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神
从下午莱安开始，黎艾就进入了战斗模式，把自己崩成一张拉满的弓，现在终于清净了。
流苏白晶灯明亮的光芒铺满每一个角落，反倒显出几分空旷无人的清冷寂寥。
黎艾咸鱼似的瘫在沙发里，心神皆是疲惫不堪，手边还没个小宠物可以搓圆捏扁用来解乏。
然而——
“黎艾。”
缥缈深远的呼唤低缓而清越，仿佛是一缕破开天际云端徐徐坠落的熹光。
又来一个，葫芦娃救爷爷呢？还有完没完了？
黎艾忍无可忍，但看在打不过对方的份上，她几不可察地磨着后槽牙，起身低眉搭眼地屈膝问安：
“恭迎……”
她的声音噎住，琥珀色的眼眸难以置信地睁大，因为她看到一张熟悉到令她心颤的脸——她原本的，自己的脸。
来人长发如乌木般漆黑，五官张扬妩媚，一身丝质红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匀称细腻的小腿从开叉的裙摆中探出,若隐若现半遮半掩。
这是一朵开到荼靡艳烈至极的妖花，应该没有多少人能拒绝她的芬芳。
似乎被黎艾惊讶的表情取悦到了，玫瑰色的红眸弯成月牙的形状，绽放出宛若天成的潋滟妩媚。
这眉，这眼，这身段……除却这一身靡艳魅惑的气质，她分明就是黎艾自己，确切地说这具身体是黎艾原版的，至于里面装的自然是某个神至贱则无敌的异界神明。
黎艾心里恨意滔天。
“看到我就这么惊讶？怎么样？我美吗？”神双臂圈住黎艾的脖颈，竟然还冲她抛了个媚眼，黎艾的怒火像被雪崩覆盖一样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汗毛倒立。
这个贱神以前就爱钻进祂自己制作的工具人身体里，女身男音不阴不阳地恶心她，现在用上黎艾原本的身体，杀伤力简直成倍增长。
不得不说，这狗东西在恶心黎艾的道路上真是一日千里！
而灯光如月色皎洁，两位美人交颈相拥，近乎耳鬓厮磨，似乎隐隐能看到暧昧氤氲的粉红薄雾，一室生春，风光旖旎。
素手纤纤，顺着黎艾的手腕缓缓抚摸上来，像在动情地爱抚情人，又或是流连中意的玩偶，透露出一种爱不释手的意味。
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你归属于我】
黎艾在那一瞬间，切实地感受到这种呼之欲出的欲望。
她深呼吸，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得体大方的微笑，说：“……美，您自然是极美的。”
神勾着她的脖颈一起跌进松软的沙发里，撑起手臂，居高临下地打量她：“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一副恨不得拔剑捅死我的表情，不愿意把身体借给我用？”
黎艾：“……”
废话，这事搁谁谁也不会愿意。
修仙之路艰难坎坷，九死一生，但黎艾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身体被占领，魂魄被奴役，她就是那砧板上被翻来覆去揉搓的面团，不高兴了还要被丢到沸腾的油锅里炸个外焦里嫩。
莫大的耻辱充斥在她心间，黎艾却听见自己无比冷静地说：“没有，我很愿意，非常愿意。”
“真的吗？你记忆里有句话怎么说的？好像是……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神勾起黎艾一缕银发细细把玩，不时还逗猫似的挠挠黎艾的下颌。
黎艾不仅不能反手给祂一巴掌，还要脸上笑嘻嘻地鼓吹：“但您活得久，见识广，智慧如渊，目光如炬，非我等凡人所能及。”
“你残留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还有一句话，叫做‘老而不死是为贼’，你在骂我。”
“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黎艾坚决否认，不给祂任何废话的机会，紧急转移话题，“您突然降临，是不是有什么新指示？”
“唔……”祂沉吟着，玉白指尖抚过唇角，看起来根本就是临时起意，想来就来，“我就是来看看你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黎艾：“还可以，迄今为止我已经见到三位原初神的转生者，只差一个毁灭与战争之神了。”
神爱抚宠物般摸了摸黎艾的头发，循循善诱地教导她：“乖崽，你不能总是待在一个地方等原初神来见你，主动一点，舔狗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黎艾：“？？？”
她残留的记忆都是些什么糟粕？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目前连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即便这幅身体是拥有不起属性，可我也不想贸然走出去任人宰割。”黎艾眉眼低垂，面容温驯如驯化的羔羊，“这幅身体可是您的作品，不能随便让凡人糟蹋了。”
可祂是神，活了成千上万年的神，此刻透过一双玫瑰色泽的眼眸对黎艾的心思洞若观火，祂点了点黎艾的鼻尖，动作间满是宠溺爱怜：“别想拐弯抹角地从我这里拿回你的本命剑。”
“那换具武力值高点的身体，可以吗？”意料之中的回答，黎艾并不觉得失望。
“你不喜欢现在这幅？”神微微沉声。
