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风诗衔玉吐秀云 离人忆故好难寻
城府的厢房内,看了玉祉突然消失,夕雨还是惊了张大嘴巴。
玄衣望望她:“那只小狐狸你怎么得来的。”
夕雨向后靠在椅背上:“那是我娘养的,不晓得怎么来的。”
玄衣想着:“她叫香书对吧,感觉有些耳熟呢。”
夕雨道:“你说你之前也有过狐狸,后来死的了,她怎么?”
少年摇头笑着:“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想起来总让心头过意不去,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咱现在该担心的是二小姐。”
夕雨望了望一旁空荡荡的椅子,犹豫着说道:“玄衣······他·····”
玄衣耸耸肩:“你又不是没见过,他能有什么事,反正他天黑前应该是能回来的。不过啊。你可别因为他有些本事就把他当神仙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夕雨用手枕着脸:“他这么小年纪,就已经是仙师大人了,他自己愿意吗,不会是被人逼的吧。”
玄衣笑:“还有人逼着别人……嘛,也确有可能,不过他应该不是吧,自己的本事永远也是自己的,别人都奈何不了什么。”
夕雨是不明白的,她便问:“他怎么看也是小孩子,为什么有那么厉害。我娘说过道法三千,每一法就要数个岁月打磨,可为什么他不一样,这就是那些人口中所说的大才吗?”
而玄衣却听了其他点:“那些人?哪些人。”
夕雨一愣,慌着说:“自……自然是我想娘他们啊。”
玄衣皱眉,少女就摆着手:“说说你,说说你。”
玄衣收回目光,又靠上去:“我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罢了。”
夕雨想着,说道:“你之前在台上舞剑,我可不认为你并非不凡。”
少年笑笑:“手中之铁而已,你不也握着那一杆枪吗?”
夕雨坐正:“那不一样的。我娘说过,除术士与武者外,还有剑修,又像术士又像武者,有些又都不像,天下的修士之中,剑修只占了一成半。物以稀为贵,剑修在少,也自有其好,同境之中,普遍的剑修可压两方一头。”
少年抿了抿嘴:“到处都是你娘说过。这些话是不假,然后呢。你对我说这些,是以为我有练剑的天赋?”
夕雨又低下去:“玉祉不也这么说嘛。玄衣,你和我娘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啊,怎么转眼之间,你就坐了进去。”
玄衣:“你现在才问啊。我自己也不是很想,去那屋里住一晚后就跑不掉了,他们的因果太重了,我担不了一点。”
夕雨伸手将少年的头发捋起,看到他额头的银色印记,眨了眨眼睛,凑近了些:“这就是青白?”
少年下意识后仰去,靠在椅背上,而少女却不退,还是盯着他额头,隔得近了,连口鼻的呼吸气也吹在他脸上:“夕雨姑娘,你见过那柄剑吗,是长什么样子的。”
夕雨用手指摸了摸印记,凸出来的还有些发烫:“我还没见过呢。娘说了,不让我进那里院去,只是听了这些名字罢了。”
玄衣伸手将她脸推开:“你娘告诉你这些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
夕雨揉了揉脸:“也算知道吧,不过那时候还早呢。”然后又望着少年:“这些天的事,我都没完全明白呢,你说不早问,我有时间问吗?”
玄衣没话说了,去推了推窗户,竟然还能打开,只是表面还有一道水纹般透明的墙了,不过还是看得到外面的景象。
果然是那一片桂花树林,隔了几十步罢了,香气又飘进来。
夕雨像是第一次见到一样,凑了过来:“这么有情调啊,还在院里种了一大片桂花林啊。”
玄衣扇了扇手掌,就要关上:“我可闻不来这种香。”
夕雨拦住:“玄衣,这可是富贵树,多闻点,以后发财的。”
玄衣无语住:“你喜欢闻吗,实活点。”
少女怔往,缓缓道出:“不喜欢……”
玄衣耸耸肩:“那不就行了。富贵的东西,看了,摸了,得到了都没关系,毕竟干很多事都要用它,但它那丝富贵香可不要太沾染了,咱命里没那气府,得来只招霉运。”说着就关上窗,去开了另一边。
