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要杀了她
一直流转在朝曦周身，护她不受霜雪侵的灵力骤然散去，共李贺年的生命力一同盘旋着被无边无际的黑夜与风雪淹没了。
刺骨的寒吞噬了朝曦，手脚冻僵，脸颊刺麻。
一直潜在暗处的女子终于现出身形来，飞身下树娉婷袅袅，行动间铃音阵阵，站在朝曦面前。
“本来我是想放你一马，特意等你走了才动手的，没想到你这丫头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赤红的双瞳格外吓人，红得发亮，苍茫夜色也压不住那亮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流出血来。
“为何杀我师父！”
女子对上那闪烁赤红妖光的红眼睛，一瞬竟有些心惊，心下暗道此人万万留不得，掌风凌厉直冲朝曦面门而去：“要怪就只能怪李贺年技不如人，我为圣人，要杀区区一个大宗师易如反掌！”
圣人一击哪怕只用了一半力气也不是朝曦区区入灵八段的实力可以抗衡的，朝曦明知此刻为师父报仇希望渺茫，却不愿认命，拼尽全力掷出随身的匕首，匕首角度刁钻避开了女子的掌风，却在接触到女子咽喉的一瞬间化为一滩铁水。
掌风已至，圣人威压之下身体仿佛灌铅一般，朝曦有心想躲却无能为力。女子勾唇一笑：“去死吧！”
白光大显，以朝曦为中心，一圈光波向外围振开，生生将圣人实力的女子逼退，周遭树倒鸟散，一朵莲花升至半空中化为四道流星，三道向四方追去，还有一道直直坠落，在已经身死的李贺年头顶上方盘桓。
朝曦一直系在腰间小心保护的莲花玉佩骤然四分五裂。女子抬头看着三道流星追去的方向，面目扭曲：“李贺年对你这个徒弟还真好，居然把一半修为都炼入玉佩中给你做了护身法器，我说怎么连我一击都接不住”
朝曦缓缓抬起头，女子余光瞥见朝曦的脸，声音顿时停住了。朝曦眼中骇人的赤红竟真的化为血泪流下，眼中恨意滔天仰天嘶吼间周身红光大盛，女子浑身一震一时间忘记反应，直到朝曦踏破层层风雪攻来，女子方才下意识抬手防护。
朝曦的拳头被女子攥在掌心，女子探其实力，心中大骇，面上却仍旧一派轻蔑，轻嗤一声：“一息之间连跨两级突破至探灵一段，你的天赋的确很强，可惜你只有天赋能看，我是圣人，宗师之下与我而言无甚分别！”
朝曦咬牙的全力一击被眼前女子轻易化解，圣人的力量仿若一座不可攀爬的陡峭岩壁。
千钧一发之刻，浑厚而威严的声音先于拳风自天际而来。
“宗师之下与你无甚分别，那同为圣人的老夫呢！”话音刚落，白虎学院院长白飞浪的拳头直冲着女子面门而去。
“亚圣许智微，前来领教阁下高招！”
“不才秋琨玉，大宗师三段！”
“在下宋桥孀，大宗师一段！”
几乎白虎学院所有的导师一瞬之间全部齐聚后山，那自称圣人的女子双拳难敌四手，一把扔下朝曦卷袖离去。
朝曦意识全无之前只看到了那女子离去前的背影，以及手腕上缠绕的银铃。
在一众导师的关切眼神之下，一头栽倒在了师父李贺年的身边
·
朝曦头痛欲裂，脚踩在虚空中，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
李贺年的身影在曦光中若隐若现，朝曦不顾一切想要跑上前抓住师父的袖子。跑啊跑啊，中间却永远隔着一道鸿沟。
朝曦还不能理解，这鸿沟的名字为生死。
朝曦想说些什么话让师父注意到自己，喉咙却似乎被蜡堵住了，连气音都发不出来。
朝曦也发现了，无论她多努力，跑了多远，其实永远都停留在原地。
“师父！”
终于，打破了某种屏障一样，朝曦大喊着喊出了‘师父’两字，李贺年的背影一顿，回过头来，向朝曦伸出了手，慈祥而温和。
朝曦想要再和师父说些什么，喉咙里又痛又腥，朝曦几欲咯血，再说不出来话。
李贺年突然明白了什么，苦笑着收回手，站在死的一头向尚且还要留在人间的朝曦道：“回去吧，回去吧。”
朝曦哪里肯听，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小腿又胀又痛，向李贺年奔去的步子始终没有停下。
李贺年的眼蒙上一层雾气，唯一的弟子向他奔来，却再不能像以往那样伸出手稳稳接住她。
