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一梦千古
缘了千涯仙尊亲自出手，秋试的风波闹剧总归是得以顺利平息，本就仙灵出尘的落霞山也很快回归了平静。
山中岁月悠悠而逝，不知不觉间，距离秋试已经过去许多时日。此时，山下的世界已经进入飘雪的隆冬时节。
秋收早已过，冬藏业已完，百姓大多已开始窝冬，四方官道路上行人寥寥，连出门打劫的山匪都消停在了寨子里，以至于这个时节的月州世间倒是宁静非常。
与此同一时间，落霞山上，望月峰中，楚天昊却在缠绵床榻，昏迷不醒中。不知是否因为他今年与周公特别有缘，还是本岁命里与床榻犯冲，反正这已是他今年第二次与这床榻不离不弃，缠绵悱恻了。
如今，虽说经过千涯仙尊亲自施为加以治疗，他身体上的外伤已经痊愈，但是他的神智依旧混乱，这却是别人也帮不了的。
究其因果，皆是因为秋试那日他与凌水天对战之时，一时激愤，怒气上冲，致使体内魔气不受控制，横行冲撞，尽管短时间爆发出的力量虽然是惊人，但是随之而来的反噬效果也会是可怕的。
加之后来他为救父亲楚玉羽，被八卦神封阵中的神雷劈中，一时间本体元气大损，体内魔气则更是失去限制之力，涛涛如洪流般的魔气便在他体内纵横肆虐，侵袭入他的神台之内，使其意识彻底陷入混沌之中。
这种状态，在修行界中还有另一个大家闻之色变且耳熟能详的名字——走火入魔。
对于修行者来说，走火入魔可谓是每一个修行者修行路上最难缠的敌手。普天下，六界中，多少修行者因为走火入魔而心智迷失，不能自已，之后纵有修为，也不过是一具不分敌我，疯狂难以自制的行尸走肉。
而且，戾气侵体，走火入魔这种事在修行者之中是不分修为高低的，往往是实力越强，反噬的威力越大，纵然是强大如天仙、魔尊这等惊世绝俗的超级强者，也难以幸免。
当然，修行之路道阻且长，任何一个修行者在这一道路上可能或多或少都会遇到那么几次危险的时候，只是，谁有没想到楚天昊竟是以区区筑基境一层的修为，便遇到这种令无数英雄尽折腰的大麻烦。
如果说别人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那他这倒霉催的家伙便是刚刚出家门就跌了阴沟。这若是传到修行界中，绝然是一个惊人的创纪录大事件，如果修行界要评选一个修真者走火入魔之最低境界奖，那么楚天昊道友一定可以凭借筑基境一层而走火入魔而摘得桂冠，当然，这也是多年以后他名动修真界的一个重要头衔，只不过，这完全是一个被天下人当作笑谈的头衔。
言归正传，要说此刻的楚天昊，是的确到了一个要紧的关口，他的心神深陷在无尽的黑暗中，在那混沌如创世之初一般寂寥的不知名处。
在这里，他的心神如同无根的浮萍，茫然四顾，无所可依，只能随波逐流，兀自飘零。在这无边无尽的黑暗之中徘徊着，游荡着，如同迷失于天地的孤魂野鬼，不知来从何来，亦不知往将何往，只是浑浑噩噩，痴看世事变迁！
很明显，这一关他要是过不去，那他这一世，大约也就此止步，永堕黑暗中……
世间方一日，梦里已千年，外界如此这般时光流逝，在楚天昊看来早已不知自己游离了多少时日，只感觉仿佛已经历了无尽漫长的岁月，斗转星移，山河变迁，长远到他渐渐已经忘记了曾经的过往，这些年的经历在他心中似乎也开始渐渐的变得模糊，他的心似乎就要这般渐渐的迷失，忘掉一切，然后，永远地堕入黑暗之中，不得往生。
难道，真的要永堕黑暗？
我是谁？我在哪？他也曾这样问过自己，但是，回应他的终归只是无尽的寂静和虚无！
那是什么
一座宫殿！
楚天昊的心神在似乎游荡了无尽岁月后，在这黑暗之地，在这破败荒凉到极致的地方，竟然来到一处煌煌宫殿之外。
他呆滞的神色中显出些许茫然，或许，心神丧失如他，此时此刻心中也带着疑问，这里怎么会有一座宫殿，这些岁月来，在这个地方，明明连一棵活着的草木都没有见到，何况是这等雄壮巍峨的煌煌大殿，虽说真实但也令人难以置信。
但是，那座宫殿偏偏就是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如同一座灯塔伫立在前，轻轻的呼唤着他。
楚天昊虽依旧浑噩，却显然被眼前的一幕吸引，他轻抬脚步，循着本能，没有一丝迟疑的推门向着殿宇内走去。
跨进宫殿大门，一方绝美的世界映入到楚天昊的眼中，这里，氤氲雾霭，缭绕不散；这里，亭台楼阁，美轮美奂；飞檐翘角，奇石景观，繁花似锦，碧水澹澹，各般景象，一一映入眼帘，光影浮动，如梦似幻。
楼宇之间，廊桥交织，道路纷繁，巷若蛛穴，殿如星盘。便是熟人来此地，大约一时半会儿也是难以辨明方向，但似乎是冥冥之中有某种牵引，抑或是楚天昊本能使然，在这不知名地，他竟是轻车熟路，闲庭信步般从这宫殿间一一穿越。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对此地能如此熟悉，恍如生在这里一般，但终究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终于，在走了许久，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楼阁殿宇后，楚天昊的脚步停了下来，在一处歌楼湖畔的园子外停住了。