窗外是城主府之外了,一看去,倒也看得到几条巷子,再往远处,就让房屋给挡住了。少年想起自己在亓荒好像都没这样看过啊。
一人坐椅子上,无聊地枕着脑袋昏昏欲睡,一人趴在窗子上饶有惬意地望着眼中街景,无人喧吵,甚是微妙。
屋里是安逸的氛围,但屋外就是凡间小城的繁闹。
记得杨武宝吧,早间时候来城中看情况,不知朱诺去了春风堂的。
在城里逛了好些时间了,也不曾有一点动静,倒是路上遇了熟人。
杨武宝自然是要避开的,走走停停,七拐八拐地,不知怎么就到了自家院子,想着那女子先前就是在这守着的,就有些不敢进去。
但他还是晃一晃脑袋,摸着墙壁走进了去。
侧耳一听,未见动静,便踏步进院,开始观察着院子里有没有异样。看了一会儿了,什么也没有,连那女子都似不曾来过一样。
稍稍想了想,进屋里翻出了一个箱子,箱子看着沉甸甸的,摇晃时还有清脆的声音,就是不知是什么。
男子提着箱子就离开了院子,这里他不敢多留。
上了街,随意地寻了一处客栈,要了最内的屋子,嘱咐店家晚些时候送饭菜来,便锁上了门。
那店主人可奇怪了,但男子手中钱财尚多,也让他闭上了嘴。
进了屋的杨武宝拉上窗子,便将箱子搁桌上,打开了来。
里面摆了一件整洁的夜行衣,旁边有火镰,火石,火绒之类的小东西,无不显示着男子的身份。
杨武宝从箱子里摸了一柄匕首藏在袖子里,又拿了一个小册子翻开看着,册子上一页页往后翻,前面的都是划上了大叉。而在杨武宝快要翻完的时候,停了下来,后面便是空白了。
杨武宝看着这一页,第一排就写着“朱诺,青泷镖局”。
男子往下看,天玄境,擅于机关傀儡之术,乃镖局总头,赏金三千寸,话捉者,再追一千五百寸,雇主……”
便再看不了了,写着名字时用了特殊符号,一般人不知道。
杨武宝放下小册子,倒在了床榻上。
当初去做此任务的不止他一人,毕竞也没说先到先得。他们大都认为一个天玄境不值得如要比,三千寸金不说,也不必太多人,而这么做的意义便是雇主十分希望她死。本就是杀人如麻的刺客,也不会去讲什么道理,有钱拿就行。
分明就是很顺利的,甚至那青泷镖局被冲散队型时,他都没有跟上。镖局里除朱诺五境,还有两位刚入五境的修士,但行刺之人不俗也不少,有明眼的人算着半日返程。
本来他也是如此想的,都想过离开,不要浪费时间了。
操作机巧造物或傀儡的人,神识强于同境太多,众人进了百丈之内时,朱诺便察觉,严阵以待下,刺客就失了拿手本领,但即使是明着打,也是不输的结局。
杨武宝速度没跟上,待到了场中时,便是一脸震惊。
马车被毁,马儿受惊不知跑去何处。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是镖局的,但更多的却是众刺客。
杨武宝左右转头,惊悚地发现,除了和他一样后面赶来的人,其他先行的刺客皆倒在地,死相极惨,有脑浆飞溅,人头异处的,让是杀人为生的刺客也头皮发麻。
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息传来,杨武宝转头,不远处的死人堆上,小女孩一身浴血,缓缓地转过头来,一双血瞳似要夺走心魂一般,让人头脑空白,四肢失了使唤。
小女孩一脚踢开身前挡着的尸体,朝着赶来的人走去,不曾散有气息,也不曾以势压人,但众人眼中,却如降世魔神。
一女子扑上来,紧紧抱住小女孩,对众人吼着:“滚啊!”
众人清醒来,脸上没了刺客的冷血面容,四散着逃命。
杨武宝深吸一口气,至今他都记得那双血瞳。而那日见了朱诺时,也注意到了她怀里的小女孩。
当时后背一凉,是她不错,所以对上话时,便怯了场,只能跑走。
而他也无数思考过,那个小女孩究竟是谁,如此危险的人物,那悬赏令上竟然不说,还是因为……知情者无生还……
不过当时因女子阻挠,与他一并逃走的也有不少,那对朱诺的悬赏也应该会提高,自己手里的还是好多年前的了。
忽地又望想到了什么,睁眼望着手心上的纹理:“好多年啊……”
武者的手心自是起了厚厚的老茧,比常人的手心要平整一些,但不妨碍看掌纹。
长期的磨炼,杨武宝手心的细纹理已磨平,仅剩三条主要。什么智慧线,生命线倒不是他要看的,只是手心晃动时,上面那一条线之中有一个绿色的小光点也在晃动。
不过一定要明说的话,还是可以的。浅浅的一道婚姻线,旁边挨着感情线,延伸至中指与食指之间,智慧线与生命线就在其下就贴住,明显的断掌,只是生命线包住掌心有些少。
