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此时,钟遥耳边的声音终于也响了起来,她有些紧张,却也有些兴奋,连忙凝神去听。
她耳边响起的却是:“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钟遥分外困惑,为什么别人的心魔看起来都那么像一回事,自己的却是相声贯口?
没有心魔可以不说,没必要这么滥竽充数吧?
但她听着听着,肚子竟开始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修仙之人往往常年辟谷,单靠汲取天地灵气便能行动自如,钟遥在外奔波了这几日,也是粒米未进,她虽然不会感觉到有什么不适,却也觉得腹内十分空虚,好似差了些什么。
只听耳边的贯口已经念到了“山鸡、兔脯、菜蟒、银鱼……”,她越发觉得饥饿难忍,手脚无力,那声音魔音入脑,令她不得不去想象各种鲜美的菜肴。
……大意了。她心想。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盘盘香喷喷的山珍野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抓起来便咬了上去。
钟遥咬下去,觉得口感不对,猛然惊觉,神志清醒了片刻,这才发现自己咬着的其实是谢云深的一只手。
她松开嘴,看见谢云深的手上竟已被她咬破,出现一个圆圆的压印。
趁着这片刻清明,她连忙扒开雪地,双手胡乱地在脚下的灌木丛中摸索,终于摸到了一个果子,借着雪水胡乱擦了擦,吃了起来。
她一连吃了数十个果子,才觉得肚子有了底,耳边的声音逐渐隐去,连带着她的神志也清楚了许多。
却有数滴鲜血落在她面前的雪地上,洇出一片鲜红,钟遥一抬头,看见谢云深正紧紧捂着胸口,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唇角血迹正一滴一滴地落在白雪上。
“喂,你怎么样,”钟遥拉了拉他的手,却发现他手上满是冷汗,指尖冰凉,“我不知道你听见了什么,但你记住,无论怎样,都别回答,好吗?”
谢云深咬着牙,微微点了点头。
他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与折磨,捂住胸口的指关节已经发白,双眼通红,竟渐渐氤氲开浓重的疯狂。
钟遥被他的眼神惊得脊骨一凉,谢云深重伤许久,她几乎要忘记此人还是一个被封印了上千年的大魔头。
眼看谢云深的神志即将被撕扯得七零八落,若他在此地发狂,在场众人怕是都会调转矛头转而攻向他们二人,更何况现在林子里还隐匿着一只操控人心的怪物。
她连忙紧紧挽着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说:“你若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你听到的东西讲给我听。”
谢云深紧蹙着眉,艰难地摇了摇头。
“你若是信得过我的话,我愿意帮你分担这些痛苦。”钟遥轻轻搭上他捂着胸口的那只手,“你说吧,我在听。”
谢云深闭上双眼,顿了良久,轻轻开口:
“……那个声音问我:你的眼睛还在痛吗?”
钟遥还未回话,血红色的枝条突然凭空出现,直直向她抽击而来。
看来这怪物已经失去了它的耐心。
但枝条还未近她的身,便已被谢云深的气刃斩落在地,只见那纸条在地上挣扎片刻,竟化为一条黏糊糊的红色肉条。
“这好像是……舌头!”钟遥惊呼。
谢云深:“它是从前面来的,我们走。”
钟遥担忧道:“你的伤没问题吗?”
“无妨。”谢云深拉着她向声音来处寻去。
二人寻着声音,疾行而去,拨开面前的树丛,来到声音出现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面前是一棵巨大的树,树干笔直,直插云天,树冠巨大,向灰沉沉的苍穹伸展着鲜红的枝杈,仔细看去,却发现这枝杈上生着的却是一条条的长舌,正迎着西风缓缓摆动。
树干上则是一张唇面干裂的巨口,口中都是密密麻麻的尖牙。
被卷去的那些人被灰白的网状物包裹起来,倒吊在树上,仍深陷于幻境之中,又哭又笑。
“劫。”谢云深掌心凝聚气刃,说,“你小心些。”
居然是劫?钟遥不禁仔细看了看树上这张血盆大口,心想上次见它还只是个大眼珠子,现在就变成嘴了。
人家重生都是一整个一起重生,它怎么居然是分开的?是不是后边还有个大鼻子或者胳膊腿之类的在等着她?
谢云深已经和那枝条缠斗在了一起,枝条攻速极快,令人眼花缭乱,但他手中气刃寒光迅疾,倒也没落下风。
钟遥想去帮忙,但谢云深将她挡在外面,说:“你先把人救下来,否则它会越来越强。”
包裹着其余修士的灰白色的网状物类似蛛丝,遇火便会燃起来,钟遥取出火折子,将丝网点燃。丝网燃烧得极快,不消片刻,便有两人从树上摔了下来。
他们脱离了树的控制,神志也清醒了起来,他们手脚并用,从丝网中钻了出来,茫然地望着这一切。
钟遥喊道:“有没有火灵根的,去把这网烧掉!”
