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撞破
六
李馨月走在酒店走廊，浑身都在颤抖。
剧组这几天主拍男女主，谢尹本来打算申请个陪护床位，被周穆羽说浪费公共资源，只好打住。几个人在医院呆了一个下午就通通被周穆羽赶回了组里。
“没戏份也去看看别人怎么演的，表现成那副鬼样子也好意思休息啊。”
没等lily笑出声，她俩也中了枪。
“没我你们都不工作了？那招你们来干嘛？我一个人拿三份工资不香吗？”
三个人出医院的时候都垂头丧气，谢尹尤其沮丧，让lily没工作安排不要叫他，然后直接把自己关进了酒店房间。
lily对着无情关上的房门做了个鬼脸。
晚上十点钟左右，lily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径直朝李馨月走来。
“月月，江湖救急，请受小人一拜！”
李馨月不知道她在这演的哪出武侠剧，多年的观影经验让她条件反射般接上了：“少侠请起，有话不妨直说。”
“我男朋友买了今晚的火车票要过来找我，我明天得出去，你能帮我去叫少爷起床吗？六点钟。”
“六点钟！也太早了吧！”
“他起床得叫好几次，六点一次六点半一次七点一次，顺利的话他会在七点左右完全清醒，这样我们才能赶上明天剧组开工。”
“我看他不像是明天要去剧组的样子呀。”
“木鱼叫他去他肯定会去，我们要是不叫他还要被两边怪罪。”想到这里，lily就打了个寒颤，“求你了，我五点半就得出发去火车站接人了。帮姐姐这个忙，姐姐之后请你吃大餐！”
“好吧好吧。”
第二天早晨五点半，lily出门后，李馨月立刻起身。
天呐，怎么办，叫谢尹起床这种事是可以的吗？以她的身份不构成私生吗？虽说她现在是工作人员可还是谢尹的粉丝啊！可是，作为粉丝，有这样的机会不赶紧抓住是打算把运气攒起来留给福利彩票吗？
李馨月在纠结中换好了衣服，拿上lily给她留的房卡，一跺脚就出门了。
不知道是不是高层空调开得足，李馨月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在谢尹门口不停地踱步徘徊，好几次深呼吸之后想刷卡，又急刹车停下，差点撞到门上。
“你……在干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李馨月大叫着向后跳，看清来人后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朝他鞠了一躬，“沈老师早。”她小声说，“我来叫艺人起床。”
“你们还有这项工作？”沈书航不解道，“我之前怎么没遇见过？”
“我第一次来，有点不太敢。”李馨月解释道，“以前都是羽姐来的。”
沈书航眼眸一暗，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扬起嘴角冲李馨月伸出手：“那我帮你吧，卡给我。”
李馨月仿佛看见了救命神仙，双手把房卡送到沈书航面前。
沈书航干脆利落地刷开了房门。
“老板，六点十五了……啊啊啊啊啊啊——”
李馨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谢尹和剧组的一位女演员□□着上身躺在床上，一片狼藉的被子盖住了两人腹部以下的部位。她深呼吸想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却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再睡一会。”谢尹连眼睛都没睁，侧了身想继续睡。
他身旁的女演员倒是被李馨月的叫声惊醒了，睁开眼看见还有一个沈书航，匆忙拉过被子挡在身前。谢尹感觉到凉风，又把被子抢了过去。
沈书航低着头转过身，正好看见电视柜旁的垃圾桶里装了好几个用过的保险套，无奈地摇头。
女演员穿好衣服就飞快从两人身边溜走了，沈书航看了看还在大脑重启的李馨月，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房卡轻轻地塞进她手中，也出了门。
“叮铃铃，叮铃铃……”
谢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又转过身继续睡。