杨武宝收回手,坐起来,又去箱子里拿了安神香点上,就靠墙闭目养神了,但有一丝动静,他便能醒来,不过许久也安静如许。
如那少年与少女一般,身处于繁闹的人间,也是安如止水,耳目清净,心中飘然意,少年等着人,男子等着时候。
亓荒有经过北城,环过东门的逢甘,又与沚水一同在山间。那北水河在地局上离沚水更近一些,而再往大了看,北水河本是要直入深海的,突地拐个大弯,往玉流去了,到头来,只有逢甘这一小支流进了深海之中。
男子虽是从炎武跑这么远而来,但也不是很落魄。作为极南之地,从炎武到岚池意味着要行整个大洲一样,倒是不晓得为何了。走过山路,大路,水路,有些“跑到天涯海角”的意思了。
从极南到极北,难免让得人水土不服。天气,雨时,口音等诸多不同,就让人容易犯病。不过杨武宝那握阳武者的境地不是摆的,武者练的可不是拳头,术士能用气挡着,他们就能硬扛,至于口音,讲宝鉴洲的标准活即可,应是人人会的。
不同于像朱诺的周游诸国,杨武宝是一直北上,不过也绕过了大洲中间那一块地。到了大云境内,也没犹豫,包了客船继续向北,直到可以看到了那像是边界的深海。退后几百里,才有了人烟,望着逢甘进了深海,主流进了大风,便去了沚水。
倒不是他觉得沚水是离玉流近,相反地,有传言道过,玉流国似乎不怎么欢迎武人,杨式宝只是想靠近北方的边界,却又不想看到……
男子睁眼,袖子里的匕首握住。
敲门声传来:“客官,您的菜来了,要不要叫壶酒?”
杨武宝轻声走至门前,拉开门:“不用了,不准备喝酒。”
店家吓了一跳,颤抖着:“啊……好的……”
杨武宝接过来,便关上了门。
店家一愣一愣地挠挠头,想着真是奇怪的人。不过常年开店,倒是什么人都见过的,没见过的也只称怪,不开口道言是。
这边想着,到了大厅,就又变回老实的客栈店小二了。
杨武宝放桌上后,不着急打开,而是先将之前拿出来的东西放了回箱子里,仅取所用之物加那夜行衣。
来到窗边,稍抬一点看了看,天色确实渐暗了。
深吸一口,放下窗子,也觉肚中饥饿了,去开了盒子。
最上面就是大米饭,有几团菜豆腐,还倒了些剁辣椒。取下第一层,下面就是一盘家常小肉,一个炒白菜,还有一碗牛肉萝卜汤。
就这些讲,是普通人家里算上好的了。杨武宝在沚水有些年了,口食也习惯来,看了这些,点点头,端饭吃起来。
谁讲武人生性粗鄙的,男子吃饭时,就可文雅,夹菜干脆,刨饭时不胡吃,嚼地细致。
虽看着挺慢,但这一盒饭菜只花了半刻不到,将碗筷收拾好,又去看了窗外之景。天色比他更不着急,那残日在天上挂了半天也没下去。
杨武宝转身去将那夜行衣展开,穿在身上,紧凑的衣服竞显他稍有挺拔壮实的身形,取了照明之物,打开窗子,灵巧地翻上房顶,无声无息地隐在黑夜中,才想起他为刺客。
而一到了晚上,就又有飘忽不定的黑影闯进了沚水城,不过还来不及要去做什么,便在门口处停下来。
老人负身站立,剑在鞘中,一脸淡意:“妖邪尔敢。”
沉寂一瞬,众多鬼物狂噪,嘶吼着冲老人而来。
老剑师单指一引,飞剑出鞘,白光划过间,最前方的鬼物已被斩去,刺耳的声音令人皱眉。
老剑师后辙一步,握气在手,隔空下压,众鬼物镇住一时,老剑师提剑一砍:“斩!”
白芒迸出,面前邪气一扫而清,老人却眯眼看远处。
城门处出现一个男子身影,缓缓走过来,抬起了头。
老剑师抬指,飞剑祭出,穿过男子身体。
而男子却作黑气消散,还有一句话:“夏冥,莫要再躲躲藏了,否则我可不保证这些鬼物会一直听我话。”
老剑师脸色阴沉,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他可不是怕打不过,而是担心有疏漏的鬼物再祸城中。
两道身影跳来,抱一拳:“师父尽管去,护城交给我们便可。”
老剑师回头:“你们身伤未愈,不可动气……”
蔡景明道:“师父放心,应只是低弱的残魂,我与林妹妹不会有问题。”
老剑师皱眉沉思,像在权衡是否要如此一样。
而林赋音也回应着:“区区一些鬼物而已,我二人无需担心。”
老剑师转头望了望那夜晚中无光的塔楼,开口:“可以。你们不要勉强自己,我大概是天亮时回来。”
说着脚下一跺,踏着飞剑出了城去。
二人互相一眼,各自点头,奔向不同方向。
黑夜笼罩沚水金城,而此夜又无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