但这二人拔腿就跑,又被枝条绊倒,卷着脚踝拉了回来。
算了,看来是指望不上他们。钟遥拿出火折,一咬牙,继续朝着大树冲去。
谁知那枝条似乎明白了她的策略,竟抛下谢云深不管,数十条枝条拧成一股,挟着凌厉风势,向她劈来。
钟遥正专心致志地救人,忽然听见耳后劲风袭来,暗道一声不妙,却已无暇去做什么准备。
她只来得及回过身,但预想中的重击却迟迟没有出现,只有谢云深在她身前,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到她的怀里。
这道攻势来得太猛太快,他也只能赶到她身前,他虽勉强聚起气盾挡了下来,但强大的力道还是震碎了他数根肋骨。
谢云深呕出一口鲜血,那枝条沾了血迹,竟凭空长了两寸有余,抛下谢云深,锲而不舍地从后方朝着钟遥攻来。
钟遥连忙后退,一面土盾适时出现,挡在她面前,勉强挡下了这一击。
看见法术灵验,钟遥心里有了些底,说:“你去把他们救出来吧,我应该勉强能挡一阵。”
谢云深顿了顿,说:“好。你防守即可。”
钟遥四处逃窜,分外狼狈,抵挡的土盾却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让她不至于当场殒命,但她一旦放松警惕,这枝条便要逼近她的身边。
“你不会觉得我还有还手的余地吧?”钟遥苦笑道。
谢云深凝聚气刃,将丝网纷纷斩断,不消片刻,便将大部分修士都解救了出来。
这些人刚刚脱出幻境,有的委顿在地,毫无斗志,有的还兀自恋恋不舍,四处寻找幻境中的人与景物,也有一些人早早反应了过来,取出武器,当即投入了战斗。
一时间局势有所逆转,就算枝条再多,如今也难以抵挡四面八方的攻击,渐渐显出颓势来。
眼见被困的修士已经被解救了大半,钟遥得了喘息之机,却见那枝条突然停止了攻击。
这数十个枝条高高抬起,避开攻势,转而将一名落单的修士拦腰卷起,紧紧箍着他的胸膛与大腿,两下使力,竟像拧毛巾一样,将这名修士生生拧得筋断骨碎。
树干上那只血盆大口猛地张开,将落下的鲜血尽数吞入腹中,转眼间,便又生出数条藤蔓。
这藤蔓比之前的枝条更为粗壮,也更难对付,速度与力道都比那些枝条强了数倍有余。
枝条将被拧碎的修士尸骨丢在一边,又将另一个人卷了去。
这怪物竟当着他们的面,用血气提升自己的法力。
钟遥想起荠花镇那条沸腾着鲜血的长河,不禁去想,为了复活“劫”这一个怪物,究竟用了多少条人命去填?
她兀自苦苦抵挡攻击,却突然看见周笙吊了起来,眼看就要被拧成抹布,钟遥连忙向前跑去,取出火折点燃,扔了过去。
枝条遇火,急忙缩到一边,周笙落在地上摔了个结实,钟遥刚刚松了一口气,却见身侧突然爬起来一人,抓着周笙的胳膊,拔腿就逃,临走前还不忘推了钟遥一把。
是叶枭。他果然怀恨在心,忙着逃命都没忘了报复回来。
钟遥为了救周笙,本跑到这棵大树附近的位置,被人这么一推,站立不稳,直接跌到那张巨口附近。
巨口中伸出一条藤蔓,登时卷上了钟遥的腰,她连忙纵火去烧,但这藤蔓虽有瑟缩,却仍忍着痛,一定要将她卷入那张巨口中。
谢云深见状,要来救她,却被藤蔓绊住了脚步,数十条藤蔓阻在他身边,无论如何都不得脱出。
钟遥死死抓着树干,只差分毫便要被拖了进去,巨口中灼热的气息就在自己脚下。
树皮被她抓得粉碎,她双手猛地滑脱,身子瞬间失去了控制,朝着巨口中跌去。
却听“轰隆”一声,方圆五里内的树木都被压倒,一条巨大的龙尾狠狠扫来,竟直接将这棵树拦腰折断。
竟是谢云深化为了原身,但见他身披白鳞,脚踏云气,气宇轩昂,风骨不凡,龙尾横扫,将大树折断后,又将这些藤蔓纷纷扯了下来。
此情此景之下,终于有人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们看这条龙,像不像那大魔头谢云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