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坦白
“哥哥，你醒啦！”
“昊儿！”
便在楚天昊还有些为梦境沉沦之时，床边两声惊呼声响起，那熟悉的、带着难掩欢喜的声音一瞬将他拉回现实。
楚天昊抬眼望去，只见一旁，楚寒镜两眼红肿，一看便知是长时间哭泣所致，见他醒来，面色大喜，哽咽道：“哥哥，你都昏睡几个月了，吓死镜儿了……”
楚寒镜话方说一半，眼泪又止不住地狂涌，扑到他身上嗷嗷大哭。只是这哭声，显然是畅快欢喜的，更有心中郁结突然打开得以肆意发泄的快意。
母亲柳茹忆此刻面容虽有憔悴，但那笑颜展开也如春风化雨般，似化开冰雪的暖阳，慈爱与关怀溢于言表。
“昊儿，你感觉怎么样，可有什么不适？”
楚天昊深知，以母亲的修为，现此疲惫神态，定然是长期操劳所致，心中一酸，道：“母亲别担心，我没事的。”
这也难怪，走火入魔，对于修行之人而言，本就是极其凶险，病人醒来时发狂不止也是常有，若身边没个人能治得住，那必然是相当危险。而楚天昊昏睡三四个月，想来柳茹忆便神经紧绷了三四个月，身心煎熬，其中艰辛自然是不言而喻。
“来，让我看看。”
柳茹忆边说着，边走到近前，而后以灵识探查楚天昊体内情况。
“嗯，恢复得不错，外伤、经脉都没事，看来是没有大碍了。”
“镜儿别哭，我这不没事了么。”
猛然，楚天昊想起当日父亲为保护自己，经历激战，而且还受了很重的伤，不由急切问道：“娘亲，父亲呢？父亲在哪，他还好吗？”
“方才我已传音叫他过来，放心吧，有仙尊亲自施救，早已康复，倒是你，这一睡就是三四个月，把他担心坏了。”
“哦……”
想到父亲，想到那一日他为自己浴血而战的背影，想到那时的他不惜生死也想要保全自己的那种坚定，想到后来的他为自己险些力战而死的悲壮，楚天昊心中有感激、有沉重、有痛心、更有愧疚，各种情绪交织，五味杂陈。
究其因果，若不是自己私自修行魔道功法，事情又怎会发展到如今这个局面？父母皆是出生于正派仙宗，一生除魔卫道，匡扶正义，然而今日养出一个修行魔道功法的孩子，那他们以后在门中该何以自处。想到这些，他更是心中羞愧难当，思绪翻涌，再不能平静，再也说不出话来！
柳茹忆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审视良久，或许是母子心意相通，加上柳茹忆本就是心思细腻之人，大约已经猜到儿子此时心中所想。她虽想安慰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微妙气氛中，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头，不再说什么。
“昊儿，你无需如此，你母亲与我虽出生仙门，但都算是生性洒脱之人，倒也不至于因了门户之见、仙魔之争而对你生出嫌隙，你大可不必为此介怀。”
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门口的楚玉羽打破了沉默。
“父亲……”
楚天昊望向门口那道身影，眼眶一热，强撑下床，站起身，而后，就那么跪了下去，怅然哽咽道：“父亲，母亲，孩儿不肖，给你们惹麻烦了。”
楚玉羽走到近前将他扶起，道：“傻孩子，一家人，何必说这些，醒了就好，没事就好！”
“父亲，是孩儿不好，一时行差踏错，让父亲为孩儿涉险，险些害了父亲性命，孩儿真是心如刀绞，百死难赎啊！”
“事已至此，再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昊儿，你不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时至今日，我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明明一直身在山门中，从未踏出一步，如何会学来一身魔道功法，出现现今这个局面的，我是百思不得其解。”
