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截胡
在某种隐秘预感的驱使下, 黎艾匆忙赶回教廷，得知坎特勒兹在昏迷中被一剑割喉时，她已经气得话都说不出。
流年不利, 还是怎么回事？
之前她想搞个铁蔷薇，一堆人来给她添堵，后来她弯弯绕绕地弄晕大主教，打算慢慢地折磨他，现在可好？又被人截胡了。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无数施虐的法子, 同时又清醒得可怕，她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暴怒如领地被侵犯的猛兽，一个理智地分析着关于“洛伊”的一切，从出现到消失, 比最追求完美的修图师更加严苛, 把每一帧画面都截取出来一寸一寸地摸索察看。
圣城拍卖场！
在一片光怪陆离飞速流逝的名词里, 黎艾抓住这个关键词, 毫不犹豫也杀气腾腾地去往目的地。
临近正午, 即便是十分富有巴洛克奢华风格的拍卖场也不免冷清下来, 黎艾像风一样掠过大厅, 走动间淡蓝长裙如海浪堆积在她脚边, 她眉宇间的神情冷漠得有些锋利, 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一闪而逝。
“让你们大总管来见我。”语气冰冷, 如同命令。
德维特收到消息时，略微有点惊讶，因为一些原因以往黎艾都是不愿意见到他的，但他很快收拾好神情, 命人冲泡一壶绿茶亲自端着送往九号贵宾室。
他站在紧闭的镀金浮雕门扉前，一手端着镀金彩绘蓝瓷的圆托盘，一手整了整熨烫平整的衣领。
天赋惊人或者权位过盛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自己的古怪小癖好，九号贵宾室的这位也是，比起时下风行的煮茶和加蜂蜜果酱等，她偏爱淡得几乎没什么滋味的冲泡花茶，或者摘点草叶绿尖晾晒熏炒制成所谓的绿茶。
门没有关严，显然是在等他。
德维特也不扭捏，带着商人式的亲切笑容推门而入，在靠窗的花岗岩小圆桌边看到她，少女有着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清丽美貌，正将双腿慢慢交叠，露出一截白皙骨感的脚踝。
他当然不会傻得以为这是什么引诱或暗示，相反地他感受到威严如君王的气势，从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身上。
“黎艾大人。”他脸上的笑容不自觉谦卑恭敬了几分，像个贵族姿态优雅地行礼后，上前翻出一只同色系的瓷杯倒上碧透的茶水，一片没过滤干净的叶梗让他微微皱眉。
黎艾视若无睹，端起瓷杯吹拂开袅袅的水汽，轻抿了一口，开门见山地问：“大总管，三号贵宾室曾在你这儿拍下一只魅魔，你还记得吗？”
“大人，您知道拍卖场的规矩，交易过后，概不负责。”他已经退到合适的距离外，闻言恭敬地颔首回答，带着一股克制的绅士感。
“确实。”黎艾的指尖轻轻敲了敲陶瓷的杯身，淡淡清绿的水面因振动泛起涟漪，她偏了偏头，语出惊人，“可那只魅魔刺杀了坎特勒兹大主教，拍卖场是帮凶。”
但偏偏她的声音温柔而绵长，抬起蝶翼似的眼睫，目光又像是冬日结冰湖面般肃冷，她甚至不给他开口反驳的机会，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叙述着自己的猜测。
“魅魔拍卖那天如果不是三号贵宾室横插一手，想必那只魅魔会被四号贵宾室买下，然后直接送到坎特勒兹大主教的床上，在沉沦情|欲时行刺。”
“拍卖场审核严苛那只魅魔是怎么混进来的？而且为什么拍卖时间掐得恰巧是四号贵宾室有人在的日子？”前者黎艾还能勉强说服自己是因为魅魔伪装技巧高超，毕竟连她也被骗过去了，可后者呢？据她所知货物拍卖的顺序和日期可都是由这位大总管一手安排的。
德维特维持着微笑：“您也说了，只是巧合。”
“可人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所有的巧合都必定是精心安排的结果。”黎艾端起瓷杯悠悠地饮了一口，唇瓣沾染水渍，变得丰润诱人。
德维特目不斜视，他看起来还很年青，高鼻深目是典型的西方式俊郎，剪裁得体的硬缎外衣不难看出他身材修长健美，怪不得能这么快爬到拍卖场大总管的位置。
他像是没看见或者已经习惯了黎艾这样挑剔鄙薄的目光，微抿了抿着唇角，不卑不亢地说：“黎艾大人，这只是您的猜测，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父神是公正的，他不会因谁的一面之词而偏私。”
“那你是承认你的确帮助了那个卑鄙的刺客隐藏身份，安排时机？”黎艾的耐心已经告罄，瓷杯重重磕在花岗岩桌面上——
并没有落锁的门被人吱呀一声毫不客气地推开，蜜色肌肤光滑细腻的卷发美人，踩着猫一样轻盈妩媚的步伐，摇曳生姿地走了进来。