李馨月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身体随着呼吸规律地起伏着，李馨月却无法这样规律地呼吸。她拽着自己的衣领，连带着锁骨上的皮肉，痛感让她保持沉默，支撑着她走出这个房间。
上午七点，李馨月敲响了谢尹的房门。
她敲了大概五分钟吧，指关节都疼了，门才被打开。谢尹嘴里的电动牙刷发出“嗡嗡”的声响，被他按掉了。
“还真有人啊。”他含着一口泡沫口齿不清地说，“不好意思啊在洗漱没听见，一会儿就下楼。”
“好的。另外，羽姐说后天有个代言物料要拍，让你记得跟导演请假。”
“她这么早给你打电话？”
“是的。”
“行吧，我知道了。”
“七点半楼下见。”李馨月说着，转身离开了。
谢尹冷笑了一声，关上了门。
“小杰真的好帅啊！”欣欣在视频那头疯狂打滚，“女主真的不值得，小杰快到妈妈怀里来！”
“你在看《夏星》？”
“对啊，我还补了谢尹之前所有的cut，好帅啊天啊，我之前怎么没早吃你的安利，错过他这么久太可惜了！”欣欣掰着手指头数着，“又帅又有演技，真实不做作，对周围的人又那么好，简直是完美男神！”
“其实……”
“唉，就是运气不好，遇上烂公司。”欣欣没听到李馨月微弱的声音，接着说道，“之前的角色同质性也太高了吧，基本都是一种类型的，《夏星》还好点，前几部都是什么苦情男配啊，太浪费演技了。公司经纪人也不帮忙把把关，怎么什么剧本都接啊！馨月我跟你说啊，你以后可要好好帮谢尹搞事业，争取早日带他逃出生天，妈妈不允许我的宝贝儿子被这种烂公司拖垮！”
“嗯……”李馨月敷衍地应着。
“你怎么啦？怎么心不在焉的？”
“啊没什么。”李馨月摆摆手，“我在想羽姐这伤不知道要养多久，后天就要去拍物料了，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她怎么连交接工作都这么慢啊，果然还是不行。”欣欣愤愤道，“加油，多问问老板们，早日取而代之，为咱家谢尹拼出一条血路！”
周穆羽没给李馨月杀出一条血路的机会，两天之后，她打着石膏出现在广告拍摄现场。倒不是她刻意要引人注目，实在是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她拗不过的医生，连出院手续都办得十分艰难。为了不过度张扬她还特意穿了件宽松款掩饰，结果还是被谢尹一眼认出。
谢尹脸都黑了。
李馨月没听清他们在休息室里吵了什么就被lily飞快拉走了，lily又跟她科普了一遍不要参与这两个人之间的战争。李馨月嘴上“嗯嗯”地答应着，脑子却没有在跟——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把之前叫早的事报告给穆羽，虽说穆羽明确表示过自己不会过问艺人的私生活，但是李馨月总觉得，还是该跟她说一声。
“赵湘湘？”
“就是饰演女主闺蜜冯琦的那位演员。”晚上回到酒店，李馨月还是没忍住给穆羽打了电话。
“哦哦，那个很漂亮的妹子。”穆羽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显得更加冷漠疏离了，“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李馨月不放心：“需要做风险预案吗？和对方经纪人沟通一下？”
“不用。”穆羽那边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小演员嘴严得很，搞不好连经纪人都不知道，没必要扩散。”李馨月听见了穆羽起身的声音，“总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可是……”李馨月顿了一下，那边门好像被打开了，她来不及犹豫，脱口而出道，“可是沈老师当时也在……”
电话被挂断了，她不确定穆羽有没有听到她最后那句话。
周穆羽盯着倚在门口的沈书航看了半天，想从他脸上得到点线索。沈书航不动声色，也盯着她。两个人面面相觑了许久，周穆羽还握在门把手上的手逐渐将以。
还是沈书航先打破了沉默：“不是伤得挺重的吗？怎么不多休息两天。”
“谢谢沈老师关心。”周穆羽回道，“不赶快工作赚钱连医药费都付不起了。”
沈书航看了她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道：“你说话非得这么客气吗？”
周穆羽愣住了。