楚玉羽说得直接，但却话语温和，情真意切，言语中有难掩的疑惑，痛心，还有自责，但却唯独没有苛责。
“我……”
楚天昊心中感念父母深情厚谊，难忍心境再度凝噎，而后又跪了下去，强忍心情，待稍平静下来，才道：“是。父亲，母亲，就实而言，我其实也不大清楚，只依稀记得当日我被魔霭兽攻击后，原本已经灵脉尽毁，躯体也遭魔气侵蚀严重，本已命在旦夕。”
“是，当时你确实很危急，连师尊都已束手无策。”
“后来孩儿命悬一线，元神游离天外，也不知是去了什么地方，在机缘巧合下，偶遇一老前辈，得他传授功法，也是这种功法的效果，让我可以重新修整体内残碎经脉、并清除体内紊乱的魔气，如此方才捡回一命。”
“难怪，当时我虽费尽心力想为你祛除体内魔气，但是引灵珠的功效的确不大，吸取的魔气有限。但是后来见你颇有好转，我们还当时引灵珠起了效果，原来竟是你那时运转这莫名功法所致，原来是这样！”
“起初之时，孩儿也曾想过，这功法吸纳魔气煅体，多半是魔道一脉。而我身为凌霄门门人，修习魔道功法自然是不当，但是我舍不得父亲、母亲、镜儿，真的舍不得。而且，那时我若死掉，镜儿一定会认为我是因为救她、因为她的贪玩任性才死掉，那样，她必然终身自责。我真的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不愿意让我的死成为镜儿终身走不出去梦魇。所以，我想活着，即便可能修习的是魔道功法，孩儿也还是想活着。”
“哥哥……”
“我原本想着，我学功法只用来自救，并不作恶，也不算有什么错，所以，终究我还是选择了那条路。”
“明白了，都明白了！哎，昊儿，这件事情理上论起来虽然不能算你有大过，可这世间仙魔不两立，即便你自认为没错，但修行魔道功法在仙门中人看来就是大错啊！怪我，怪我，没有护好你！”
“对不起，请父亲母亲责罚。”
楚玉羽无奈一叹，道：“现在惩罚你又能有什么用，况且，事出非常，为求一生路，不得已而为之，很难说你这样做就是错，为父只是为你将来的路担心啊！有没有可能，你自化去一身修为，然后做个普通人，这样，至少为父能保你一生平安。”
楚天昊摇头，道：“父亲，此功法特殊，若中途自毁经脉，那肉身元神也会一并毁了。父亲，母亲，既是孩儿自己选的路，将来的生死荣辱，命数前程，孩儿自当甘愿一力承担，但是也请父亲母亲放心，无论如何，孩儿都会谨遵你们多年的教诲，不负初心，不行恶事。”
“昊儿，平心而论，我与你父亲都不愿你修入魔道，可是，若这一事已无可挽回，那你便放手去做，至少，我们都相信你不会作恶世间。”
“哎，命数天定，想来你命中有次一遭，倒也不知是你的缘，还是你的劫，如今我们却只能徒叹奈何。算了，昊儿，你也不若顺其自然，日后行事但求无愧于心便是。至于门中如何处置你也不要太担心，无论如何，我也当为你争取一线生机。”
“好吧，今日便到此处，昊儿，你先好好修养，过的两三日身子好了，我带你去见千涯祖师，当日他曾言你的事由他来处置，而他不仅曾赠给镜儿仙剑，还出手帮我们医治，想来也不会太为难你。”
“父亲……是……”
楚天昊心中感动，原本他已做好接受父母任何处罚的心理准备，哪怕立时要了他的性命，他都能坦然接受，只是，这一刻，父母给他的不仅没有责难怪罪，反而事事为他谋划打算，他反而倒是不能平静了。
这世间，最可怕的不是生与死，而是遗世而独立，身后再空无一人。
而相反的，若是自己最亲近、最看重的人都在自己身后坚定不移地给自己以支持，那么纵是刀山火海，往矣又何惧之有！人生之大幸，不外乎有亲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