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磨合
太阳西斜，落日余晖下，一年级新生区的八座院子被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金黄，驱散了朔阳国漫长冬日的些许寒意。
许智微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左手拎着锣右手握着槌站到了百货楼门口。
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震耳刺响随着他的动作瞬间响彻整个一年级新生区，新入学的学子们闻声纷纷从四面八方涌入了一年级新生区的中心——百货楼门口。
也多亏这刺耳的敲锣打鼓，从早忙到晚的少年人们终于有了喘口气的时间。
“冷年呢？”
朝曦和温姜拖着从家里邮来的大包小包行李从驿站方向走来，途径百货楼被许智微的集合锣声留在原地，瞅着商林和云阁一前一后过来唯独不见冷年的踪迹。
“哦，咱屋顶叫风掀了，冷年要赶在天黑之前把屋顶重修一遍，不过来了。”
朝曦瞳孔地震，温姜倒吸凉气。
房顶怎么了？叫什么给掀了？
哦，叫风给吹掀了哈哈哈哈呜呜呜……
他们，究竟是身处于一个多么恶劣的环境中啊！
悲愤过后，朝曦咬牙切齿抬头看向许智微，回顾当日在朱砂楼里他的话。
许智微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青龙学院不是人待的地方。
那么现在请问，白虎学院究竟又好到哪里去了啊喂！！！
温姜噘着嘴，高的能挂油瓶，皱着眉头心里头对自己的选择万分后悔：“早知道白虎学院住宿条件这么差我就不来了！跟朱雀学院的金碧辉煌简直没法比！”
云阁：“你咋知道朱雀学院里头金碧辉煌的？你进去过？”
“我！”温姜下意识想说些什么，眼珠子转了两圈又缩回了脖子，把嘴一闭，干巴巴答了句“没有”
“嗐！那你和朱雀学院比个什么劲儿？”云阁一派无所谓的态度：“既来之则安之，这儿可比破庙好多了。”
温姜闻言更气了，大小姐情绪上来控制不住咆哮：“跟破庙比什么？本小姐是来上学的，又不是来干活的！”
“哦~”云阁怪叫一声，阴阳怪气：“娇娇贵贵的大小姐~真是委屈你了哦~”
“你！”
温姜在家人的娇惯下小公主一样的被养大，听到的向来只有恭维谄媚，从来没有人敢像云阁这样怪腔怪调的讽刺她。小公主气的直跺脚，抬手指着还在吹口哨的云阁把能想到的攻击力最强的词全都用在了云阁的身上。
只可惜对于打睁开眼就混迹丐帮，在市井街坊间流窜乞讨的云阁来说，温姜那种把人比作动物辱骂的话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哦，不对，还是有区别的。
挠痒痒的力道比温姜骂人的话可重多了。云阁这么想着呲着大牙又想开口讲两句。
“不是我说你，你就会这两句啊，啊——”
话到一半突然觉得腰间一痛，云阁愕然低头看见朝曦的手正掐在自己腰上。朝曦的眼神隐含制止，轻轻摇头示意云阁把嘴闭上。在朝曦的眼神之下，云阁硬生生把嘴边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你这话过了，白日温姜也和我们一样扫地刨土。”说着，朝曦的小手握住并带起了温姜的手腕，举到云阁的面前：“你看，温姜指缝里的土，其实并不比咱们的少。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其他的意思，云阁，我想你首先要和温姜道个歉。”
商林也是满脸严肃盯着云阁，显然是赞同朝曦的处理方法。
云阁在朝曦和商林两个人不容拒绝的眼神下小幅度的点了点头，温姜噘着嘴撇过头去，并不打算接受云阁的道歉。
朝曦笑着歪过头追到温姜一侧，低声温言哄道：“云阁从小和别人阴阳怪气玩笑惯了，我想他其实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他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诚心诚意和你道了歉，那我们要不要原谅他这一次呢？”
温姜咬着下唇，仍是不语。
朝曦动作轻柔揽着温姜的肩膀让她和云阁面对面站好。
“其实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你们不了解对方的说话习惯，被对方看似不友好的语气误导了而已，咱们五个人来自不同的国家，个性迥异，往后还要一起共度六年，我想说的是，在没有完全了解对方之前，一切看似如火山喷发的矛盾都是我们磨合、了解彼此的机会。”
朝曦的声音如同三月的春风，和煦温柔。就好像有一只温暖的手缓缓抚平她心中的愤怒和委屈，温姜的情绪逐渐趋于平静，她再次抬起眼重新直视云阁。
云阁仍旧在笑，只是少了先前的轻佻和流氓气，眼睛一眨一眨透着难以忽视的期盼，温姜有些别扭，哼道：“以后，语气正常一点！再让本小姐听到你…那种讨厌的语气的话就锤爆你的头！”
云阁毫不犹豫踩上温姜好容易才舍得给出来的台阶，十分狗腿的跑到温姜身侧抱着她的手臂抬手发誓：“再讽刺你我就是猪！”
朝曦见两人的矛盾解除，嘴角笑容扩大了几分：“云阁再欠揍，我帮你锤他！”
商林咳嗽了两声，举着手说也要帮温姜锤爆云阁的狗头。