沈书航见她眼神中突然失了焦点的样子，觉得有点可爱。卸下平日虚假的客套和礼貌的微笑，又还没来得及换上刀枪不入的冰川面具，整个人毫无防备，这才显出几分她这个年龄原本的模样。
“沈老师，晚上好啊。”谢尹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打破了两人的对视。他把手里的饭盒往周穆羽怀里一塞，“趁热吃，吃完帮我对一下吵架那段戏。”
“你这个习惯还真别致啊。”周穆羽还没说话，就被沈书航抢了先，“去找对手戏女演员不是更好吗？”
谢尹眯眯眼笑道：“还真不方便。”他的手搭上周穆羽的左肩，将她搂近了些，周穆羽小小踉跄了一下，微微有些吃痛，“毕竟我家经纪人说了让我注意点，别闹出绯闻嘛。”
“这会儿开始听话，晚了点吧。”
“我一直都很听话啊。”谢尹的嘴角上扬得更厉害了，“全金何都找不到比我听话的艺人了，是吧。”他转向周穆羽。
周穆羽避开他刻意凑近的脑袋：“确实。”
谢尹一边按住她，一边顺势后撤进了房间，“也不早了，再不吃饭又要胃疼了。沈老师，我们就先不送了哈……”
“你有胃病？”
“没……”
“就是时不时痛到吃不下饭还要硬抓着肚子说缓一缓就好的那种。”谢尹又把周穆羽往回拉了一下，“反正没去看过医生下过诊断书就不算有病嘛。”
周穆羽对沈书航尴尬地笑笑：“谢谢沈老师关心，改天一定……”
“别改天了，一会儿到我那儿去拿点药吧。”沈书航难得态度强硬地说道，“不提供送货□□。”
谢尹还想说什么，被周穆羽拦住了：“好。我尽快。”
“慢慢吃。”沈书航说，“吃太急也对胃不好。”
目送他走远后，周穆羽才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转过身，谢尹已经毫不客气地坐在她床上。她把饭盒随手往沙发上一扔，走到落地窗前。
她来过厦门很多次。小时候，这里是离她最近的大城市，后来，这里是都市剧组的新宠。她对这座城市却没有太多的感情，它始终是一座城市，就像许多都市剧中的都市一样，在玻璃橱窗的那头，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霓虹，却照不亮什么。
谢尹走到她身后搂住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受了伤的右肩。他把头埋进她的脖颈，深深地吸气，像是在汲取什么营养。他看上去很累，她其实也很累。
周穆羽有时候怀疑，她所做的一切对谢尹来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谢尹一直是个小太阳，是工作人员口中的开心果。他就是有这种能力，招人喜欢而不费吹灰之力。他不勉强自己，从来不，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不需要勉强。肆意张扬，放浪不羁，这些灰色的词汇甚至让他更有魅力。公司的冷处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网络上的恶意攻击都无法浇灭他的火焰，他对周围的一切都满不在乎，被喜欢被讨厌都我行我素。他身上有难得的自在，娱乐圈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份工作，还是散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累？
谢尹一直名声在外，公司发过澄清公告，收效甚微。谢尹也不在乎，他演戏是因为喜欢演戏，之后要是不喜欢了也就走了，根本不在乎自己有多少粉丝有多少流量，甚至还觉得成天被堵机场跟车烦得很。她原本也没想改变什么，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没什么资格去教育谢尹。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金何既然雇了她，她就得把自己的价值做出来。
只是单纯地这样想而已。
“想什么呢？”
“一会儿沈书航要是问我吃了什么，我直接把外卖的内容告诉他吗？”
“你真要过去啊？”谢尹抬头，在她耳边轻啄，“不陪我对戏？”
“影帝的建议，还是多听听吧。”黑色幕布前的窗户倒映出谢尹一脸疑惑，周穆羽轻轻挣开了他，“对戏还是去找女演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