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此夜将至攀金山 此夜将去月儿弯
夜色中,城府内,一个年轻男子在帷布里缠绵,传来阵阵嬉笑之语。
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端着茶碗走进:“少爷,吃晚茶了。”
可手刚打开帷布,就被拉了进去:“吃茶做什么?先吃了你!”
女子娇声道:“少爷……”
男子哈哈大笑,但一缕不明觉察的气息却悄悄飘了进来,紧接着屋里的灯突然熄灭,男子惊起:“怎么回事?”
突然间起风,来送茶的那个女子站起,好像阴沉地对着男子笑。
华羽大惊:“你是何人!”说着就要往后逃去。
可女子却一手抓起他的脖子:“少爷,你不认得我啊。”
而受了惊吓地男子,却一个劲儿地想逃走。
“咯咯咯。”看了男子的窘样,女子不禁笑道:“少爷,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亓荒城的二小姐余洛还在呢,现在就在沚水城中。”
虽然恐惧,但听到了这样的话,还是止不住问道:“什……什么意思……凭什么……信你……”
女子便又笑:“为了进来和你说话,我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怎么会骗你。再说了,您可是我少爷。”
华羽咽了口水:“城里的那些黑气,是你干的……”
女子神色有些淡下来:“自然是哦,不过这是我和夏冥之间的恩怨,谁让他在城里不出来,连着城受难了可不关我事。”
就在这时,门上突然闪过白光,一柄剑向女子刺来:“大胆妖孽!”
女子冷冷一笑,伸手直接抓住飞剑,但剑极利,将女子手掌割破。可她似乎不痛不痒一般:“你若有本事,咱把当年的账算一算。既已知是我,为何不敢出城应战,怕了不成?”
一位老人破门而进,单指一招,飞剑抽回,带起一阵鲜血。
见了眼前之景,老人皱眉,脚下一跺。女子神色一变,一股黑气震出。老人凝神,一剑挥之,连同屋子里的隐晦气息一起斩掉。
那女子浑身一抽,便回过神来,望着男子:“少爷?”
老人手一挥,帷布落下,遮住几人:“少城主,我不是讲过,日过申时,关灯关门吗?”
华羽脸色不太好:“竞如此大胆,连城主府都敢来!”
老人瞥一眼他:“我不过是这凡人城中的门客,对方也可是一个术士,有何不敢的。”
看着只在父亲面前对自己敬语的老人,华羽一点好脸色也没:“夏冥,那个人说了是冲你来的,你又躲什么,让我们受罪。”
老人冷眼笑:“你以为那些鬼物像你的小妾们一样听话?但凡有一丝疏漏,这城里的地运是一两只就能给坏了的。”
华羽不知道这些,他便无法反驳,只有阴着脸,闷着气去了。
老人不动声色地从门走出去,至于地上坏掉的门,就不由他来管了。房子挺宽大,门没了也不显一些冷。
那个端茶来的女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男子一脸的阴沉,便吓得跪地磕头,嘴里一个劲儿念叨着“奴婢知错了”。
在房间另一侧,同样尽显春光的几个女子被吓得发抖,鬼物散去后才松一口,但还是不敢说话,怯怯地望着男子。
华羽本就心厌,听了女子又喋喋不休,便怒气上前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贱人闭嘴,吵得我心烦,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众女胆战心惊地收拾衣物,轻轻退了出去。
屋子没有了门,便能从老远就听到了男子的狂怒。
沚水城中,也有如亓荒一样的置高点,但并不是小山峰,而是修的一座高塔,还是有些高度。
老人缓缓登了上去,第一眼望的不是城中,而是城外树林里的马车,那里有一匹马趴在地上,眼睛闭上了,嘴里还一动一动的。
老人望着马车行来的方向,就有些沉默。
亓荒出洞天,他是知道的,毕竟天下来了那么强者。他可是大气也不敢喘,几天不眠不休的张手隐蔽沚水城。那个人也似乎晓得其厉害,难得好几天没来。
沚水隔了一座山,他不是很清楚那边怎么样了,但时不时抬头望,就瞟见天上那四个庞然大物,不禁剑心颤动。麟凤龟龙,天地四灵,护作为祥端,镇除邪物之外,也被称作“神灵。”
这般远古之物,他只在书上见,旁人闻,真正看了,心中也震惊恐惧,不敢视于其眼。
作为剑修,他自然体会到那个男子的一剑……一招,心中无比震撼,有崇拜,却无向往之意?或者说,他感受到了剑气,却没有剑意,也就是说那一人并非剑修,用的仅是术法而已。
思考之时,想起那几个从马车里下来的少年,除了其中一少女像个小姐,其余的便就是普通,甚至还是寒酸的。但他观察许久之后,也不得从中看出什么,这便让他皱眉。若是算出些神仙洞府,也让他惊讶赞叹几句而已,而是无法看出一点,这些神秘感带更让人不安。
而他们似乎是从亓荒出来的,昨日圣人现身青天,今日就从城里出来了,难不成这几个少年与那大圣人有关系吗?
