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三章近墨楼（上）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忌祈福，远行，求嗣，行丧。
宜嫁娶，出火，安床，入宅。
大雪已经足足下了三天。
这让往年本该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的南燕国都盛京城变得冷冷清清，已然有了些万径人踪灭的荒凉意思！
昏暗的街道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家摊贩，路上的行人本就少得可怜，哪里还有什么劳什子的客人。
几个小贩一看这情况，心里也就起了收摊回家的想法。但是碍于其余摊贩还没有收摊，生怕来了客人，自己吃了亏，便只能苦苦撑着了！
思考片刻，其中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终是耗不起了，麻利地收起了摊子。
其余摊主看见了也跟着纷纷收拾起了摊子准备回家过节。
毕竟今日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谁也不想让家中的婆娘和孩子等久了。
没有生意也就算了，若是晚些回家说不定还要被婆娘责骂几句。什么“钱赚不到啦”，“家也顾不上啦”一类的难听言语到时候铁定是跑不了的。
若是不幸让周边的邻居听去了，私底下嚼了舌根子。那时候就有些难堪了。
大街之上，有一个中年男子提着四两猪肉步履蹒跚，身上的麻布衣衫已经被洗得不成样子，就在他路过秦淮街巷口的时候，他回首望了望这座盛京城内最出名的胭脂巷弄，眼中泛着一丝莫名的憧憬。
金陵那边，秦淮河十里画舫微雨燕飞。而盛京城，秦淮街十里彩灯莺歌燕舞却也不输江南。
就在中年男子回首看着巷子口的时候，身后不远处有马蹄声响起，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近。两骑快马擦着他的身子从两边疾驰而过。
两人皆是身着锦衣华服，恰似人间得意马蹄急。
两个人两匹马，马不停蹄直奔秦淮街内的那座近墨楼。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不再去看那两个骑马的公子。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但是两人中那个身着月白色锦衣的俊俏公子却回过头去，看向那个中年男子脚上的白底锦布的棉鞋，那针脚和用料无疑是京城最大的鞋子铺布瑞升的东西，一双最便宜鞋子也要白银三两，一般人家难以启机。
俊俏男子会心一笑，便不再看了。
月白色的衣服，顾砚卿一穿便是八年。而顾砚卿身边的人，自然只会是江漓。
“呦，这不是五公子嘛？好些日子不见了吧？怎么今天倒是想起我们这近墨楼的姑娘来了？别怪张妈妈话多，我们这的姑娘可都惦记着公子呢。”
老鸨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江漓的腰间，想要吃上一把豆腐。
江漓只是欣然一笑，一把截住了那只来意不善的手。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票，塞进了张妈妈敞开的双峰之中。
江漓调笑道：“张妈妈多日不见又是丰腴不少呢？这一手功夫还是这么信手捏来，嗯，不愧是这街上最老的妈妈了。”
张妈妈听到这个“老”字，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了。
不开心是不开心，可毕竟也是混迹多年的老鸨子，吃的就是这碗饭。不一会张妈妈便好像没听到过那个“老”字一样，像往常一样笑着说：“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儿咱们近墨楼可是有一场好戏。别处可是看不到！”
“是吗？那得瞧瞧了。”江漓说完向顾砚卿眨了眨眼睛，二人一起进了楼。
近墨楼算得上是这条烟花柳巷里最大的青楼楚馆了。
都说皇宫有后宫佳丽三千人，可是宫墙之外近墨楼的姑娘却也不见得输给了皇宫之内三千粉黛。
绝色都是真绝色，可是这身份，一墙之隔，便是云泥之别。
门外是大雪纷飞，可是楼内却宛如盛夏，青丝罗帐、流金淌银。显然这儿是个寻欢作乐的不二之选。
这座近墨楼之所以有如此盛况，全因为与这条街别处的温柔乡不同。
进楼者多是达官显贵、书生墨客。倘若寻常商贾和江湖草莽想入楼，倒也不是不行，但得一千两黄金递贴，方能入近墨楼的大门。
一楼是一些散客，几乎都戴着半幅金色面具，也有几个不怕被熟人看见的纨绔子弟不屑于佩戴面具，以真面容示人。
