的恶心感打了招呼，“不好意思啊，不太舒服，没看到。”她打开微信，指着沈书航头像右上角的红色数字气泡说，“不信你看。”
沈书航看到唯一置顶的谢尹微信，最新聊天记录是在他发消息五分钟前，她给谢尹发了个表情。
沈书航很好奇点开会是什么内容。
周穆羽已经把手机拿回去，点开了沈书航的消息。
“别看了。”沈书航一把捂住她的屏幕，“身份证给我，我让阿文一起办登机，你的行李呢？”
周穆羽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斜挎包：“我们是一个航班吗？”
沈书航看着她那个只装得下手机和充电宝的包，有点无奈：“阿文有你的身份证号。”见周穆羽脸色一变，沈书航笑了，“骗你的，她刚跟莫总打完电话，听说你出门了，算了算时间猜你会定四点半那班，对吧。”
周穆羽有时真的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又能一眼就轻易看穿。沈书航看她不情不愿地交出身份证的样子，感觉像极了他家猫刚被接回来时，想吃饭又怕有毒的警惕。她把证件放到他手心里时习惯性地压了一下，沈书航感觉像被自家猫挠了一下，心里痒痒的。
是了，像猫。表面上客客气气人畜无害，实际一不注意就会伸出爪子来抓你，十足十的快准狠。
可惜了，不是他家的猫。
托了沈书航前几年就发声明禁止粉丝接送机的福，一路过关还算顺利。杜诺文顺手给周穆羽办了升舱，周穆羽也没客气，来都来了，还大大方方地蹭了一波vip候机室。沈书航争分夺秒地在那翻着剧本，杜诺文就拉着周穆羽在一旁聊天。
“听说你又惹莫总不高兴了？”
周穆羽苦笑：“哪儿的话呀？我一个打工人哪敢惹大老板不高兴。”
“你少来。”杜诺文笑骂道，“又是为了谢尹的事吧。”
“是也不是吧。”周穆羽摊手，虽然知道杜诺文总有自己的手段打听到金何的消息，可这个手段不能是通过她，“要不是为了艺人，老板哪来的时间关心我们这些经纪人呢。”
“木鱼……”杜诺文突然严肃起来，“你跟姐说实话，你跟那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杜诺文敢这样问，周穆羽却不能接。她是真的不明白了，谢尹和沈书航的咖位差距那么大，根本就构不成竞争关系，之后也还要一起合作，怎么现在的势头这么不对劲？
“文姐，”她也作出一副认真的姿态，“我知道你一直对我的艺人有所不满，但这部剧是ss+级的项目，后续宣传只会多不会少，如果你再继续作这种无端揣测影响我家艺人的名誉，我想我们该重新考虑之后的宣传计划了。”
周穆羽说得太义正言辞言之凿凿，杜诺文也忍不住陷入自我怀疑和反省。
其实周穆羽在她手下呆了几个月，她一直觉得这是个老实乖巧的好孩子，与人交往真诚，但不过分走心，工作至上，崇尚合作共赢，懂套路但不套路，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又没有害人之心，是个难得的人才。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个孩子，也因此格外看不上谢尹，觉得他耽误了周穆羽。她刚刚的话确实是不专业了，要不是沈书航那天跟她打的那通电话信息量太大，她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杜诺文知道木鱼撬走了罗彬的角色这件事让沈书航很在意，可沈书航今天特地在机场堵人，还让她取消了原定的机票改成和周穆羽一个航班，这实在太不像他的作风了。如果他只是想显示自己求贤的诚意倒也罢了，可他让她保密，就有些蹊跷了。工作上，杜诺文非常支持沈书航把木鱼从谢尹那里抢过来，她很乐意再和木鱼合作；但如果涉及到私人感情，周穆羽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对象，无论她和谢尹之间有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文姐，”周穆羽挽着她的胳膊撒娇似的说，“我知道你关心我，放心吧，我心里有数。谢尹这两年不是乖了很多吗？他就是个小孩子，给颗糖就不闹了。你知道吗，我之前去看今年签约的新人，有两个连招呼都不打，在那拽得莫总儿子似的，我看了都怕……”
杜诺文缓过劲来，也开始和她聊起了之前遇过的一个大牌明星，脾气差得连化妆师多刷了一下眼影都要掀桌子。两个人都点到为止，不说姓名更不说细节，每句话都是“我听说”、“之前看到网上说”，沈书航在一旁听着，觉得有点好笑。
上了飞机，周穆羽本打算好好睡一觉，谁知道沈书航坐到了她的身旁，搞得她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只能靠着窗户发呆。民航局新规定起飞降落不能开遮光板，她再无聊也不至于突然对遮光板产生强烈的兴趣，正当她手足无措之际，沈书航笑了。
“你这个人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理性告诉周穆羽，收到这样的评价并不是什么好事。然而礼貌还是让她条件反射：“谢谢。”
不管坐多少次飞机，周穆羽都觉得这是一场生死赌局，尤其是起飞降落时，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跟随着飞机抽紧。
“讲真的，来跟我吧。”
起飞的那一瞬间，周穆羽听到沈书航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