因为，这里，园中深处，竟然有袅袅之音，有嬉戏之语，悠扬传来。
不知怎么，此时，楚天昊心跳莫名加速，情绪竟也是难以自持。这些声音，好熟悉，是谁？是谁在里面？
他猛地上前一步，奔向那园子门口，带着无限的期冀，带着难以平息的紧张，推开了那扇似乎封印了他许多疑惑的门。
入眼处，有亭台楼阁，有春池碧波，有繁花绿草，亦有树影婆娑。
而在其间，一片欢声笑语中，有男有女，有长有幼，纷纷向他看来，打着招呼，情真意切，似乎和他很是相熟。
“小六，过来练功了……”有一男子，气宇轩昂，身姿伟岸。
“六哥哥，陪我玩啊……”有一女童，玲珑娇俏，可爱俏皮。
“昊儿，过来……”有一女子，雍容华贵，风姿卓越。
……
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影，影影绰绰，向他而来。
只是，他们的身形被迷雾缭绕，看不清真容；他们的声音飘忽空灵，亦是辨别不出原来的模样。但尽管如此，这里给楚天昊的感觉依旧震撼，像离家多年的孩子回到久违的故乡，像久别的故人时隔多年再次相见，好熟悉，好温暖！
这些人，这里的场景，这里一切的一切，都令得楚天昊心中难以自持地悸动，似曾相识，但他却又根本不想不起来。
你们是谁？这是哪里？
楚天昊的心狂跳着，像是什么一下又一下撞击在他的心头上，他此时只觉得心中好难受，心中莫名处，有无尽的悲伤喷涌而来。但是，他却依旧不知这悲从何来，只不过，这真真切切的悲伤令得他近乎窒息，让他恨不得大哭出来。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不知道。那些只是出于本能，潜意识中存在的本能。
人这一生，存于世间，最悲哀的事会是什么呢？这大概很难说得清楚，但是，此刻楚天昊明明知道那些是很重要的人，可是偏偏却无法记起，他心中的悲伤，如同万千蚂蚁在啃噬着，令得他肝肠寸断，铭心刻骨。欲挥之而不能去，欲吐之却不可出，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却真实的存在着。
他想疾呼，想呐喊，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个声音，我是谁？我在哪？
冥冥中，人真的会有上一世的记忆吗？抑或这些都不过是虚妄梦境，幻想泡影，只如海市蜃楼，假假真真，从不存在。
“谁啊？你们是谁？我又是谁……”楚天昊声嘶力竭地在这空荡地园中大喊着，咆哮着。只是，终究没有谁回应他。那些影影绰绰的模糊身影只是嬉闹着、笑骂着，而后一一散去。
“别走，你们是谁？”
那些身影终是越发模糊，楚天昊伸手想抓住什么，可是却什么也不能握住，嬉笑中，那些身影渐渐远去，那些人影渐渐消散，慢慢消失不见……
“别走，别走……”
“为什么，明明我心里想你们的感觉那么强烈，疼痛的要窒息，可是，我却又什么都不记得，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
楚天昊心中有无限落寞，无限悲凉。
大约，在这世间，有些人，早已经植根于你的灵魂，即便你出于各种不可控的原因，不再记得他们，但是，当他们出现在你面前，那一刻，你的心，你的情感，会冲破一切桎梏，涌现出来。
因为，他们已经成为你灵魂的一部分，就算你心中遗忘了，记忆丢失了，但是身体却还记得，大约，那已成为了你的本能…
“回去吧，我的孩子！”
“你不应该在这里，回去，回到你的世界去，回到等你的人们身边去，去践行你的承诺，去完成你的使命…”
便在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这片天地间响起。如划过黑暗的闪电，如撕开寂静的惊雷，在这不知名的空间回荡着，令得楚天昊的心神一阵清明。
抬眼间，一位无比威严的中年男子横亘长空之上。同样的，在他身上，楚天昊也感觉到两个字——亲切。
说话间，那男子只抬手一指，轻轻点向楚天昊，霎时，一股雄浑无比却又温和如风的力量将楚天昊包裹，他周遭的黑暗也被尽数驱散。
楚天昊此刻陡然惊醒：是了，我不应该在这里，我要回去！回到属于我的世界去！
啊，醒来！
终于，楚天昊醒转，他惊觉起身，抬眼四顾，发现他只是躺在自己房间，这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一切无不说明，他回来了！
先前这些经历，原来是个梦，只是个梦！
而已吗……
抑或是前世今生，于冥冥之中深埋心魂的历历往事，千回百转，不期而入梦？
楚天昊摇头，那些真实的感觉，好奇怪。只是他觉得脸上似乎有什么，伸手抚过脸颊，入手一片湿润，竟是有泪，他不由疑惑，我这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