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报名，上学
朝曦的话对周雪霓的冲击太大，她晕晕乎乎的抬起头第一次直视那双曾令她无端惧怕的赤红双瞳。
从前，自己卖茶女的身份一直被人诟病。
赤云国其他贵夫人们心中瞧不起自己，背后嘲笑她，她们难道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自卑从何而来？
可无人点拨于她，无人肯正眼看她，无人愿意把自己放到与她们平等的地位上相处。
哪怕是朝将军也没有对她说过这些话，朝将军娶她更像是以嫡妻之名聘请了一位管家，一个能够帮他照顾后方家宅的工具人。
周雪霓心中清楚知道自己对于朝家的作用，起初她能够做好本分，后来却在日复一日的不甘心下变得扭曲，将不甘转化为怨恨加诸在朝将军唯一疼爱的女儿朝曦身上。
而现在，正是这个承载了她全部恶意的孩子要她站起来挺起腰杆子。
她说不清楚，但她感觉到心口有种奇特的、从未有过的感觉。
良久，周雪霓扑在地上，重重的又扣了一个头。
·
那之后周雪霓的确彻底乖了，她按照朝曦的吩咐补上了先前捞的油水和税，跟着朝曦巡视了王都的铺子，老实的听朝曦的话换了一批掌柜伙计，还辞退了府中一大批冲排场的下人，给朝日和朝月请了先生教他们为人处世。
云自庭将这一系列改变看在眼里，再次登门拜访时周雪霓已经肉眼可见的有了变化。
她的腰比起以往挺直了不少，表情从容，不卑不亢。
“我还以为你会等将军回来后将周雪霓的所作所为告诉他，劝将军休了周雪霓。”
朝曦微微瞪着眼睛，脸上表情惊讶中透着好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如此歹毒的想法？我父亲常年戍边，府里上下全靠周夫人打理，你不了解她，她其实是个好人，可好人也是人，是人都会犯错，只要知错能改就值得拥有第二次机会。”
云自庭被朝曦一噎，拱手作罢：“是我狭隘了。”
朝曦文静的笑笑，余光不动声色瞥见了端着果盘愣在门外的许妈妈。
许妈妈作为周雪霓的心腹一定会把这番“真心”转告周雪霓的。
还行，她这番话没白说。
真实的想法永远藏在自己的心底，绝不会轻易地对着不信任的人说出口。
是的。
朝曦不信任云自庭。
对她而言，眼下的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可以交托信任的人，就算云自庭曾经对她雪中送炭又如何？几块儿糕点几碗汤药的恩情而已，就算没有这仨瓜俩枣周雪霓也不敢让自己真的出什么事。
要是云自庭能在被下令禁止私底下和她见面的时候奋起反抗，哪怕无果，朝曦也能高看他几眼。
可就事实而言，云自庭只是一个既不想违抗父皇命令又不想冷眼待玩伴兼未婚妻的小君子而已。
朝曦也挺看不上这类“君子”的。
想要兼得鱼和熊掌，就好比一根草不想随风摇摆，欺骗的只有自己而已。
“对了，曦妹想好去哪个学院了吗？”
“这么想知道我要去哪，你不会是想和我去同一所学院做同窗吧？”
云自庭张了张口，垂下头没说话。
朝曦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开口询问：“那你要去哪里？我参考参考。”
云自庭早就选定好了，此刻毫不犹豫。
“朱雀学院。”
“这样啊，”朝曦眼里带笑，认真道：“我一定会把朱雀学院列为首选的。”
才怪。
去哪都不去朱雀学院。
按理说朱雀学院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赤云国的守护神兽正是朱雀，朱雀学院也就在赤云国境内。
但朱雀学院的师资力量多为法修，毕业后多为合欢教和青木宗弟子。
法修招式华丽有余，实用不足，迈入一定境界之前每每实战都要高声掐诀背咒，与其说是斗法，不如说是比谁嘴皮子和脑子更快。
不如剑修，打起架来手起刀落如砍瓜切菜。
嘿——
想想就爽！
另外三大学院，位于玄泽国的玄武学院主要向杏林谷和天工坊还有神机楼培养并输送技术型人才。
哦，还有极个别爱给导师制造刺激的选择了万毒门和鬼斧家。
位于沧澜国的青龙学院是唯一一所包藏剑峰分配的学员，但里面的学员大多是权贵送去镀金的，只怕人际关系会比蜘蛛网还要复杂。
至于坐落于朔阳国的白虎学院……
四大学院里师资力量最全的一所学院，同时也是唯一一所不包分配的学院，毕业之后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是愿意的话，学生带着一身好本事去天桥摆摊卖菜戏杂耍导师们都不带管。
总体来说，四大学院各有利弊，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倒也不是难以抉择。
主打法修的朱雀学院已经被她淘汰了。
·
腊月初，朝将军回都。
朝曦到前厅时朝将军正和周雪霓母子三人闲叙，朝日和朝月一改往日的任性，围绕着父亲叽叽喳喳，目光崇拜。
从朝曦的角度看去，只能瞧见朝将军的背影。。
朝曦的步子放的很轻，就连面对面的朝日都没能发现她，朝将军却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般猛地转过身。
