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冷年:朝曦是个女土匪
是夜,星光暗淡,月影沉沉。
夜色下黑暗中,寒风比之白日更加肆无忌惮,五个小少年蜷缩着身体搓着手围着一口大锅坐成了一个圈儿。大锅之下悦动的炉火和不断飞舞又在空中湮灭的火星是小院中唯一的光源,亦是唯一的热源。
温姜是从家里偷偷溜出来上白虎学院的,准备行李的时候没什么经验,四个大包袱里找不出来一件可以御寒的衣裳,眼下正紧紧挨着朝曦,粘着朝曦共享一件披风。
“商林,你们朔阳国的冬天怎么这么长啊?”
商林紧了紧身上的毛领,看了一眼窝在朝曦身边冻得鼻尖红红的温姜,解释道:“朔阳国的冬日来的比其他三国都要晚,走的也会更晚一些,至多到三月末或者四月初,到那个时候夜里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冷了。”
温姜一双大眼睛在夜晚中忽闪忽闪的,小脸儿被冻得红扑扑,满脸都是委屈。
早知道朔阳国这么冷她就去沧澜国的青龙学院了,那儿离藏剑峰也近着呢,没准儿就能见到……
哼!
五人中唯一会做饭的冷年正操纵一把跟他现在的手臂差不多长的大马勺伸在大锅的汤里翻来覆去的不断搅动。
下午温姜和商林拎回来的蔬菜乍一看着挺多,但其实真放锅里炒一遍,缩了水后根本没多少,压根儿不够全队五张嘴吃的。
正好筐里还有两个鸡蛋,冷年干脆都打了进去做了一锅蔬菜蛋花汤。
反正明日也能领新的菜,不用担心有这顿没下顿。
寒夜无边,最适合来几碗热气腾腾的鲜汤驱驱寒。
这座四四方方的小平房里只有睡觉和看书的地方,屋顶连个烟囱都没有,为了避免整的卧室里都是烟熏火燎的味道,几人只能围坐在院子里直接支起一口锅。
哦,顺带一提——他们烧的柴火是朝曦和云阁俩人偷偷摸摸从二年级住宿区里砍的。
专门挑了一棵不怎么大的,不显眼,不容易给人发现。
商林盯着汤面上浮起来的蛋花,小手拽着毛领,小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嘴里轻轻念叨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
“得了吧,”温姜甜美的小脸皱皱巴巴的,双手抱上了朝曦的胳膊,整个人都缩进了披风里:“大任先搁在一边不谈,我的心志和体肤的确从未像此刻这般苦过,照这么个情况下去,我都怕我夜里被生生冻醒。”
朝曦左手一下一下顺着温姜柔滑的头发,随口回应:“不会,晚上睡前少烧点儿热水灌几个汤婆子搂在怀里,不会冻着的。”
“汤婆子,”温姜把嘴一撅,大小姐的任性又上来了:“本小姐以前哪用过这种东西。”
朝曦哄三岁小孩儿一样顺着温姜的话点头:“嗯,对,委屈我们温大小姐了。”
铁器相碰叮呤咣啷的声音响起,是冷年在用手中马勺轻轻敲击锅沿好把粘在勺子上的菜叶和蛋花震下去。
“大家,汤好了,备好碗可以开喝了。”
云阁离冷年最近,双手捧着瓷碗眼巴巴看着冷年,冷年盛汤的手一顿,看了一眼云阁的双手提醒:“别这么捧碗,容易烫伤。”
云阁“啊”了一声,调整了动作,分到汤后的第一时间云阁就在冷年皱着眉头“小心烫口”的提醒中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然后满意的对着冷空长长呼出一口白汽。
冷年又重复了一遍:“刚出锅,很烫。”
可他这不是没烫着吗。云阁丝毫不在意的摆摆手,动作幅度大了些扯松了衣襟,脖子暴露在冷空气中,冷年见状眉头拧的更深,小大人一样又出声提醒了一句:“天很冷,衣服穿好。”
“知道了知道了,冷年妈妈~”
冷年脸一黑,扭过头不管云阁了。
云阁其实是真的没什么所谓,他随手拢了拢衣襟,三两口把一大碗热汤灌进肚子,一双腿吊儿郎当的抖着向炉火处伸出一双小手美滋滋的烤火,脸上带着心满意足,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他是个野孩子,从小在街头流窜,打记事起身上的衣服就没好过,不是那儿露个洞就是这儿撕了个口子。什么挨饿、受冻、拳打脚踢,他全都受过,一样不落。