“每个人都要死的，这不可怕，天地轮回，总有一日你我师徒还会再见的。”
不！不行！
朝曦不知为何，拼命地想要靠近李贺年。
生与死之间的距离有如天堑，凡人与死人，阴阳两相隔。
黑气翻卷着从身后包裹吞噬了李贺年，朝曦目眦欲裂出手阻拦，却在下一刻彻底坠入了黑暗之中
“我家队长怎么样了啊哦好好好谢谢医师！我这就去楼下抓药！”
“水又快凉了，我再拿去温一遍，你俩好好照顾队长啊！”
一片黑暗中，温姜和云阁的声音格外明显，朝曦的手指轻动，被一直关注着朝曦情况的冷年和商林察觉。冷年当即大喊：“医师！医师！我队长的手指动了！”
紧接着，一双温热的大手抚上朝曦的额头，朝曦虚弱睁开双眼，想要开口跟大家说一声没事。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出来，嘴角、脸上、枕头上到处都是。
一直为她抬着翅膀遮光的小黑身上也被溅上了几滴鲜血，一向爱干净的她这次一动不动，任凭鲜血在她身上逐渐干涸。
刚热完水的温姜正好赶上了这一幕，方寸大乱六神无主。
“医师我，我队长怎么样了，她”
朝曦想再说些什么来安慰温姜，一张口又是一口老血。
医师的温和的灵力在朝曦体内试探了一番，长长舒出一口气，安心道：“她没事了，只是急火攻心瘀血郁结，如今都吐出来了，再观察一阵就不用再在轮回楼里喝苦药受罪了。”
温姜也松了口气吗，表情舒缓了不少：“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医师啊。”
商林用温水浇了帕子，仔细为朝曦擦去脸上的血，忽然听见朝曦问：“我躺了多久。”
商林道：“睡了半个月。”
朝曦闭上眼睛，已经半个月了师父身死，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她睁眼瞥见床头已经四分五裂的莲花玉佩，伸手想要去触碰，她躺了半个月刚醒，手臂无力地在半空中颤抖着，冷年见了连忙将玉佩递到朝曦手里。
冷年一贯不会安慰人，此刻也是无言，只用眼神说明：我们会永远陪着你。
朝曦将玉佩握在手里，手指被玉佩裂边割破，鲜血涌出滴落也浑然不觉。温姜惊呼一声想要上前将玉佩从朝曦手里取出来，被冷年轻轻摇头拦下了。
许久，两行清泪从朝曦眼角划落。师父当日为她系上莲花玉佩时的神情还历历在目，看着莲花佩，朝曦仿佛能看到师父的音容笑貌，师父的一举一动仍刻在朝曦的脑子里，栩栩如生。
可此刻，她却只能够借着这块儿已经碎裂的莲花玉佩来缅怀回忆师父。
回忆他原本鲜活而灿烂的一生。
最后一面，师父说以后每年都为她亲手缝制法衣。
他们拉钩上吊一百年，谁变谁是小狗。
朝曦啜泣着将玉佩连同掌心的鲜血一起按在胸口，泪水混着声音，含含糊糊。
连离她最近的商林都不清，但站在床头一直抬着翅膀为朝曦遮挡窗口刺眼太阳的小黑听清了。
她说的是：“师父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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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朝曦不再咯血了，包裹伤口的纱布换了好几次，但手心仍旧执拗地捏着莲花玉佩。
白飞浪院长来的时候朝曦正坐在窗边，小黑趴在她怀里，不断用脑袋去拱朝曦的手臂。
试图让她放下手心那几块儿会割伤她的玉佩随便。
“你的精气神比前几日好了不少。”
白飞浪的声音在朝曦身边响起，朝曦低头将手臂抬起来，白飞浪看清了那染着鲜血的玉佩碎片，心中忽然有些怅然若失：“贺年当日将我们所有人聚在一起，我们以为他要宣布何等重大的事情，结果是举起一块儿莲花玉佩，告诉我们说，若以后看见了莲花形状的光点，那一定是他的徒儿遇见了大宗师之上的危险。”
朝曦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杀我师父的人是谁。”
白飞浪：“不知道。”
朝曦：“不知道？”
