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晚上八点，伦敦郊外的夜色逐渐变得昏暗。
这时，在高高的上空里，被灰白色的月块所遮掩住了的月亮，渐渐开始突出重围，露出尖尖的一角出来。
云块散去。
寒夜对镜，只觉一片冰冷。
周轻一直缓慢的走在女孩的身后，看着她漫无目的、随意的在这陌生的郊区摸索前行。
空气里一片寂静。
唯有偶尔响起的虫鸣声，让这氛围不至于过于森冷。
他很少如此安静的在一个地方欣赏夜景，心中不禁有些异样。
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不仅弯月高悬，还有三三两两在周围散落环绕着的繁星。
更何况，最亮的一颗就在自己的不远处。
“周老师。”
恍惚之中，他听到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叫了他一声。
沙哑却柔和。
“在。”
周轻应了她，一时没有多余的情绪展露。
“我们聊聊吧。”
凌醒随意的就近找了一块路边的石阶，缓慢坐下来，又朝着他，顺手指了指旁侧的方向，示意不远处的男人，不介意的话可以坐下来聊聊。
周轻没有推托，而是抬脚缓慢的走到她的身边，安静的坐了下来。
台阶有些冰冷，他却毫无寒意。
“剧组的事，是你做的吗？”
凌醒开门见山，第一次用疑问句的形式向他提出这个问题。
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带有答案的设问和质问。
周轻不知道在沈家别墅的时候，屋里的那人同她讲了什么。
她看起来没有变化，却又变了。
“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他轻笑着开了口，看起来竟是格外爽朗。
“信。”
“一直没有找到你的动机，所以如果不是你，那我就能想通了。”
“我怎么没有动机，凌醒。”
“我说过的，我喜欢你。但我又得不到。”
“得不到就毁掉，对我来讲是最好的方法。”
他摸了摸自己的腕表，逐渐展露出了一丝叫阴暗的情绪。
身体随着起伏的情绪，也变得有些坐立难安。
“我还以为喜欢一个人就只想让他过的更好呢。”
“不用在意他是不是给你回应。”
“也不用在意自己会不会开心，甚至不在意能不能偶尔见上他一面。”
“只要知道他生活的很好，就可以了，就满足了。”
“那是小孩子的想法。”
周轻听着她呢喃似的话传到自己的耳朵里，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也不过要找个情绪的出口罢了。
于是顺理成章似的，这个输出口就是跟在身后的他自己。
“周老师今天为什么出现在这呢？”
“为什么不是你，但是你把我带到了这里。”
凌醒不经意的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觉得实在有些冷。
于是顺着自己伸手的动作，她又把通红的手指放进了口袋里，想要回回温。
“以后都不会再来了，这是最后一次帮他做事。”
周轻看了她一眼，因为她没有再提自己喜欢的人的缘故，难得生出一种卑微的、倾述的快感。
他讲了一个很短的故事。
一个合作共赢的故事。
他帮沈秉峰在剧组制造一场意外，用来吓唬自己擅自回国的不听话的孙子。
而作为条件交换，他在之后也会逼自己的孙子留在英国，永远都不靠近凌醒。
他能通过最便捷的途径体会到一箭双雕的快感。
因此在那人找上门的时候，自己并没有拒绝。
……
但是到了当天，他后悔了，尽管知道这场小小的事故不会酿成大错，自己还能因此得到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他还是不想做了，因为他已经做过错事了。
“但我没想到那场意外还是发生了，或许他也并不信任我。”
“至于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因为他说服了我。我也想看看你的反应，凌醒。”
“想看看你在知道这些事后，会不会有改变自己想法的可能。”
“也看看自己有没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和那天在医院你去看我一样，我只想用一点小伤试探你的反应。”
“对不起。”
凌醒为他的坦诚感到难过，也为自己难过。
世上痴人无数，他们都难逃其中。
尽管，她并不认同他的做法。
周轻没有应声，但他也在心里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凌醒。
对不起，他也做了很多错事，有很多难以启齿的话。
无法完全坦诚的告诉她所有，只想给自己在最后留个体面。
比如他从在上京一高的门口见她的第一眼就喜欢她。
因为他黑暗阴冷的童年里从未见过如此明媚的女孩。
比如他为了她进圈，为了她努力，为了她脱离自己的原生家庭。
只为和她在同一个领域攀登高峰。
还比如他跟踪过她。
很多次。
不可控制的、自己骨子里的阴暗基因，促使他做了这一切。
……
所以也不是完全的等价交换。
那人拿了视频威胁他。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
但他今晚说的每一句话也并没有骗她。