黎艾不会看错，德维特的瞳孔在刹那间收缩了一下，他在紧张。
“黎艾，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单独来见了我们家德维特。”萨瑞娜弯腰带着久违重逢的热情亲了一下黎艾的侧脸，嗓音是抿过薄荷味香烟般的磁性微哑，刻意压低后仿佛恋人之间的暧|昧情话，“亲爱的，喜欢的话，我把他送给你。”
萨瑞娜·帕特里克，拍卖场背后掌权家族的直系子女，黎艾五年前能一帆风顺地在拍卖场出尽风头，这位堪称离经叛道的大姐姐帮她不少，黎艾也投桃报李助她彻底拿下圣城拍卖场的控制权。
而且都是野心勃勃与这个时代不容的女人，自然更加惺惺相惜。
黎艾想都没想就甩头拒绝：“我不要，我拒绝，我只喜欢干净的男人，身心都要干净，他两样都不符合。”
萨瑞娜拎过她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殷红的舌尖扫过唇面，顾盼生辉地横了黎艾一眼：“你喝过的茶杯我都能喝，我睡过的玩物你不愿意睡？”
黎艾扶额：“姐姐，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萨瑞娜舒展手臂，将印着香艳唇印的一边递到黎艾嘴边，语气温柔近乎诱哄但又强势不容抗拒，“喝。”
黎艾：“…………”
还能怎么办呢？喝呗！
见黎艾乖乖低头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茶水，微垂的长睫，将颤未颤，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受气包。
“哈哈哈，这才对嘛。”萨瑞娜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笑点，先是忍俊不禁地浅浅笑着，随即愈演愈烈地放声大笑，豪迈明艳得令人不敢逼视。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黎艾咕哝几句，原本阴云密布的心情却在好友的笑声里逐渐放晴，最后自己也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窗外天光黯淡阴沉，也似乎被两位美人的笑颜震撼，而隐隐从云间透出些许金色的光辉。
良久，萨瑞娜终于瞥了德维特一眼，淡声吩咐：“去准备点吃的送过来。”
德维特领命而去，关门声传来，萨瑞娜冲黎艾扬了扬下颌：“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黎艾也收敛笑意：“我拜托教皇从拍卖场买了一只魅魔回去，如果不是我插手，这只魅魔原本应该直接送上坎特勒兹大主教的床。”
“然后呢？”
“这只魅魔刚杀了坎特勒兹，然后……跑了。”黎艾古怪地停顿了一下，把“调戏我”的桥段删去，那是调戏吧？又抱又亲的，脖颈耳垂被他碰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他唇上炽热的触感，简直……简直找死！
一想起她被当街戏耍，黎艾的暴脾气又上来了，除了那个崽种贱神，她还没被谁这么作弄过，他还敢虎口夺食抢在她前面杀了坎特勒兹，黎艾想想就恨得牙痒痒。
“这不挺好的吗？”萨瑞娜不解地眨了眨眼，“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好几次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他那个老色鬼。”
“要杀也是我亲自动手来杀，不需要别人代劳。”
萨瑞娜不亏是精明的商人，闻言疑惑地嗯了一声，语气意味深长：“你这么生气真的只是因为这一个原因？”
黎艾的指甲抠住桌边，咬牙切齿地说：“他骗我，他明明是只男的，却装成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他、他还……”
萨瑞娜好奇不已：“他还怎样？快说快说！”
“总之德维特很可能也参与了这件事，你自己审，如果问出了那个魅魔的消息，立刻告诉我。”
“你不会是被魅惑到然后丢了心，现在被抛弃恼羞成怒，要把人找出来杀了泄愤？”
“没有。”黎艾矢口否认，决定揭过这个话题，“你这次去北边有什么收获？”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家族在查理斯帝国生意算是全毁了。”萨瑞娜叹息着摇头，一得知教廷要发起圣战，她就被家族派往北方收束生意，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家族的生意她不好多说，战争又太过残忍血腥，萨瑞娜便说：“不过回来的时候我见到了你家阿诺，我敢保证等他凯旋，你看到他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萨瑞娜自然是不知道黎艾密谋夺取铁蔷薇的计划，她说起阿诺本意是想让黎艾宽心，却没想到少女神情更加沉郁，琥珀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冷厉漠然。
