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刀穷,一刀富
十一月中旬,北面撺掇而来的风雪榨干了平城最后的余温,楼山罩雪,入眼即是白茫化境。
市中心的商业街有一家古雅质朴的玉镯店,“兰镯坊”三个镶藤边的墨字笔力苍劲,与周围的店铺有些格格不入。
这个点里面没什么人。
“这只玉是老料制作,翠绿色的玻璃种地,市面上基本找不到了。”一个穿着山水墨画长裙的女人正在给客人推销一只翡翠镯子。
“就它了,你帮我包起来。”
客人一句话,她进帐两百万。
“您稍等。”姜盐踩着高跟鞋,往后院喊了一声,“红豆,来给客人包装。”
后院出来一个二十出头的丫头,扎着麻花辫双马尾,听到姜盐的吩咐,跑着过来帮忙。
兰镯坊通体大平层,东面是办公设计款式用的,西面作为休憩室,有张简易的上下床,徐红豆是她才招的大学生,供两人平时休息。
趁着这个时间,姜盐去卧室换了身衣服。
出来的时候,徐红豆送走了客人,正用白布擦拭置物架上的手把。
“我出去一趟,到点了,自己下班。”姜盐温声说。
徐红豆扭头应了一声,视线瞬间僵在姜盐身上。
青绿色打底长裙绣绘孔雀图案,穿在她身上非但不显老气,反倒有别样的水乡韵味。
略过徐红豆热络的视线,姜盐把钥匙交出去,提前在手机软件上打了网约车,出了这条道,网约车正好到了。
“尾号是xxxx,地址荣京大酒店,对吗?”
姜盐落座,司机师傅转头多看了几眼,一时愣住了。
女人低眸看着一张纸片入神,长发及腰,简单一根素木簪子箍住外侧部分黑丝,
注意到视线,姜盐眼皮微抬,轻声说:“哦,对。”
车子发动,姜盐视线又收回手里的入场券。
入场券是未婚夫秦狰送的,地点在城中心的大酒店,天南海北的著名鉴宝师会齐聚这场“珠宝研讨会”。
鉴宝师莅临倒没什么稀奇的,据说中场休息会有拍卖会,这才是她最感兴趣的。
兰镯坊是她的个人品牌,在平城这座商业城市堪堪稳住脚跟,少有这样的机会。
尤其平城珠宝行业泛滥,上流圈子的人基本垄断了收入精品货的渠道。
没有人脉,相当于隔断了珠宝界上层阶级的门槛。
在平城像她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许多珠宝商就将注意力集中到各个拍卖会,就看她今晚能不能捞到好货。
车子抵达荣京大酒店门口,一时之间,摄像灯光闪烁,相机卡擦的声音此起彼伏。
姜盐在不远处下车,走至红毯。
一身抹胸鱼尾裙,清润白皙的锁骨衬得胸间的玉石翡翠挂件熠熠生色,手腕老料雕花的麻辫手镯给细眉含情眼增添几分妖艳摄魂。她刚一露面,就吸引了大部分媒体的视线。
临近门口,姜盐落落大方地将入场券递交给负责人检查。
通过安检后,将外套交给工作人员,进入大会堂。
另一边的门口,余城谨狭长的眸光微微一蹙,剑眉凤目,鼻侧有颗痣,一派商务精英人士的做派,偏偏双手交叉随意搭在面前的楼杆上,俨然生了痞赖。
在姜盐迈入大会堂之际,余城谨的视线便将池潇刚才那番形容完美落号。
声音散散的,“是她吗?”
闻言,好友池潇扶了下眼镜,顺着他的目光,锁定到一个温婉大气的女人身上,“你助理给的资料还没看吧?这位姜小姐隐瞒身价,对外称自己为‘镯子老板’,做翡翠生意,在珠宝界也算小有名气,没几个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不过,这位镯子老板最出名的倒不是鉴宝能力,而是她的赌石之资。那次原石拍卖会,一共上了十块原石,八块废料,她拍下的两块大家都不看好,结果接连切了两刀全是纯种绿色,并且不到这个数就被拿下了。”
池潇神秘兮兮地比了个手势。
“不止我们,之后好多家公司都抛出过橄榄枝,高价收购,她都不愿意。”
众多收购者中,也包含了他,连他这个市长儿子的面子都不给。
余城谨打量着那个女人,眼光里尽是玩味。
赌石是珠宝界的术语,风险程度比赌博还要离谱。
俗话说“一刀富,一刀穷”。
南部地质条件优越,天然产原石。不过刚出土的原石经历长时间风华后,表面会结扎厚厚的灰土层,不是行家肉眼基本看不出来其中的翡翠含量。
所以,诞生了赌石师。
他们凭借独到的眼光和专业手法,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些原石被送到拍卖会或者其他市场,赌石师以或高或低的价格拍下原石,全凭本事。
要么是花钱买块石头破产,要么就是一夜致富。
赌师石需要丰厚的知识储备和实战经验,余城谨有些意外,姜盐年纪看着不大。但据助理许游的调查,这位······赌石好像从未有败绩。
“去会会她吧。”余城谨一双凤眼半狠半笑,迈开了步子。
“得了,你去吧,我吃不消。”池潇摆摆手,这女人看着好相处,实际距离人千里。
姜盐喝完一杯酒,又在会场等了半个小时,也可没见到有拍卖会的迹象。
四处望的时候,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倚靠在栏杆上,正和人交谈什么。
瞳孔微微震动,心脏轰然炸开!