温姜眼睛一亮，竖着个大拇指连连点头：“到时候你直接往地上一趟，咱们兵不血刃坑穷云阁！”
许智微一早就注意到了温姜和云阁这边的矛盾，一直不主动上前调解有两个原因，一是导师下场插手，就算温姜和云阁眼下为了应付导师勉强握手言和，往后的矛盾只怕也会层出不穷，长此以往矛盾越积越深以后还怎么把后背交给对方？
二一个也是想看看只凭借孩子自己的能力要怎么解决矛盾，结果就是，他们做的很好。尤其是朝曦，不愧是他们高价撬过来的墙角！小小年纪就如此明事理会说话！
一点儿也不像那些自视甚高的所谓天才，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赋就目中无人认为除了自己的其他人都是庸碌平凡的凡夫俗子，把社交视为浪费精力的无用活动，无意识的斩断所有可以一同交流进步的人际关系，固步自封还不自知。
又等了一会儿，八个队伍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到齐，许智微看着围绕在身边的一群霜打茄子一样的小豆丁们，含笑开口：“各位，入学手册应该都看过了吧！”
提到这个四十位小冬瓜又是一阵心酸涌上心头。
看过了吧？能没看过吗！
没看过他们这一天都在忙活些什么！
冬瓜们回顾这一整日，又是翻院子里的地又是挖干枯的水井……
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过！
不过听说刚开学白虎小六队的那院子就被五行阵法中的土难摧残了个透心黄儿，上上下下外头里头全都是黄土，甚至室内，桌子还有卧房的床上也没能幸免于难。院子里的风都带着一股十分特别的黄土味儿，走两步都得被呛的咳嗽一声。
这是何等的凄惨啊！
三十五个小冬瓜肃然起敬，不约而同向白虎小六队投以崇敬的注目礼。
他们那点儿工作量跟人家比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什么叫苦难？人家经历的那才叫真正的苦难！
许智微又一敲手中的锣，顿时又把冬瓜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都饿了吧大家。”
“是——”
齐声喊完后，还性格活泼一点儿的学子高声提问：“许掌事！筐里头是给我们大家准备的好肉好菜还有香喷喷的大米饭吗——”
此话一出，小冬瓜们饿的发绿的眼睛霎时齐齐望向许智微脚边的八个大筐。
是他们想的那样吗？是吗是吗？
香喷喷的大米饭、色香味俱全的大肘子？
许智微笑的神秘莫测，一只手捻起筐上蒙着的黑布。
“菜吗，的确是有。不过是不是好菜，还得靠诸位小友自己。”
什么意思？
小冬瓜们不是很理解许智微的话，什么叫做得靠他们自己？不过下一秒，真相被揭开的一瞬间他们就什么都懂了。
筐里装的，的确是菜。
但是，那都是些原生态！无农药！比学子们饿的发绿的眼睛还要绿的——绿叶菜！生的！
温姜下巴都要惊掉了：“这是要让我们自己做菜？”
许智微伸手冲着温姜的方向：“这位小友说的没错，我们还在筐里为大家放了鸡蛋和盐，哦对了，考虑到大家院子里没有厨房，我们还特意准备了一口开过的大铁锅和当柴火烧的草垛子！”
冬瓜们俩眼一黑，又听许智微继续道：“诸位小友淡定，放平心态。凡事都有第一次，做饭这种事儿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闭眼秀刀工！再说了入学手册里头不写的明明白白，大家早该有心理准备才是啊。行了，每队上来领一筐蔬菜然后就散了吧。哦对了，每队再派两个人跟我走。”
朝曦有意让云阁和温姜多在一起培养培养友谊，让他俩先把蔬菜搬回院子，自己和商林到了许智微跟前。
许智微：“确认这些人了吭？确认了就跟我走吧。”
临走之前出于保险，朝曦喊住已经转过身的许智微又问了一句：“请问许掌事，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做什么？”
许智微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跟小冬瓜们说了，他无所谓的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儿，你们入学手册不是说得自己畜牧吗，这就带你们扛猪去了，两只猪，一公一母夫妻档。”
扛……扛猪？
商林弱柳扶风的小身板儿一僵。朝曦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惊恐。商林扛猪？估计扛半道儿那猪就得跪下来趴在地上给商林磕两个求他别咳嗽了猪害怕。
朝曦当即停住步子回头转身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扯着嗓子喊：“云阁——憋搬筐了赶紧过来跟我扛猪！”
云阁正和温姜有说有笑相处和谐，闻言瞬间一顿，不可置信惊恐回头瞳孔地震。
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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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小的身影半跪着蹲在房顶上，面无表情修修补补。
