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弦断
用过晚餐, 天色已经彻底黯淡下来，黎艾会陪洛伊窝在沙发里坐了一会儿翻翻彩绘本，壁炉在后方静静地燃烧, 偶尔会发出一两声轻微的火星爆裂声，在寒冷的冬夜氤氲出一片温馨舒适岁月静好的暖橙色。
琉克洛伊已经能够非常自然地依偎在黎艾身边，细长冷白的尾巴缠着她的腰，头靠着她的颈窝小幅度地蹭了蹭，像只慵懒眷恋的小猫。
他当然不是沉溺在了女人的温柔乡，只不过坎特勒兹那个老东西成天窝在枢机院的老巢, 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机会，所以暂时就这样吧。
琉克洛伊又往黎艾怀里钻了钻, 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满意，比起她抱着他，他更想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把她整个人锁在怀里, 就像那些贪婪的巨龙用长着骨刺的龙尾用张开宽大的翅膀死死护着属于自己的财宝, 他真的好想把她带走藏起来……
“怎么了？是困了吗？”感受到小魅魔在怀里动来动去没个消停, 黎艾停下翻阅彩绘本的手, 低头问话时柔软的唇瓣无意间擦过小魅魔光洁白皙的额头。
琉克洛伊一愣, 明明被碰到的是额头, 却像是柔软纤细的羽毛, 轻飘飘地划过他心尖, 那种落不到实处的痒又像小虫细细的爬行蔓延至四肢百骸。
“黎艾……”小魅魔抬起头, 瞳孔的颜色似乎比平时里深了一点有些湿润迷蒙, 气息不稳带着几分忐忑，好像被捡回家的猫咪小心翼翼地探爪触碰给它准备的小窝，黎艾摸了摸她的脸，无声地鼓励“她”把说出心底真实的想法。
琉克洛伊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 用一副小女孩的身躯欺骗着她，又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魅魔啊，即便他无比憎恶着这具身体，但偶尔顺从一下本能好像也不错。
他咬了咬干燥的下唇，呼吸逐渐深缓说：“我困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晚安吻？”
黎艾似乎不赞同地皱起眉头，琉克洛伊下意识想开口补救，清脆的敲门声打破这暖热掺杂些许旖旎的氛围。
琉克洛伊眼睁睁看着黎艾起身去开门，再回来时身后领了一个戴圆眼镜两鬓斑白的斯文男人，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书房。
琉克洛伊看看他身侧空荡荡的位置，再看看关得严丝合缝的书房，恼羞成怒似的狠狠捶了一下沙发，戴眼镜也没眼色的蠢货就不能等黎艾回答了他的问题再敲门吗？还有大晚上冒昧拜访一个弱不禁风的淑女，那男的肯定心怀不轨，他得去保护黎艾。
出于以上心态，琉克洛伊轻手轻脚地跟上去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乔伊斯阁下，请说吧。”黎艾看着眼前面带悲戚的男人，她很清楚他来找她的目的，应当是告知她迪恩的死讯。
“您先坐下，我担心您会受不了。”
见黎艾在宽敞书桌后坐下，乔伊斯沉重又缓慢地呼出一口气，镜片后的眼睛微微湿润起来，说：“黎艾大人，迪恩战死了。”
黎艾：“……”
嗯，早知道了。
少女迷茫地眨了眨眼，仿佛没听明白似的，然而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不自觉地泪如泉涌，泪水顺着白腻的脸庞啪嗒一声打在深褐光滑的桌面上，她像是被惊醒般反应过来，颤抖着唇：“这、这不可能。”
初闻噩耗时乔伊斯也觉得不可能，他的挚友如战神般强大的骑士怎么可能死在已成定局的北方战场，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乔伊斯从储物手镯里拿出一只不大的木匣子放在书桌上：“请您节哀，他的遗体已经被送去了安息堂，这些应该是他想送给你的。”
黎艾依旧捂着脸泣不成声，毕竟是深夜乔伊斯也不好多待，他自己也因挚友之死而万分难过，草草安慰几句他便走出书房，看到琉克洛伊他上前几步说：“进去陪陪黎艾大人吧，她的爱人再也回不来了。”
琉克洛伊面无表情目送男人离开，心情复杂像有一团乱糟糟的线球堵在胸口，虽然两人的对话没有严明死者身份，但叫迪恩的又有资格入葬教廷安息堂还是战死的，琉克洛伊瞬间想到了铁蔷薇的军团长——迪恩·埃德加。
即便很遗憾没能和这位以强大正直著称的骑士交手打一场，可他的死对曙光十字会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他也应该高兴才对，可黎艾在哭，宛如天鹅痛失爱侣的哀鸣，不，迪恩·埃德加本来就是她的爱人。
室内炉火旺盛温暖如春，琉克洛伊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暖热，他一想到也许有另一个男人在这座房子里亲吻拥抱过黎艾，他就暴虐地拆掉这里的一切。