她竟然还能见到自己暗恋三年的男人!
她盯着那个方向,轻轻抿了口酒,眼眸黯然。
可惜······她要结婚了。
不管是不是珠宝行家,稍微有点经商头脑,基本都能靠珠宝生意起家,不说大富大贵,也算能将生活水平维持在中产阶级。
也因为这样,平城的珠宝随着时间的推移,市面上粗制滥造的产品炒到天价的数不胜数,逐渐劣币驱逐良币,反倒那些老老实实去南部寻原石做翡翠玉镯的,生意越来越惨淡。
姜盐老几年前,看准市场风向,将主要客户调整到了贵妇、千金贵胄圈子,这些人识货,也不容易被忽悠。
也因此认识了平城四姓之一的秦家。
秦夫人对她很满意,后来介绍了独生子秦狰给她认识,此人基本什么都听秦夫人的。
偶然想起,曾经资助她完成学业的男人,她觉得兴许不会再遇见他了。
独自在平城打拼不容易,当秦家的媳妇对生意也有好处,她也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与秦狰跟熟悉的陌生人似的,竟然快要结婚了。
她眼神暗了暗,不过想到来这里的目的,重新调整了思绪。
正想拉旁边的人问问拍卖会的事,这时一个脸型微长的男人端着红酒过来,一双眼睛色眯眯的,“姜小姐吗?”
来者不善,姜盐还是礼貌地点了个头。
男人并不放她走,谄媚地说:“久仰大名。姜小姐,喝一杯。”
“要是姜小姐不喝酒,就是不给我面子。”
她的事业才算刚刚稳步,不想得罪这些豪门望族,凭添麻烦。
盯着那杯酒,姜盐一把扯过,仰头灌了,随即酒杯倒转,声音温柔却透着冰渣子似的冷。
“可以了吗?”
长脸阴谋得逞地笑了笑,侧身右手伸出,让了路。
姜盐刚走开两分钟,体内蓦地一丝火焰顺沿毛细血管,往神经末梢狠狠叮了一下,然后猛烈爆破。
灼烧撕裂在体内蔓延,姜盐脸色瞬间绯红,咬着牙忍住即将奔腾的喘息。
她残存不多的意识反应过来。
那杯酒有问题!
姜盐往后看了一眼,长脸男人已经跟过来了,正往她这边走。
千万不能让他抓住!
她踉踉跄跄地推开门,跑到外侧的走廊上,低垂着头,极速走着,不让路过的人看出异样。
余城谨刚下楼,只看见她离开的背影,又跟了上去,找了好一会儿。
终于在客房外面的阳台上找到了人。
女人背脊藏一半露一半,柔细的背脊泛着白皙的光泽,背影微不可见地哆哆嗦嗦。
冷风扬起发丝,余城谨忍不住打了个颤。
这女人体质也比别人强?穿着裙子在这儿吹冷风。
余城谨修长的双腿上前一步,保留合适的距离,“姜老板,有笔生意和你谈谈。”
“改天。”姜盐声音些微颤抖,依然没有转身。
余城谨微微蹙眉,多少觉得这位姜小姐有些不礼貌,嗓音低冷了几分,“一分钟就可以。”
这次直接没有回应。
余城谨心里窝了火,抓住姜盐手臂掀到跟前,“没人教姜老板······”
手掌处剧烈的火温令余城谨浑身一震,再看姜盐,脸色红润,一双水波似的眼睛似眯非眯,有种迷离的艳色。
“你怎么回事?”
姜盐基本听不清对面的男人在说什么,依稀通过模糊的视线能辨认出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心脏狠狠颤一下!
方才药发的防备或许因为见到了熟悉的人,危机感顷刻间接触,姜盐干脆卸下所有的力气瘫倒在余城谨怀里。
余城谨心间最深处明烈地蠕动了一下,肌肉顺势酥麻。
要再不知道这女人发生了什么,他就是脑子长泡泡了。
一只手攥紧拳头环住姜盐,那纤细的腰身轻轻一绕,轻而易举将整个人贴近胸膛。
又腾出一只手要去摸手机,叫许游过来,顺便打电话叫120。
下一秒,手机跌落在地!
姜盐侧身覆过去,余城谨身体不适地生出异动,惊厥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