朝将军年逾四十，戍边多年皮肤被风沙迫害的粗糙蜡黄，瘦削如刀削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在看向朝曦时眼中才会染上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慈爱。
一个不拘小节的行伍之人，为了见自己的女儿特意沐了浴，更了衣，还修剪了胡子。
“爹”
朝曦轻声唤了一句，多年领军的习惯让朝将军无论何时脊背永远是挺直的，即使是女儿向他扑来。
拥抱是朝曦下意识做出的举动，是灵魂深处的指引使然。
有些东西很难说清楚，朝曦想，或许这就是世界上已知最神秘也最强大的羁绊——血亲。
“千金长大了，比去年腊月时又高了几分，为父方才险些没能接住你。”
千金——多么金贵的称呼。朝曦抱着朝将军，眼眶莫名有些酸涩。
那么珍惜女儿的父亲，若是肩上没有那么多必须要担负的责任，定然不会缺席女儿的成长，也定然不会让女儿被他人轻易欺侮了去。
“那是自然，我马上就满十二岁了！是可以上学院的年纪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朝将军愣住，世界上最了解朝曦的非朝将军莫属，朝曦今日神采不同往年，形容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自信。
朝将军一把扶正女儿肩膀，面上遏制不住的狂喜，小心翼翼开口，激动地话音都在颤抖：“千金，你的神智，恢复了？”
“上月的事，没给边疆写信也是想给父亲一个惊喜，”心口处暖洋洋的，语气是朝曦自己都没察觉的乖巧：“从前女儿给父亲带来诸多非议，往后女儿一定不会再给父亲丢脸了。”
朝将军一个流血不流汗的汉子站在女儿面前，眼眶竟微微发红，他连声说好，又连连摇头。
“为父不求千金翱翔九天，只愿你长命无烦忧，岁岁胜心意啊。”
周雪霓带着朝日和朝月站在一旁，父女重逢的画面看的小朝日和小朝月心里发酸的嫉妒，但想起近来母亲的教诲和嫡姐的转变还是咬了咬嘴唇什么话都没有说。
饭间，朝将军为朝曦细心剃去鱼肉中的软刺。
饭桌上气氛祥和，一片良好气氛中周雪霓开口提到了朝曦明年上学院的事情。
朝将军提出建议：“如果千金选择朱雀学院的话可以跳过考核，直接入学。”
这条建议被朝曦坚定的拒绝了。
“我查阅了家里的典籍，四大学院招生不是测实力而是测天赋和品德，我自认兼具，何妨一试。”
是的，四大学院的考核只针对报名学员的先天资质和处事品德。
据典籍记载，在很久之前四大学院考核的方式是把所有报名的学员们聚集在一起，让他们一对一比拼各自实力。
但后来抓住一大批学员利用家族资源获得的法宝和丹药来碾压平民学生后，四大学院的院长便更改了考核方式。
人的资质是会在成长的过程中发生改变的，有人生下来就是奇才可却随着时间推移被俗世不公侵染心智，也有人生来少智却在后天的培养下迸发出远超同龄人的智慧。
十二岁至十八岁是资质浮动最大的阶段。
这也是四大学院只招收十二岁学员的重要原因。
“千金有志向是好事，为父永远支持你。可想好去哪个学院了？”
朝曦摇了摇头。
“我还有没有想好，离招生大会还有一段日子，我再想想吧。”
·
白驹过隙，转眼已经过了年关。
四大学院将赤云国的招生大会地址选在了王都繁华中心——万霞大街的五星酒楼朱砂楼里。
昨夜赤云国子民庆祝佳节，今早满目都是随风而动的驱灾红纸屑，大会才刚刚开始，朱砂楼前的街道就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
四匹赤焰灵驹疾驰飞入万霞大街，个个身披落霞锦缎，身后车架上醒目的赤焰祥云标志让围观者一下认出马车内主人的身份。
“三皇子！是三皇子！”
“三皇子可是我赤云国百年来唯一一个先天资质全满的，不出意外这就是下一任赤云国主啊！”
“唯一一个？可我听说三皇子的未婚妻，就是朝将军家的大小姐不是也……”
“你不是我们王都人吧消息这么闭塞，朝大小姐天赋绝佳却天生心智不全，提起她谁不道一声可惜，本来我们赤云国是能出一对龙凤的。”
“是啊，她天生一对赤瞳长在以红为尊的赤云国，本来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王后的。可惜……唉，你说的那个婚事，也早就不能作数了，堂堂未来国主，为了赤云国着想也不可能娶一个天生心智不全的姑娘为妻的。”
“不是，你们这消息都不行啊，朝大小姐早在小雪那会儿就恢复神智了，将军夫人还和她一起去家里铺子巡视了，三皇子最近也三天两头往将军府跑。诶，我今儿早上还看见朝将军和朝大小姐骑着马也来了这儿呢，你看——就是那两匹马！”
周围八卦群众齐刷刷抬头顺着方向看去，果然有一高一矮两匹马拴在朱砂楼对面的红宝茶楼门前。
此时清晨，红宝茶楼内只有零星几人歇脚，但若有那等视力绝佳之人顺着二楼窗户微微敞开的那条缝往里看，就会发现，方才众人讨论的八卦主角之一，朝大小姐朝曦正优哉游哉和朝将军对坐，煮茶烤橘。
“楼下都已经要炸开锅了，千金倒是怡然。”
朝将军手上剥着橘子，将橘子一瓣瓣分开放到女儿面前的小盘里。
烤过的橘子汁水丰沛，如蜜糖般甜蜜，朝曦吃得开心，笑的牙不见眼。
