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结婚
枢机院虽然号称由百位枢机主教组成, 但事实上常驻圣城的只有二三十位，其他人各自盘踞在自己所辖的教区里，在黎艾看来跟封建地主没什么区别。
成群的白鸽呼啦啦地掠过尖塔密林似的屋顶, 阳光明媚灿烂，隐约蝉鸣在婆娑起舞的树荫里此起彼伏，并没有特别吵闹，反而有一种慵懒倦怠的韵律，总之是个非常适合睡觉的天气。
可就在这么一个大好的日子，黎艾被迫放下手头的急事, 来到枢机主教们议事的众神之厅，看一群行将就木的老东西为了争夺新打下来的查理斯帝国的疆域而争得面红耳赤。
众神之厅以金色和红色为主基调, 正中央摆放了一条光可鉴人的红木长桌，有趣的是坐在左边和右边的红衣大主教们，五五分开, 自成一派, 相互制衡, 不对, 原本□□的坎特勒兹死了以后, 天平就开始了微妙的倾斜。
然后其他座位以长桌为中心一圈一圈地蔓延开来, 显而易见的, 权利愈大座位愈靠里面, 哦, 得除开坐在长桌首位根本插不上嘴的教皇。
狗咬狗, 一嘴毛。
黎艾漫不经心地点评着左右两派争夺领地的行为，即便分为两派，那也不过是激进和保守的区别而已，本质上也是一个鼻子上的两个鼻孔, 而众神之厅有七圈席位，她在□□第四圈的地方，不上不下，不尴不尬，反正她就是个背景板，直到她听见——
“结婚？！！！”
她因错愕而拔高的声音回荡在高挑的穹顶之下，夏日的阳光透过拼花玻璃的穹窗照耀下来，整个大厅庄严而神圣辉煌。
黎艾还得走到最里面的那张长桌前的空地上，发自内心地接受诸位主教的安排，感激涕零地跪谢创世父神的恩赐。
啊，她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坐在长桌左上位的老人，一身红衣，不怒自威：“你没有听错，此次比武大会隆重盛大，在圣战中沐浴父神荣光的骑士们都会参加，黎艾，这些年你为教廷做出了许多贡献我们都看在眼里，但你终究是个普通人，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正好趁此盛会决出最强者娶你，教皇会亲自为你们赐福。”
比武大会教廷每年都要搞，只不过今年打赢了一场圣战，意义非凡，但这跟她结婚有什么关系，这些老狗真他爹的恶心，觉得黎艾命不久矣就开始打她肚子的主意，最好是能生个跟她一样聪明的儿子，再继承了父亲的修炼天赋，长大后做一条教廷的好狗。
即便没生儿子也无所谓，女人嫁人了就得听丈夫的话，安分下来，当个乖巧顺从的妇人，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更因为教廷法律规定——妻子必须服从丈夫，妻子的一切都属于丈夫。
黎艾真是用脚趾头都能弄清楚这些老东西恶臭至极的想法。
在众人瞩目之下，黎艾起身慢慢从座位走到长桌前，大厅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她的脚步声。
一直没吭声的教皇却在此刻开口，他坐在全场唯一的王座上，椅背镶嵌着明艳的红宝石，左右扶手上各趴卧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黄金小狮子。
“最强未必是最好，最好未必会喜欢。”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轻缓，说到中间时却生硬地停顿了一下，“还是让莉……黎艾自己选吧，结婚与否只有她自己有权利选择。”
可他话音刚落，就有主教反驳：“冕下这说的什么话？父神创造女人就是为了与男人结合，生育是父神和生命与自然之神赐予女人最高的荣耀，难道黎艾她敢拒绝众神的恩赐？”
黎艾：“…………”
实不相瞒，她不仅要拒绝，生命与自然之神的转生者的命都捏在她手里的。
然而她什么话都还没说，大厅里便接连不断地响起主教们的声音，好一点还知道委婉劝说，更多的是直接命令加威胁，真是比菜市场买菜还热闹。
“人为父神以自身形貌所创，不听从吾父之圣言教诲，不遵循吾父之秩序规则，不配为人，黎艾，你是受父神指引的聪慧少女，应该回以最虔诚的信仰。”
“违逆父神，不听教令，打入审判所行刑！”
“没必要，我们直接选一名骑士，尽快安排结婚，以后有丈夫管教自然就听话了。”
…………
…………
黎艾都不用看，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到这些令人作呕的老脸，她深吸一口气，声嗓凌厉，如战刀铮然出鞘：“父神不是教诲世人‘勿论断人，以免被人论断。’吗？我这一句话都还没说，诸位都把罪名给我定好了，这么着急干嘛？难道是诸位想找个强壮的骑士嫁了再生个男婴？我忘了，诸位也没这本事。”
长桌左边的另一位红衣大主教厉声训斥：“黎艾，枢机院议会不得放肆喧哗。”