经过一个下午的努力，原本被突如其来的狂风摧残的惨不忍睹的房顶已经焕然一新，冷年活动着酸痛僵硬的肩膀和腰背，向后仰着坐在房顶上打算等腿不麻了再动身下去。
不远处传来成群结队的嘈杂声，冷年一只手放在眼睛上遮挡头顶的太阳光，抻着脖子向院外的小路远方眺望。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见商林和温姜的身影出现在了小路上，俩人并排走着，中间拎着一个装满绿叶菜的大筐。
身后跟着两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为了照顾商林的身体，温姜刻意放缓了脚步，回程一半朝曦和云阁骑着猪从后头追了上来，温姜第一次见有人骑猪，兴致勃勃的让朝曦和云阁再演示一次给她和商林看看。
不成想，那猪跑了这么一道体力就耗尽了，哼哼唧唧的走不了一步。
没法子了，云阁和朝曦只好在温姜和商林惊恐的表情中一把扛起他们两个大么肥的猪往宿舍走。
两个扛猪少年：“走吧，你们走前头，我俩慢点儿走后头。”
温姜：“不是，你俩，云阁就算了，朝曦你是个女孩子！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啊？”
朝曦咧嘴一笑自信开口：“可能，因为我是个天才吧！”
几人一脚踏进院子，就听见头顶屋顶上传来冷年的声音。
“朝曦和云阁呢？”
“哦，他俩啊……”
温姜刚起了个头就被一道猪叫打断，瞬间，温姜的表情变得十分怪异，把五官拆开分析的话就是眼神空洞、面部肌肉僵硬、嘴唇翁动无声地叹息。
商林回头瞧了一眼而后不愿接受现实一般沉痛闭眼，艰难挪动步子让开身位，冷年疑惑张望，紧接着就看见了从商林身后暴露出来的扛着猪大刀阔斧走进院子的云阁和……朝曦！
十二岁！少女！扛着猪！
冷年木然的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
朝曦她是女土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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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少年屁股底下垫着门口搬过来的石块儿，以蔬菜为中心围了一圈儿。
朝曦：“咱说说吧，眼前这个情况，咱们能为这个小集体做些什么。我先来，我去养猪，那猪还挺亲我的。”
云阁立刻响应：“对对对！别的队的猪都可生猛了，生拉硬拽都不肯跟人走，还会创人！就朝曦的猪可听话了，扛在肩上还是骑胯下都不挣扎的！”
冷年震惊抬头——他们还骑猪了？
朝曦把眼下看起来最艰难的活儿揽了过去，其他几个小伙伴也都没有意见——毕竟这个团队里只有朝曦一个力能扛猪的少女。
至于为什么云阁没有自告奋勇……
大概是因为，刚才扛猪的时候把腰闪了吧。
商林沉吟片刻，抬头说道：“我以前无聊时自己种过一些药材，除此之外……”
朝曦一拍大腿：“好！太好了！咱们小六队就需要这种技术性人才！菜地和药田归你了！”
云阁咬着手指头寻思了半天，终于灵光一闪。
“我会补衣服！”
温姜在家中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听大家一个个儿都有生活技能傍身，不免有些低落。
朝曦一砸掌心，突然想到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你们有谁会做饭吗？”
温姜更低落了，连头发丝都黯淡了。
她别说做饭了，水壶都没碰过，连家里的苹果都是下人削好摆好盘儿才端上来给她吃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冷年抬起小臂，说：“我会。”
云阁瞪着眼睛啧啧称奇，人不可貌相啊，木着脸看起来连盐和糖都分不清的冷年居然会做饭？
“太好了！”朝曦眼睛一亮：“咱们小六队就需要这种牛逼的人才！铁锅归你了！”
伙伴们一个个都有了自己的事情，欠缺生活经验的温姜不知所措坐在原地，求助般的看向朝曦。
朝曦对上温姜的视线，明白小公主的自尊心又在作祟了，主动开口询问。
“猪一共有两只，有人愿意帮我分担一只吗？”
温姜顿时把小手高高举起，就差站石墩子上喊着选我选我了。
虽然她以前连活猪都没见过，不过没关系啊，不会可以学嘛。
反正是和朝曦一起，朝曦性格那么好，绝对不会嫌弃她的！
“好，那以后温姜和我负责畜牧，商林农耕，冷年掌勺，云阁后勤！”朝曦手心向下伸出小手，视线从身旁队友们的脸上一一看过，昂着脑袋中二发言：“白虎小六，不怕困难！”
“不怕困难！”
五个少年人小手摞着小手，彼此看着队友的眼睛，笑容中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和直面困难的勇气。
“咕噜噜噜——”
突兀的声音冲破了氛围，大家齐齐看向云阁。
云阁不好意思的揉着自己的肚子，冲冷年讨好一笑：“冷大厨，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