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中夜(下)
穆予歆看着吴箫寒，她不明白吴箫寒为什么忽然说出一句古诗来。
“那这十年，你也一直没找过你师父吗”
吴箫寒凄惨的笑了笑，摆了摆手。
“你们知道我那么多事，应该也知道纽伦堡大审判时的事吧。”
穆予歆点了点头，她知道黄广成因为不想让吴箫寒贬为奴隶，在庭审上自刨双目。
“我有什么脸去见他啊，他本来可以平平安安的退休，在天国基地里安享晚年的。现在却因为我，成了这副模样啊。”
穆予歆头枕着膝盖，看向吴箫寒，发现这个如钢铁般的男人，也有别人察觉不到的软肋。
吴箫寒闭上眼睛，一想到师父，他又有好多话想说。
“我师父跟我父亲是故交，我父亲在我小的时候几乎天天都在忙，所以把我托付给了我师父。”
穆予歆专心的听着，不过革命党这边的消息里，并没有一点关于吴箫寒父亲的情报。
“那你父亲当时都在忙些什么啊”
穆予歆试探着问道。
“他当时是联邦议员。”
穆予歆歪头想着，她自幼在财阀家长大，自然对联邦政府十分了解。
姓吴，国籍是华国的议员，这三十多年来好像只有一个。
想到这之后，穆予歆的声调陡然提高好几个分贝。
“吴恩友!你父亲是现在的议长，吴恩友”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
这可真是个重磅炸弹，现任议长的儿子，居然是反叛联邦的罪人!
“你们不知道吗”吴箫寒有些纳闷的看着穆予歆。
穆予歆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这消息太让她震惊了。
吴箫寒自嘲的笑了笑，说了下去。
“要不是我，他现在估计能做更大的官。”
“不说他了，继续说我师父。”
一提起黄广成，吴箫寒的表情就变了，变得很欣慰，仿佛那是段最幸福的时光。
“我从六岁到十六岁几乎一直在羊城山里，也就是我师父家。”
“他那时候虽然是联邦军总司令，但不怎么用去天国基地述职，所以他天天在那个小院子里教我练武，教我兵法。”
“我小时候可淘气了，我记得有一次我为了逃避练功，自己偷偷跑了出去。”
吴箫寒看着天上的月亮，眼眶微红。
“后来师父找了一天才找到我，也没打我，就罚我那天不许吃饭。”
吴箫寒忽的嗤笑一声，继续说了下去。
“结果我倔脾气上来了，那两天都不吃饭。”
“我师父就服软了，拿了个那种夹了肉的饼过来。”
吴箫寒双手笔画了一下饼的形状。
“我当时就是个小混蛋，直接把饼扔到地上了。”
“我师父自小在行伍中长大，最见不得浪费粮食，他弯腰把饼捡起来吃了。”
穆予歆侧着头，火光照在她脸上，是那么的祥和。
“你真好，师父那么关心你，不像我。”
“我妈不是穆南笙的正房，小时候根本没人管我俩，我可以说是一次也没见过他。”
“后来我小学的时候地球联邦保卫战开始了，才见过他几回。”
“对了，保卫战的时候，我们小学动不动就要求给联邦军写信，你收到过没”
吴箫寒乐了，紧接着他闭上眼睛，又回想起了那段金戈铁马的日子来。
“怎么可能收到啊，那时候往深城的交通线只能运军需的。”
“三年里，一批一批的人填进来，但我手下的将领根本不敢和新兵多说话。”
“因为你刚和他有了点感情，下一秒他背不住就是一具尸体了。”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那三年里，阵地丢失了又夺回来，夺回来又丢失。
世人只道他是用兵如神的神将，却不知道他没一会点开战报，那一行行名字，都是血写成的啊!
吴箫寒又摸出一支香烟，把烟头放到篝火处薰了一下，随后塞进嘴里猛嘬了几口。
“说说你吧，财阀家的小公主，怎么跑到天启城当上革命党二号人物了”
穆予歆挥手赶了赶周围的蚊子，说道。
“当然是跟你那时候一样，想改变世界啊!”
“穆南笙的公司就有好多的奴隶，他们就跟机器一样!”
“现在的机器那么发达，但就因为机器的成本太高，他们都更愿意用奴隶!”
“而且我去看过穆予怀他们玩的狩猎游戏，就那么直接将奴隶开膛破肚!”
吴箫寒点了点头，他知道狩猎游戏。
一群豪门公子哥们，在烂尾楼里，在足球场上，追逐猎杀奴隶的游戏。
他年轻的时候，因为父亲和师父身份的原因，也受邀参加过一次这种活动。
说起来，那次还是自己和尤金斯第一次见面。
那时的自己还不是联邦军的总司令，只是一个师长。尤金斯也还不是联邦元首，是他叔叔安东尼厄尔金的秘书。
吴箫寒那时还是个热血青年，他直接跟几个联邦官员的公子打了起来，最后是尤金斯拉的架。
要不是尤金斯，他能直接唤出战甲给那几个傻叉打死。
他那时候就觉得尤金斯活得很拧巴，明明一点也不愿意参与，但还是在那呆着，和那帮傻叉客客气气的。
谁知道呢，后来他俩成了朋友，最后又成了敌人。
“项大哥睡了一天了，不会有事吧”
穆予歆的话打断了吴箫寒的回忆，她看着吴箫寒，一脸的急切。
吴箫寒的思绪从天国基地又回到了天启城城郊的山林里，他伸手摸了摸项飞脉搏后说道。
“没事，脉搏很有力，应该是战甲开启了护主模式。”
穆予歆看了眼项飞，语气惨淡。
“也不知道包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逃出去。”
“来的那两个人很强，他们要是逃出来的话，也是重伤。”
吴箫寒没有给穆予歆希望，因为他体验过希望破灭的感受。那种感觉，就像千根针慢慢插进心脏。
“这次来的两个钦差我都不认识，应该是我成边缘人的这十年升上来的。”
“他俩很强，以现在的我来说根本不是对手。”
穆予歆这次终于没有再挤兑吴箫寒，而是安慰道。
“你现在身上又没战甲，根本挡不住那条大蛇。”
说完，她抬头看着夜空，感叹道。
“我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没有联邦军，没有穆南笙，也没有那两个王八蛋钦差。”
吴箫寒没说话，他站起身熄灭了篝火。随后他又拔了些草铺在灰堆上，弄了一个简易的草床。
他转过身对穆予歆说道。
“睡吧，别想了。”
穆予歆听话的躺到草床上，一双大眼睛望着吴箫寒。
“那你呢，你怎么睡”
“你先睡吧，我守夜。”
吴箫寒的话还没说完去，穆予歆已经打起了轻轻的鼾声。
天蒙蒙亮的时候，几声清脆的鸟叫吵醒了穆予歆。
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吴箫寒正靠在树上，一脸警惕的看着四周。
“你一晚上都没睡那你今天还能赶路吗”
“没事，打仗的时候就经常这样连轴转，早就习惯了。”
吴箫寒边说，边拿起昨晚剩下的烤鱼递给穆予歆。
“吃点吧，要不然今天赶路你会吃不消的。”
穆予歆接过烤鱼，咬了一口。
这凉了的烤鱼已经香味全无，只有腥味不断的冲击着味蕾，她强忍着恶心吃完了一整条鱼。
吴箫寒等她吃完之后，背起了仍在昏迷的项飞，对穆予歆说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