白飞浪：“你昏迷的半个月我们一直在查，亚圣之上的人都会被道盟会收录进权威巅峰榜中，按具体实力高低排行，我们查了几乎所有的圣人和亚圣，但这些人当日都在别的，而且跟贺年往日无仇今日无怨，没有理由杀他。要么是大宗师吃了什么短时间提升实力的丹药，要么就是故意隐藏了实力，没有上榜。”
朝曦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师父身死，身为徒弟的她连杀师仇人都不知道是谁。
白飞浪大手拍上朝曦的肩膀，沉声道：“你放心，贺年是白虎学院的导师，我们一定会追究到底。”
朝曦：“我师父在白虎学院后山出的事，学院防御不是号称半仙也拦的，为何一个圣人能悄无声息出现在后山？且能来去自如。”
白飞浪：“要么她有针对的法器，要么就是她其实是个仙人，再要么”
“再要么就是负责学院防御的人里出现了问题。”
朝曦的声音冷得吓人，白飞浪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当晚智微就想到了这一点，并彻查了白虎学院的防御，却发现负责后山防御的人自杀在房间了，他以前在白虎学院就学，毕业就留在了白虎学院，平时为人孤僻，一个朋友都没有。”
朝曦闭上眼睛，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话：“那就是说，线索断了。”
白飞浪虽然不愿说出实话刺激朝曦，但也只能道：“这条线索断了，但白虎学院会继续查下去，贺年的仇迟早要报！”
事到如今，朝曦身为一个一年级下的学生什么忙都帮不上，她睁开眼睛，红得几欲滴血的眼睛里酝酿着滔天的恨意。良久，朝曦忽然轻声笑了。
“赤云国朝曦立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天涯海角，我必将找出杀害我师父李贺年之人将她碎尸万段！让她永不超生！否则我必将烈火焚身，不得好死！”
充满仇恨和不甘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内回荡，白飞浪见惯了大风大浪竟也被朝曦的恨和决心吓了一跳，他沉声道：“修炼者的誓言一旦发出变成了附加在灵魂上的诅咒，若你永远找不到你的仇人，或是你的仇人在被你找到之前先死于他人之手，那你可就真的”
“我从前很在乎生命，但若是不能亲手杀了她，我宁愿去死。”
朝曦是个很珍惜生命的人，从第一次睁眼在将军府的深井之中沐雪醒来她就发誓要成为天下第一，要好好活着。
她将自己的生命和荣誉看得高于一切。但此刻朝曦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远远还有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事情。
若不能完成这些事情，生命也没什么重要的。
一旁的白飞浪觉得朝曦的思想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想要开口劝阻，但看着朝曦坚定的脸和充满恨意的眼，他的话堵在了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直觉告诉他朝曦不是这么鲁莽的人，她说出的话做出的事情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
白飞浪猛地看向朝曦，突然觉得眼前的孩子是个疯子。
深思熟虑之后仍然愿意为了自己的师父放弃生命，乃至愿意冒着一生止步于圣人，将一身天赋和努力付之东流。
朝曦，清醒着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白飞浪看了这个孩子许久，自己忽然笑了：“好，院长会永远帮你！”
疯狂，但这也正说明了这个孩子，至真至纯，极重感情。
修炼之途，奸诈狡猾的利己之人犹如过江之鲫。
他活在世上，已经好多年没有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过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