听曲饮酒作陪的姑娘也是清丽姿容，虽然在这楼里只算得上是下等，可是放在别处却难保不能成了镇店的魁首。
若想入二楼需黄金两千两……
此楼有五层，依次翻倍。
随着价格翻倍，每层楼的姑娘长相自然是更上一层楼！
这楼内姑娘都被依次分了三六九等，与朝堂上官分九品竟然有些异曲同工的意味！
可若有人想要登顶五楼，那么上万两的黄金也只不过是一个敲门砖，另外还需要一件稀世珍宝作为拜帖。
至于什么是稀世珍宝，那便要由楼主定夺，不是看你有什么，而是看楼主要什么。
“近墨楼”这三个字，其含义显而易见，取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取名的人想来也是个不得志的酸腐读书人，这惶惶人世间都见不得有几人是清白的？何况是这英雄冢温柔乡。
亥时一刻刚到，楼内灯光便被熄灭了大半，只留下了舞台四周的几缕灯火摇曳，台上则是搬上去了一座蒙着黑布的铁笼子。
张妈妈扭着水蛇腰走上台去，一只有些肥胖的小手捏着一块蜀绣锦帕甩来甩去，随后用那手帕遮挡着涂抹厚实唇红的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看着很是做作。
张妈妈见差不多了，便不在吊着这群有钱的豺狼。提高了嗓子开口道：“各位老爷，少爷，我近墨楼前些日子，偶然间寻得一西域佳人，此女国色天香，能通蛇语。劳烦诸位给掌掌眼，请吧！”
老鸨一把扯下笼子上的黑布，台下一阵沸腾，这些个玩客近些年在近墨楼看惯了稀奇古怪的把戏，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主。可当黑布扯下来的刹那，还是看直了眼，无一不是对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不已。
只见铁笼子里关着一个绝色美人，碧绿的一双眸子，上身抹胸，面戴金色面纱，而在姑娘脚下盘着一条眼镜蛇。
脚下的蛇通体黑色，唯有那蛇一闪一闪的信子泛着血红色。
随着伴奏声缓缓响起，台下渐渐也归于平静，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
笼中的西域女子则随着乐声扭动着腰肢，身躯妙曼，周身凹凸有致显露无遗。而姑娘脚下原本盘着的蛇此时也很配合地摆着身子，一人一蛇勾人魂魄。
南燕国大幅江土都是在黄河以南，与北辽隔江而治已有两百载。两国常起战事，如今边境上嘉峪关前，两军还在对峙，只等着开战的号令便要开战。而西域地界还是在北辽国境的西边，与南燕少有通商，所以现如今这西域美女那自然是难得一见，奇货可居！
台上的舞还未结束，台下一个衣着华丽的客人便举起手中的黄金酒杯，高声喊了一句“一百两黄金。”
话音刚落，另一个读书人打扮的客人赶忙站起身来说道：“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小生愿意今夜便出了这一千两黄金。”
听到这话，台上的张妈妈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不一会，几经叫价，这一夜春宵便已经叫到了三千两黄金。
张妈妈偷摸瞧了角落里的江漓一眼，心想不知道今天这五公子会不会像往常一样，争上一争。
江漓倒是没在意这些，依旧自顾自地夹着眼前的菜食。而在他身边的顾砚卿显然是有些坐不住了。
顾砚卿悄悄地看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于是他在桌子底下偷摸地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相互交错，在江漓大腿上轻轻那么一弹。
原本只顾着眼前酒菜的江漓像是被什么惊着了一般，赶忙放下筷子，举起金色酒杯高声道：“五千两。”
此话刚出口，满堂众人皆是看向江漓。
其中不少人看到这样一副俊俏面容，赶忙撇过头去不再去看。生怕被他瞧出来自己是谁！
良久过后，已经无人再敢加价。毕竟没有哪个傻子愿意在台面上和一个皇子争女人！
老鸨子笑着说了一句：“恭喜。”
顾砚卿瞥了一眼江漓，眯着眼小声说道：“五千两，你可真敢说啊。一会回去跟你算账。”
江漓也不回答，径直走到台上，一把搂过那个西域姑娘。他随便一脚将姑娘脚下的蛇踢到了台下，吓得一位姑娘赶忙往身边的客人怀里钻，一边偷摸掐了一下客人大腿内侧，惹得客人春心荡漾。
还没等客人反应过来，那个始作俑者江漓早就抱着西域姑娘潇洒地上了楼，全然不顾被惊扰的那桌人。
台下的顾砚卿看着那只距离西域姑娘胸前不到半寸的手又是一句：“一会回去跟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