夜风吹来,老人觉得手心有些凉了,便伸手去抓了抓风。
这一座塔叫作金山,名字听了瑞气,可还是用木头盖起来的,并且鲜有人来攀登,这倒不是和亓荒一样建在城主府里,就是安在城角,抬头四处望时,也是能够看见的。
这座塔在城中多年了,或许是时日太多,少了新鲜感。天气不济时人们都愿冒雨去买一两个烤面饼,也没人去那塔下躲雨。
而这座塔听说是原先有个和尚跟着书生来游学,在城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在离开时变戏法一样建出了这一度塔,还没让城主说什么,便留下一言离去:“岚池有鱼,望水而生,水到渠成,迎风止步。”
老人那个时候并没有到沚水城来,不知道那两人的事,还是城主同他讲的,听了那句话,他便皱着眉,听着像是有什么人要来沚水城,还告诫他们不要打扰他一样。
老人想着,不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那两人必定不是一般人。
还在想着时,又有两人走了上来,正是他两个徒弟:“师父,城里已经巡视过,一些鬼物已经驱逐。”
老人点头,回去望他们:“少动一些气,本就受损了,莫搞得严重了。”
两人只着点头,脸上只有沉闷,之前去亓荒打一架,气血受损,不过这不是让两人不高兴的原因,见到了中三境乃至上三境的人,才知深深无力。更让人气愤地是,与那个凡人少年打架,都让林赋音吃了苦,今一想起,又狠狠咬牙。
老人双手后背:“昨日诸事刚消去,今日便又来了,那些鬼物当真烦人。”
蔡景明开口:“师父,你为何不去寻那邪气的来源,那么多的鬼物,不可能是孤魂野鬼,更像是人为而致。”
老人道:“白天寻不到鬼物的气息,夜里又怕中了调虎离山计。”
于是便沉默了,老人喃喃:“应该再过一会儿就可以了。”
城外往东,密林之中又有一座小屋子,周围阴风阵阵,而屋里更是阴森无比。
一个男子盘在中间,房屋里不少鬼物嘶吼着要冲向男子,可始终碰不了他,一时间,屋内嘈杂无比。
男子皱着眉,脸上冒出裂缝,也有黑气飘飘。
突然,男子猛然睁开眼,一口血喷出:“夏冥!”
鲜红的血溅在地上,无数鬼物一闹到血腥气,便疯狂起来,一齐扑向男子。
男子抬头,怒目大喝:“尔敢!”抬手举起一个小香炉,拿了一个幡旗一招,所有黑气纷纷涌进。
做完这些,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阴冷。
这时,屋门推开,走来一个老者,腰间别了一壶酒。
男子一见到老者,便抱拳行礼:“前辈为何至此?”