神高高在上，亦喜怒无常，上一刻还笑靥如花，这一瞬已经眸光如晦，风雨欲来。
恍如实质的神威挤压着黎艾的魂魄，像是把她架在火上炙烤一样，她忍着无法形容的剧痛，摇头：“我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
“好。”神一口应下，抽身离开。
对方答应得太痛快，以至于黎艾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神已施施然站起来，素手一挥，斑斓炫目的七彩光芒铺天盖地，一具人形轮廓缓缓浮现。
待光芒散尽，黎艾目瞪口呆：“这、这是何方妖孽？？？”
七彩长发，五色瞳孔，菊花满地，仙乐飘飘……
神一本正经：“我按照你残留记忆里一个叫玛丽苏的神奇种族制作的，在你的记忆里玛丽苏是被世界意志宠爱的种族，没有做不到的事，你用这具身体应该会对你的任务有所帮助。”
黎艾：“…………”
冷静一点，谁还没有一段沙雕中二的年少时期了？谁还没看过几本苏天苏地的玛丽文学了？她少女心泛滥那会儿，还以自己为原型在网上连载过一本《凰图霸业：剑仙十三岁》。
想起自己羞耻度爆表的黑历史，即便时隔多年，黎艾还是忍不住尴尬地十指紧扣，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附耳过去小声说：“玛丽苏其实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对，哪怕是创世神也创造不出这样受尽世界意志宠爱的种族。”
看似不经意的感慨却让黎艾一愣，脑海中灵光乍现，宛如迷雾重重的黑夜被一道霹雳悍然撕裂，露出底下遮掩的百态众生。
眼前的工具人有呼吸，有心跳，有体温，至唯独没有灵魂。
黎艾都能把这个世界的创世传说倒背如流了，除却创世父神与四位原初神，还有谁有这个能耐创造出几近完全的生命体，祂究竟是众神之中的哪一位？
神把自己的作品收回去，仿佛只要祂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清了清嗓子状若自然地问：“跟莱安相处得怎么样？”
黎艾敛睫藏起眼中变幻莫测的情绪，中规中矩地回答：“还不错，就是感觉秩序与法则之神与传说中的形象不太一样。”
神的目光游移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笑意却未达眼底，清凌凌的光如同浮在海面上的碎冰，祂说：“神灵即便转生，大致性格还是不变的，这个莱安大概是最容易让你得手的了。”
黎艾了然地点点头，这不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意思吗？
“可神器究竟长什么样子？”黎艾至今为止不仅没见过神器的影儿，连神器长什么样也不知道。
漫长的寂静弥漫开来，气氛陡然凝重，窗外呼啸张狂的朔风似乎也感受到这异样而缓慢收敛起来，神深沉地注视着黎艾，终于缓缓开口：“你真想知道？”
“是。”黎艾坚定不移地颔首。
“真的有这个觉悟？”
“是。”
“真的准备好了？”
“是。”
“那你自己去找吧。”
黎艾：“……”
她如今还是不是人不好说，但这个贱神是真的狗。
“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的那个阿诺还没有死。”祂显然是故意逗弄黎艾，眉宇飞扬露出笑意，配上这张脸，当的起活色生香四个字。
黎艾低着头实在不想看见自己的脸，顺便保持好她在神前一贯顺从温驯的形象：“您怎么提起一个了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因为我最近才发现，神域有人偷偷转生为人，想要引渡原初神觉醒。”神语气幽幽，像看到死老鼠一样，不屑一顾却又被恶心得不轻。
黎艾想起记忆里那个动不动就嘤嘤嘤的哭包，顿时头皮发麻，她身边居然悄无声息地藏着一位明显来者不善的神，她却一无所知，如今直觉芒刺在背，寒凉入骨。
“别害怕，祂没有记忆。”神无比温柔地捧起她的脸，红眸微微闪动着细碎的光芒，宛如一片能吸人灵魂的星空，但祂一开口，黎艾立刻梦碎当场。
“那就好那就好。”她干巴巴笑着，移开目光，“那阿诺是众神之中的那一位？”
“杀戮之神。”
“不是……杀戮、杀戮之神！就祂？”黎艾有些失态，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一个哭包嘤嘤怪究竟是怎么当上杀戮之神的？
神伸出一根纤细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说：“你不要小看祂，祂可是奥罗大陆万年来，唯一一个自己修炼成神的人类。”
“那还挺厉害的。”黎艾迅速收敛神情，低颔首笑得谦卑，抬手往颈间一抹的动作却是杀意凛冽，“需要？”
“哈哈哈——”神大笑起来，手指挑起黎艾的下颌，像是欣赏她此刻的表情般眯了眯眼，“随你。”
黎艾被迫仰着头颅，脖颈线条随之拉长优美如同献祭的天鹅，她弯起眉眼微笑：“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很好，我再送你一份礼物，可以帮你更好地完成任务。”
猝不及防间，神张开双臂拥向黎艾，她却只接到一阵虚无缥缈的香风，仿佛有一个温柔至极的吻落在她眼睑上。
黎艾心里一咯噔，不详的预感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