黎艾勾起唇角，却是皮笑肉不笑：“刚才您身后的各位吵得像犬吠，大主教怎么不阻止一下？偏偏觉得我说话吵，因为我是人？”
类似的场景这些年在众神之厅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即便黎艾的谏言对教廷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她仍然会受到无数的打压，然后以长桌左边为代表的大主教们再像施舍一样采纳她的谏言，一开始黎艾勉强就忍了，越往后她直接开怼，一边坐享其成，一边看不起人，哪有这么好的事？
…………
…………
大厅里的气氛沉默了一会儿，黎艾突然拍拍手，众人应声看向她，目光或探究或好奇。
黎艾抬手一指：“阿诺罗德尼军团长之前就是我的扈从，不知道愿不愿意再当一回我的骑士？”
护卫在教皇座椅后的年轻骑士猛地抬头，像精致无趣的冰冷木偶突然间被注入了生命，痴痴凝望的眼神一瞬间令人觉得无比惊艳。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向黎艾走去，修长的铁靴踩在鱼肚白的大理石地板上，银底金饰的锃亮铠甲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带来一种缓慢的压迫感，一只银色的手甲握住黎艾的手，感觉就像冰冷无机质的怪物捧着一朵纤细柔白的花。
他没有说话，但单膝下跪亲吻黎艾手背的沉默姿态比任何言辞都更具冲击和说服力，金色的阳光里尘埃飞舞，众人恍惚觉得他们不是来与会商议，而是来见证一场册封仪式，骑士亲吻淑女白皙的手背，眼睫低垂的模样温顺又虔诚。
黎艾高声宣布：“无论是谁，只要能在比武大会上打败他，我就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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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黎艾和一位帕特里克家族红衣大主教散步似的慢悠悠地走在长廊里，阳光从大片斑斓拼花的彩窗玻璃照耀进来，光影如画家笔下随意挥舞的油彩，虚幻且缭乱。
“知道波尔多大主教今天为什么针对你吗？”老人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和黎艾走在一起出奇的和谐，说起话来也跟朋友似的轻松自然。
黎艾想起刚才带头挑事代替坎特勒兹坐上左首位的那位大主教，茫然似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你还记得你杀的阿尔特瓦国的第一王子吗？波尔多也出身阿尔特瓦。”帕特里克大主教说，“所以即使有阿诺在，你也要当心。”
在教皇不值钱的今天，瓜分权利的枢机院成为各国神职人员削尖脑袋都想挤进来的地方，自然而然的每个大主教背后都有一个盘根错节的庞然大物，譬如富得流油的帕特里克家，也譬如阿尔特瓦国。
说什么人族圣地，无暇净土，掰开来看骑士跟俗世王朝的争权夺利一模一样。
黎艾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那波尔多还真不如坎特勒兹，手段这么下作。”
帕特里克微笑：“如果你愿意的话，帕特里克家族可以帮你。”
“代价是嫁给你们帕特里克家的人。”黎艾轻笑了一声，“那还是算了吧。”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拒绝，但帕特里克还是忍不住叹息：“这个时候我就更加遗憾萨瑞娜不是一个男孩，如果她是男孩，帕特里克家说不定会更加繁荣。”
虚伪，黎艾在心里冷笑，偏头反问：“难道女人就不能让家族更加繁荣？”
帕特里克淡淡道：“可以是可以，但女人天生有许多缺点，法律制度又不断地施以压制，所以女人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男人。”
黎艾看着身边面容和蔼，但从骨子里散发着自负的老人，她收回视线，微微点头：“嗯，对啊，我明白了。”
“我还有点事，就不陪您散步了。”她骤然停住脚步，周到妥帖地行礼后，转身离开。
一老一少，相背而行。
黎艾神情冷漠地想，先让这些老东西高兴高兴好了，反正最后都是要跟着整个创世教廷一起去死的。
窗外蝉鸣阵阵，枝繁叶茂间早已有蜘蛛蛰伏在蛛网中央，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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