老者缓缓走进来,屋子里本无光,但光芒却沿着老者的步伐跟进来,漫了整个屋子,如同白天一般了。
老者缓缓笑:“你这法术学得挺快嘛。”
男子又一礼:“多谢前辈指导。前辈托我之言,我已照做,但是为何与他少城主如此说?据我所知,他只是个……”
老者摆摆手:“我要利用的是沚水,不是他。我教你引魂之术,也是利用你,你报你的仇,我做我的事而已。”
男子心头生起疑惑,即使知道不合规矩,但还是没有忍住地发问:“前辈要做的事是什么……”
老者瞥了一眼他,后者冷汗直流,连忙低头:“我……我只是一问。前辈若有需要,只管使唤我便是。”
老者将酒壶摘下,举起喝了一口,然后浑身一抖,斜眼看了看酒壶上的字,漫不经心道:“不需要你再做什么,你尽量多造一些乱就行了。”
男子点头称是,也不敢再多言了。
老者这样说完,便要离开,突然又想到什么,指着一个方向,回头对男子讲道:“对了,如果有空的话,去那边林子里,有一马车,去做点手脚……算了,你的本事,他看得出来……”
男子不敢再接话,等他说完,自己答应便是。
侯永辞自然不敢惹了老者不快。几日之前,他可不敢一人号令这么多的鬼物。命阳境的术土,虽然是讲不会轻易被邪物污了神魂心脉,但毕竟是人生肉长的,不敢造次。而那些六境七境的大家们,是真的不怕寻常妖魔鬼怪,上面的风光,哪个都想去去看看,奈何天资所限,一生难得。
普通人的丹田俞处,仅有七八个周天气旋,一个便是十载岁月可消磨,而术士引动周天之气,便可冲破这些桎梏,来到新的洞府,一个周天使可增长到百年,千年,或万年,更或再以上,而这周天气旋也就成了术士资质的准测。若连七个也无,便是连七窍都通不了,谈何长生大道。七个也只是寻常及普遍,但也有一些不当人的存在,真是天选之人,就如云流国秋花庭的那风雨堂的教习,活生生开出了十八个……
侯永辞不知道老者洞府有多深,但他冥冥中感觉,老者绝对是上三境的大人物,再不济也不会低于念神。
术土也有与其他二者不同处,同境打架,比的是谁变化更多,心机更深,手段更阴,似那些大风光的术士,哪个不是读书人,没脑子的,怎敢来修术法,至于以大欺小,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没有什么跨境战斗一说,一境一坎在术士中体现得最全面。遇到打得过的,你尽管放豪言,但遇上比你高的,还是要注意一些言辞。
而老者见了男子担惊受怕的样子,便也不急着走了,笑着对他讲:“你练的这个法术,属于魂修一类的,若是有钱了,多买一些养心洗身的东西。咱们术士烧钱的很,要是没钱了,尽管去抢,就别念什么大道伦理了,你要强,别个也骂不得你,反正你又不是什么念佛吃斋的,有不服的,掌他嘴。但遇了打不过的,拔腿就跑,莫想同他讲道理,若是有用的话,也不至于连钱也去抢了……”
候永辞冷汗直流,这般话,是将文家的德言当成什么了啊?不过也确实如他所说,男子现在一点也不敢同老者讲道理。
老者说了半天,突然挠头,喃喃:“咋中有点像教书呢……算了,走了。”说罢,转身,抬手又喝了口酒,仰长而去。
侯水辞不小心瞄到了一眼,待老者远去之后,疑惑地皱着眉,有什么东西十不解:“怜君……嗯?”
老者衣裳宽大,一摇一摆地走路,甩得衣袖“噗噗”作响。
渐渐地靠近了马车,正昏睡的马察觉有人来了。便要起身,仰天叫一声。
可刚刚站起,又乖乖地坐下去了,默默地望着老者。
老者风尘仆仆一般走过,径直坐进马车里去了。
马擤了擤鼻子,又闭上眼睛,慢慢咀嚼什么东西去了。
马车内,老者伸了伸懒腰,望了望四周,直接躺下来了。口中呼了一声舒服气:“我这老腰啊,可算有搭的地方了。这小子,又住城里,又有睡的地方,哪里是有受苦的样子。”
抓着酒壶往嘴里送了一口:“这酒可难得造啊……”
说着晃一晃本就不多的酒壶,盘算着想去把少年的那一壶偷来了。
打开窗子,望着月亮,心中波澜不惊:“小鱼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