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沉冤昭雪
“谁说的。”见微堂的门被人撞开，殷燃破破烂烂地跌了进来。
她踉踉跄跄地走到非遇面前，一双手被烈火烧得血肉模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一靠近她，就能闻到浓浓的烧焦味，就连及腰长发也被燎了半截。
“我带了一个簿子出来，在我怀里。”她如释重负地对着非遇笑了笑，身体软软地倒在了她的面前。
“殷燃！”非遇叫了一声，想要抱起她，却见她全身上下皆是大大小小的烧伤，不知从何处能找到一块完好的皮肉将她拖抱起来。
殷燃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回了遗世宗，自己的卧房内。双手被纱布包裹，数不清拢共包了多少层，五指皆被缠住，连指尖也露不出来，就像两个白纱球。
胡霭正半伏在床边沉沉地睡着，也不知守了她多久，眼底青黑一片，堪堪被眼睫覆盖，只余下白玉雕琢而成的五官，精致又疏离，似是一件名贵的瓷器。
殷燃一动，他便也跟着醒了“手可还疼？”他紧张地问。
殷燃受了伤也不老实，左手右手碰来碰去，也不知道在玩个什么。
“不疼。”她说。
怎么会不疼呢，非遇将她送回来的时候，她已经陷入了昏迷，要不是天气逐渐转凉，伤口怕是早已溃烂，危及性命，尤其是这一双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烧制过的鸡爪，为了医治，还被任梦长挖去了不少腐肉。
可是知道她痛又怎么样呢？他什么都做不了。
“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蜜饯果子，或者是果子？”
殷燃认真地想了想，“那我要吃果子。”
胡霭急忙起身将食盒给她端来，“你要什么馅儿的桂花，桃花，还是莲蓉”
殷燃低头挑选之际，凌重羽推门进来，“小燃醒了么？”
殷燃被胡霭喂了满嘴的桂花糕，见他进来，只含糊地叫了声，“师兄。”
凌重羽应了一声，继而说道：“师兄带你去个地方。”
殷燃听了就要掀被子下床，被胡霭抢先一步搀起来，小心地护在怀里，避开她的伤处。
一推开门便是凄风苦雨，稀碎且寒凉，打在面上，她下意识地往胡霭怀里偏了偏。
凌重羽披着雨走在前头，胡霭一把抱起殷燃，在后面跟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被人看见多不好。”她挣扎着想要下来，好歹也是师叔辈的人了，被小弟子们看见，她的一张老脸要往哪儿搁。
胡霭一只手便制住她的反抗，“你要是再逞能，我便带你回去，反正大师兄也看不见。”
他说得出做得到，就像那次药倒了殷燃想强行带她来遗世宗续命一样，殷燃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你就会趁火打劫，料定我现在受伤打不过你，尽情地欺负我。”说着，将脸趴在胡霭的肩上，朝着外侧，闹着小小的脾气。
胡霭苦笑，“我哪里敢。”
越走，殷燃越觉得这条路熟悉，这条路，她曾经走过无数遍，承载着她经年的欢愉，悲伤，愤慨。
心咚咚地跳着，一下一下，似乎比脚步还重，连带着她的面上都出现了两片酡红。
她看了胡霭一眼，胡霭不明所以，低声问她，“怎么了”
她心中生出了一个猜测，并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可她不敢说，怕一说出口，这种猜测便随着希冀一道，化在风雨中，烟消云散了。
凌重羽带着他们来到了主峰的最高处，其上坐落着一处宫殿，命为问青，她催促着胡霭跟上大师兄，在凌重羽推开殿门的那一刻，从胡霭身上跳了下来，飞快地跑了进去。
里间陈设与她那年离开时相同，几案上仍然摆着她十岁那年元夕，偷溜下山赢来的小兔子花灯。
不问道人在里间沉睡着，鸦羽般的长发披散在枕间被上，一张美丽到出尘的面容依然看不见岁月的痕迹，他似乎是坠入了一个安宁的梦乡。
可殷燃却想起了他在诏狱中浴血的模样，“师傅……”她怯怯地唤了一声，怕惊扰他醒来，又怕他醒不来。
不问道人没有给予回应，她有些怕了，无助地看着凌重羽，“师兄，师傅他……”
“师傅无甚大碍。”凌重羽摸了摸她的头安抚，“任医师已经诊治过了。师傅他迟迟未醒来，是因为入了定，破镜在即了。”
剑道四境：识剑，入剑，破剑，无剑
“师兄是说，师傅马上就要入无剑之境了？”
凌重羽点了点头，面上也露出些许激动与欢喜，“若师傅真能突破剑境，那么就是当世第二有此境界的人了，定能扭转宗门颓势。”
不愧是师傅！不问道人在殷燃心中的地位瞬间升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如高山仰止。
“师兄，我想在这里陪着师傅。”殷燃向凌重羽请示，对不问道人的床榻虎视眈眈。
“那你可得注意点，别弄疼自己，又惊扰了师傅。”
殷燃嘿嘿一笑，利索地爬了上去，又因牵动伤处而疼得龇牙咧嘴，“知道啦。”
她熟练地将自己团在不问道人身侧，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小燃回来了，师傅也回来了，她在心里想着，欢喜溢出唇角，她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殷燃从大火中拿出来的簿子，其实是言家为那些外族人改名换姓的记录簿，上面详细记载着那些外来蛮夷的姓名，相貌，以及他们的化名，和身份，言矫将他们编撰成册，不知是作何目的，但最终，也是这个簿子，葬送了言家几百年的高贵与清名。
从一个世家大族，变成了一个罪行累累的叛国贼。
也是因为这个簿子，不问道人得以昭雪，当初那两名用来构陷遗世宗的猎户，亦出现在这个簿子当中。
而紫金殿的非遇，也摇身一变，从放荡不祥的妖道，成为了霞州城里人人交口传颂，卧薪尝胆的巾帼英雄。
紫金殿的香火更胜往昔。
“这还是多亏了你。”非遇带着殷燃与胡霭二人的酬金上了山，“我其实什么也没做，全是你在言府周旋。”
殷燃正与胡霭一起看白花花的银子，“我们也是拿钱办事，不必放在心上。”
“你看这些银子可还够？若是不够，我观里还有，你们尽拿去用。”
“说到银子，有一事我真的很好奇，”殷燃蹲在银子身边，“淑慧皇后遗留下来的宝物，到底有没有？”
非遇神秘一笑，抿了口茶，“自然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