书房里悲痛欲绝的哭泣声渐渐平息，琉克洛伊站在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口，看着黎艾打开桌上的木匣，拿出一块成□□头大的红宝石，而它还被精心雕刻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重瓣玫瑰，剔透的晶体里流淌着炽烈的火元素，她握在手里，像握着一颗灌满爱意的心。
黎艾：“……”
迪恩对红玫瑰的执着令黎艾彻底无语，她随意将宝石玫瑰丢在桌上，继续翻木匣子拿出厚厚一沓信纸，她粗略地数了一下，几乎从他出征后每天都写了一封寄不出的信。
如果说中年人谈恋爱如老房子着火，那禁欲系谈恋爱那就是火山爆发，黏糊得黎艾一度想抽飞这个外面稳重内心闷|骚的红发骑士，能自比红玫瑰的男人能不骚吗？
【我最亲爱的女孩，你太狠心了，不准我写信给你，但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写，你已经离开我一整天了，这让我明白一个道理，没有你，我是不完整的。】
他刚出征一天，谁能想到白天沉默威严的军团长会在夜深人静时提笔写出毛头小子般鲁莽又炽热的话语。
【大军在屠城，铁蔷薇被无辜之人的鲜血染红，黎艾，我是如此迫切地飞回你身边，每次拥抱你的时候，我的心就找到了归属。】
铁蔷薇在随军主教的煽动和命令下肆无忌惮地屠戮异族，只有作战指挥权的他阻止不了这一切，骑士坚如磐石的信仰一点一点地剥落崩溃，他突然很想念比他小了不少的爱人，虽然很害羞，但他得承认聆听爱人的呼吸心跳总会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
【对异端王国的讨伐很顺利，我真的爱你，我雕刻了一朵玫瑰，每天刻一刀，想在归来时把我所有的荣耀和玫瑰都献给我的挚爱，但我快死了，黎艾，黎艾，丢掉那朵玫瑰吧，在受到伤害时，让我再最后保护你一次。】
这是最后一封信吧，他受伤了，被敌人的骑士□□贯穿胸口，血淋淋地留下一个窟窿，枪上镌刻着腐蚀性极强的诅咒。
他本该就此死去，是牧师以强大的神圣治愈魔法笼罩着他，白金朦胧的光芒很温暖，像爱人温软的掌心抚摸着他的脸庞。
于骑士而言，战死是无上的荣耀，他也是这么认为并安静等待着这一天的来临，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他的心却充满不甘，懊悔，贪婪……他还想再吻一吻他无比可爱的恋人。
…………
…………
黎艾看不下去了，倒是重新拿起那颗明显附着了强大火系魔法的重瓣玫瑰仔细欣赏了一番。
琉克洛伊推开门，走到她身边，一副比她还伤心的表情，嗫喏着问：“黎艾，你……还好吧？”
“很好啊。”黎艾放下玫瑰，转头对小魅魔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
琉克洛伊眼中担忧更甚，他见过的，有人伤心到了极致却表现如常，然后一转头就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出去玩吧，我还要工作。”黎艾摸摸小魅魔柔软的紫发哄“她”出去玩，迪恩一死，接下来死的就应该是坎特勒兹了，她得加把火才行。
“不要，我想留在这里。”琉克洛伊摇头，此时此刻他哪敢让她一个人待着，如果她真的殉情，他怎么办？
他固执地不肯离去：“我发誓我绝对安安静静的，不会打扰到你的。”
黎艾敏锐地找出关键：“是不是乔伊斯跟你说了什么？”
小魅魔抿唇不语，蒙着一层水光的紫眸动也不动地盯着她，好像生怕她一眨眼就消失了。
黎艾笑着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语气平和：“就当他都是胡说的，我没事，真的。”
小魅魔扁了扁粉唇，轻声问她：“你就这么喜欢那个迪恩吗？”
黎艾：“？？？”
“洛伊，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黎艾扶额，她觉得今天可能不是一个好日子，这都是第三次提及类似的事情了，真的好烦啊！但洛伊不是昆西和希弗尔，黎艾不能狠狠怼回去。
“知道啊，就是……就是一个人想跟另一个人生活一辈子。”琉克洛伊几乎是脱口而出，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但看着黎艾的眼睛他竟然回答得畅通无阻自然而然。
小小年纪，想得挺美。黎艾到底是不忍心打破小魅魔对爱情的幻想，便笑了笑：“那看来我是喜欢洛伊的呀。”
“……你骗人。”琉克洛伊又不傻，怎么会去信一个刚得知爱人死讯的女人的话，但心脏隐隐颤抖，控制不住地溢出喜悦。
黎艾看着洛伊低头绞手指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就想笑，也可能是因为计划即将完成，她的心情美妙起来，总之黎艾一时兴起附身亲了一下小魅魔白嫩的脸颊，眸光盈盈地望着“她”说：“不骗你，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养小洛伊一辈子。”
在这一刻，他心里的弦彻底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暧昧上头的几秒像极了爱情啊
好吧，我剧透了，琉克洛伊拿的就是替身剧本，但活人又怎么比得过死人呢？那就只好……（喂喂喂，话筒怎么又没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