最难最难的日子里只要有一捆稻草压在身上充当被子就能捱过无数个如现在这样的寒夜。
而今,他身上有白虎学院助贫会提供的厚衣服,肚子里有热汤,眼前有炉火,等下睡觉屋里还有真材实料的大棉被,身边又有队友照顾,这种情况就是他突发羊癫疯脱了衣服满院子果奔都冻不死他。
生活很美好。
倒是朝曦令他很惊讶。
云阁探究的眼神越过中间的温姜,朝朝曦望过去。
朝曦出神的望着空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云阁见朝曦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身上的料子。
朝曦身上穿着的红衣是用寸寸千金的流云纱制成的,这种料子只有顶顶富贵的有钱人家才穿的起。
云阁还记得曾经他的同伴乞讨时不小心碰脏了一位小姐的流云纱裙子当场就被护卫斩去一双手臂,他们这些靠乞讨为生的乞丐根本没钱买药,没过几天就伤口溃烂死了。
是以,云阁知道,朝曦一定是那种他惹不起的高门大户小姐。
这种小姐,白日里在黄土中扛猪,夜里在寒风下不动如山,还能在他和温姜矛盾时用心调解。
云阁是有点佩服朝曦的,但也有些不解。
“朝曦,你不冷吗?”
云阁的询问将朝曦从对未来的思考和规划中拉了出来,朝曦俏皮炸了眨眼睛:“冷的,但是我早就习惯了。”
曾经天生的智力缺陷使朝曦人前是个备受关注的千金小姐,人后是连好炭都用不上,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可怜虫。
无数个日夜,她都在继母的蹉跎和弟妹的欺侮下度过。
朔阳国的冬夜很长也很冷,但……
她可是从冰天深井里捡回一条命的人!
区区风雪,焉能再冻着她。
·
天刚蒙蒙亮,昨夜窗帘没关严,好梦一夜的朝曦就着从窗帘缝隙中透进的微弱晨光醒来,和她同屋而住的温姜面容安恬,仍旧沉醉在美梦中。
朝曦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几分,而后拿起绣着自己名字的储物袋。
白虎学院为了防止学子们还没正式迈入课堂开始学习就挑灯夜读内卷队友,在所有的储物袋上都加了禁止,今日卯时才能打开。
朝曦根据昨天从入学手册上学会的方法在储物袋上打下自己的神识烙印。继而顺利得到了储物袋的查看权和使用权。
春夏秋冬四套银白色校服、课本文具、积分记录器、一面镜子还有她额外得来的十瓶培元液和一百枚黄阶灵石几件物品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一起。
朝曦在心中推算了一下,灵石身为交易货币有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共计八个等阶。
十枚荒阶灵石等于一枚洪阶灵石,十枚洪阶灵石等于一枚宙阶灵石,以此类推……
朝曦心念一动,那面不知道什么用途的镜子从储物袋中瞬间消失,几息时间便出现在了朝曦的掌心。
小小一块儿镜子,不过巴掌大小而已。朝曦捧在手心仔细端详,半天也看不出究竟有什么奇妙之处。直到她将镜子翻过面来,见到镜子背面刻着的“联络水镜”四个小字时方才有些明白。
原来这就是入学手册上所说的人手一个,用坏自补的联络物品。
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镜面上,瞬间以朝曦的手指为中心点,镜面如风过湖面吹起一片涟漪般向外荡漾。
朝曦将手指挪开,一行小字缓缓浮现在镜面上。
“正在绑定使用人,请如实回答以下问题”
按照镜面上小子的指引,朝曦如实比划着填入了自己的姓名、生辰、身份,还用镜子记录下了自己或哭或笑千奇百种奇形怪怪状的面部表情。
折腾了好一会儿,镜子终于再次出现了变化。
“已与白虎学院一年级上新生:朝曦匹配”
“正在分配白虎学院一年级上小六队成员朝曦的水镜数字……”
“…”
“…”
“…”
“分配成功!”