这段时间和朝将军的相处让朝曦整个人都有了些变化，她开始变得爱笑，不是面对周雪霓和云自庭他们时的仿若真心的假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甜笑。
不过这些改变只对朝将军。
“不急，反正录取条件和报名顺序又没关系，等他们挤完了我们再下去，省的把好好的衣服挤得皱皱巴巴的。”
“许是他们在此之前拜了神灵，此刻到的越早，挤得越靠前，越能显示心诚呢？”
朝曦不以为然：“自身实力和求神拜佛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赌运气的时候，自身的硬件跟不上就是神仙有心相助也无从下手。”
待到高峰人流散去已是日暮时分，朝将军和朝曦在茶楼舒舒服服喝了一天茶，中途还叫了茶楼的新菜品品尝。
哦，对了，忘说了。
红宝茶楼是朝曦母亲生前的产业。
报名不许家长陪同入内，朝曦独自一人提着裙摆上了楼。
她心中已经做好抉择，没有过多的犹豫，直奔心中选定的学院招生楼层。
“您好，赤云国朝曦。”
招生导师同样回以自己的名字：“小友幸会，在下白虎学院招生堂许智微。”
话音落，许智微抬手引导朝曦视线：“此乃试灵水晶，小友将惯用手覆于其上，静待五息即可。”
朝曦依言伸手，待到五息之后水晶球毫无变化，她不解歪了歪头。
“这是？”
许智微遗憾摇头：“很遗憾告知小友……”
许智微话音未落，试灵水晶突然在朝朝曦的手下剧烈颤抖了起来。
许智微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点如血朱红自水晶内部迅速发散蔓延，不多时原本透明清澈的试灵水晶已变成通体血红的赤色晶石，在许智微颤抖伸手想要触碰一刻——猛地炸裂开来。
红色碎片四溅，许智微的面部表情凝固一瞬，下一秒直接捧起朝曦的双手。
！
朝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位许智微导师的眼睛里好像突然有光了？
“朝姑娘是吧，我们白虎学院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没有报名其他学院吧？”
朝曦：……？
朝曦心思何其活络，短短几秒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发展。
她面上流露出些许为难，声音纠结：“晚辈当然是心仪白虎学院的，只是我家在赤云国，家中长辈希望我能进入离家更近的朱雀学院或者更加专于剑道的青龙学院……”
许智微听到朱雀学院的时候还能保持微笑勉强点头，待青龙学院四个字一出，许智微表情立刻龟裂，攥着朝曦的手愈发用力。
“不是我背地里说同行坏话，实在是那俩学院都不行，朱雀学院各个脾气爆一言不合就跟你动手，你这样温柔的小姑娘去了是要吃亏的，还有那个青龙学院，不，尤其是那个青龙学院！三步一贵族五步一关系户，简直就是恶势力云集之处，而且！课程枯燥乏味甚至要求弟子每日顶着瀑布挥剑三万下，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最最重要的是！我们白虎学院不强制学生分配！你可以自由选择你的修炼之路，我们，绝对不加干预！”
“怎么样小友，考虑一下吧。”
朝曦仍是为难，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可我爹说，如果我去了朱雀学院就给我买培元液还额外会给我一千枚宙阶灵石……”
“小意思！”许智自信一笑：“小友，只要你选择了我们白虎学院！你爹许诺的，我们给你双倍！不！十倍！”
我艹！还有额外十倍的意外收获！
朝曦心中狂喜，表面看起来却像是做了好久的心里挣扎勉强点头同意。
“好吧，那我就不去青龙和朱雀了。”
“玄武也别去，那都是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翁罐子，去了是要憋疯的！”
朝曦在许智微满意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听见朝曦问起如何测试品德，许智微才猛然反应过来松开了怕朝曦转身逃走而一直紧紧捂着的手，转身在案上找了张考卷双手交给朝曦。
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一下的。
差点儿被这么个万年难遇的奇才给激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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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曦从朱砂楼里出来，心情颇好。
朝将军扶着女儿上马，回府路上问起朝曦最后选择的学院。
朝曦：“我选择了白虎学院。”
“为何？”
朝曦微微一笑：“昨晚上抓阄抓到的。”
朝将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