黎艾嗅着清淡的茶香，红唇开阖冷冰冰地说道：“不会的。”知道阿诺罗德尼是杀戮之神的转生者后，已经没什么能让她再惊讶的了。
“怎么了？这么冷漠。”
“你还喜欢他吗？”黎艾抬眸沉沉地看向她。
“你突然这么问我……”萨瑞娜沉吟着，“让我有点心慌。”
“我明白了。”黎艾敛眸，注视着瓷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等他回来，我把他弄晕送到你床上随你怎么玩。”
萨瑞娜惊愕地拔高声线，难以置信道：“你疯了，我以前调戏他两句你都要护着。”
黎艾回以平静又陌生的目光：“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恰在此时德维特推着餐车走了进来，沉默着将烤肉面包和甜点，一一摆放到花岗岩小桌上，像是大师作画般在桌面摆出一朵花的造型。
隔着男人碍事的身影，萨瑞娜语重心长地劝说黎艾：“亲爱的，你听我说吵架归吵架，别做傻事。”
“亲爱的，你刚才说把德维特送给我对吧？”黎艾从果盘里捡了一颗紫红浆果丢进嘴里，甜腻的滋味伴随咬破的汁水蔓延在唇齿间。
闻言，萨瑞娜微一怔愣，她预感刚才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黎艾这个没良心的，顺势就把她推坑里去了。
“阿诺就是我给你的回礼。”
黎艾的下文跟她预料的一字不差，萨瑞娜哭笑不得：“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黎艾学着萨瑞娜刚才的举措，把她面前的茶杯拿过来喝了一口，又递回她丰润的唇畔。
“喝。”
“等等——”萨瑞娜取下瓷杯喝了一口，赶紧巧妙绝伦地转移话题，“你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她一脸茫然：“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萨瑞娜语气夸张，随即故作神秘地倾身凑近，压低声音说，“阿诺正在被海族的小公主疯狂追求，你也知道的，海族皇室是鲛人血脉，成年后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分化性别，据说这个小公主就是在成年之前对阿诺一见钟情，才选择分化为女性。”
料想之中的气恼不仅没有来，黎艾反而迫切地抓住她的手，兴奋道：“那你快帮我估计一下，如果把阿诺卖给小公主，大概能卖多少钱？”
“你真疯了！”萨瑞娜撒开黎艾的手，但商人惟利是图的秉性也在此刻显露出来，她状似无意地说，“他现在好歹也算半条巨龙，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了。”
“对啊！”黎艾眼睛一亮，仿佛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掰着纤细白嫩的手指细数起来，“半条巨龙，龙血可以入药，龙鳞可以炼金，龙肉可以——”
她神情恍惚又专注，看起来像走火入魔了似的，萨瑞娜终于慌张起来，起身走到黎艾面前握住她瘦削的肩头，深棕色的瞳孔跳动着担忧无措的光芒，她摇了摇黎艾：“亲爱的，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样我害怕。”
“我很清醒。”黎艾抬头，望着她盈盈颤抖的目光，抓过她一只手覆盖在双掌之间，大拇指轻柔地摩挲着她在北方风吹日晒又受冻后有些干燥起皮的手背。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黎艾如此安抚她这在异世难得志趣相投的朋友，语气轻缓而坚定不移。
萨瑞娜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视线却像是感到不好意思一样略微移开，世上应该没有多少人能扛得住黎艾近乎深情的目光，像是一个眼神就能把人捧上天堂。
她迅速转回来，清了清嗓子，严肃道：“那你跟阿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要把扒皮拆骨的。”
“他从一开始就背叛了我。”
萨瑞娜：“……”
说人话！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到两周是考试周，蠢作者要开始预习了！发文的都是存稿箱，评论回复不及时是我的错，想看颜色饱和度高的番外的小仙女们请再等等，我考完试肯定写！！！（发出想ghs的鸡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