“您的水镜数字为:六九八零”
镜面趋于平静,朝曦收好水镜,转而取出课本想事先预习预习。
第一节课是法术课,朝曦翻了两页课本只觉得内容晦涩难懂,看了半天头疼的不行,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串在一起就变得十分复杂。
朝曦苦着小脸甩了甩头,将盘踞在脑子里的挫败赶出大脑,翻身下床双臂舒展着抻了个懒腰,推开房门离开了温暖的卧室。
朝曦穿戴整齐洗漱完毕,给猪食槽里填了点儿饲料,一个侧头见冷年蹲在角落里,举着根儿小木棍从一堆灰烬中刨出来了整整齐齐五根烤苞米。
“早啊冷年!”
冷年淡淡回应:“早,该叫他们起床吃饭了。锣在菜地那儿。”
朝曦抬头望天,被晃了眼睛后十分赞同冷年的话,大跨步走到菜地一手举锣一手握槌,气沉丹田震力一击。
温姜被窗外骤起的死动静惊得一个起坐差点儿滚下床板,睡眼惺忪的探头出窗,眼睛还没看见制造噪音的罪魁祸首,鼻子就被一股喷面而来的烤苞米香气吸引。
顿时温姜眼睛一亮灵台清明,翻身下床急吼吼的就冲了出去。
一开门就和同样睡梦中惊坐起顶着鸡窝头跑出来抢食儿的云阁撞了个满怀,俩人一个揉头一个捂鼻子,突然福灵心至对视一眼,紧接着不约而同拔腿就跑,抱着洗脸盆宛如两只没被拉住小狗绳儿的小狗一样。
边在井边抢水边扯着嗓子喊着让冷年给她/他留一个最香最大的大苞米!
冷年瞅瞅不远处竞相争水鸡飞狗跳的两个背影,又看了看坑里喷香的五个大苞米,最后在摩拳擦掌的朝曦的和善笑容之下沉默的把云阁和温姜争死争活的最大苞米挑出来上交给了朝曦。
朝曦扬了扬下巴:“第二大的也给我!”
冷年听话上交,朝曦心满意足一手一个战利品坐下来,末了还无奈摇头叹口气:“连苞米都要争,幼稚。”
冷年:“…”您也没成熟到哪里去。
商林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但其实他一早就洗好了脸,只是扛不住清晨的冷意又缩回了卧室躺在被窝里睡了个回笼觉。他身上和朝曦一样已经套上了校服,手里抱着一只汤婆子,另一只手握拳掩在唇边,止不住的咳嗽。
朝曦连忙喊商林坐下来,顺手帮他顺了下后背,然后自然地把怀里最大最香的玉米递给了商林。
商林咳嗽一声,苍白的小脸儿上带着笑,看向朝曦轻声说了声谢谢。
朝曦啃着玉米无所谓挥挥小手:“你看你那小脸儿煞白跟刚从面粉堆里刨出来一样,不多吃点儿怎么行,咱的菜地和药田还都靠你呢。”
商林闻言笑容更深,捧着玉米小口小口啃着。冷年斜着眼瞅了瞅吃的斯文秀气的弱柳扶风小少年商林,又睨了一眼大刀阔斧蹲在石墩子上风卷残云啃苞米的气吞山河小少女朝曦。
冷年到底没忍住:“你能别和个女土匪一样吗?”
朝曦和善抬头,冲着冷年温核一笑:“少年,你在试图教育一个力能扛猪的少女?”
商林没忍住笑出了声,冷年回想昨日朝曦的扛猪英姿,把头一撇,很识时务的闭嘴了。
同队第二日,晨,朝曦在冷年心中大马金刀女土匪的形象已经扎根发芽,无可撼动!
那厢温姜和云阁总算是撕吧完了,连洗脸盆都没来的及放,风风火火就跑到冷年跟前伸手要苞米。
冷年:“…”
云阁一看,最大最香的两个早就被朝曦和商林瓜分完了,立马和温姜对视一眼而后齐齐伸手调整要求:“那我要第三香第三大的!”
冷年头疼,他真的很不明白这帮人在争个什么劲儿。
一个玉米而已。
又不是玉雕的米!
一个两个的,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