因为当再次目睹到她的反应时，他就知道了。
自己没有可能，也不配有可能。
……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似是都陷进了各自的回忆里。
气氛一片寂静。
直到远处传来的鸣笛声打破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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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停在凌醒视线可察的最远处。
一个成年男性的身影轮廓在驾驶座上隐约可见。
他安静的坐在那里，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了。
凌醒收回放在远处的视线，把自己放在口袋里的两只通红的手都拿了出来，顺势带出一只银白色的手机。
屏幕正在她手心里不停震动着，凌醒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然后点了挂断。
“周老师。”
她缓慢的从地上起身，又极其自然的拂去衣服上的灰尘，叫了依然端坐在原地的男人一声。
“祝你一切顺利。”
周轻闻声抬眸，看了她一眼，眸子极深，情绪一时也难以分辨。
“也祝你一切顺利，凌醒。”
希望你一切顺利。
因为你这样的女孩子，就该一切顺利的。
顺利的活在光明的阳光下。
不见黑暗。
在这一点上，他和车里的那人难得达成一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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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我们回家吗？”
沈洛飞似是有些等不及了，于是他很快从车里下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
在说话的同时，他不自觉捏了捏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手指。
只觉自己骨头坚硬，触觉极差。
不像她的。
指腹柔软，挠他手心的时候总像在撒娇。
凌醒冲着他点点头，没有应声，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情绪。
只是闻声转身，开始面无表情的，向着越野车的方向，率先走去。
沈洛飞低头，看了还端坐在石阶上的男人一眼，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周轻也没有回望他的意思，而是继续目不转睛的，一路追随着凌醒向前的背影。
“那些事，我不会告诉她，只希望你能做到像今晚承诺的那样。”
沈洛飞向他晃了晃手机，于是周轻收回远处的视线，看了他一眼。
气氛一时僵硬。
……
沈洛飞似是怕坐在车里的凌醒等急了，于是没有再继续留在原地等他的反应。
而是快速转身，也超着车子的方向走去。
他步子迈的很大，加上速度又快。
于是便没有听到周轻滞后的、低沉的回应声。
他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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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沉默蔓延。
唯有郊区山野里呼呼的西北风吹乱残叶，又零零落落的打在玻璃上。
迷蒙一片。
沈洛飞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有些僵硬，几度想要转头和凌醒搭话，又总对上她故作逃离的视线。
她不想看他。
“星星。”
他终究是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于是鼓起勇气叫了她一声。
“我们还去看灯吗？”
沈洛飞嗓音放的很低很低，像是濒临溺水的求救声。
语调暗哑低沉，在这封闭的车厢里悠然回荡着。
“改天吧，我有些累了。”
凌醒微微蜷缩起指尖，故意不去看他。
说出口的话有些闷闷的。
之前在沈家别墅的英雄气焰，全然消失。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来面对这么糟糕的事。”
沈洛飞不想再逃避今晚必须要面对的事，于是他冲凌醒开了口。
“他有伤害你吗？”
坐在副驾驶的女孩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终于把一直放在车窗外的视线转移了回来。
她目光炯炯的看着沈洛飞。
先是他纤长的手臂，然后是喉结，最后又来到他的脸上。
嘴唇、鼻梁、眼睛，还有眼线上的那颗泪痣。
以前总听人说长了泪痣的人大多过的不幸福，会命苦。
她偏不信，因为她的每一天都幸运而开心的在过。
可现在她有点信了。
因为真的有人过的不幸福。
“沈洛飞。”
她听见自己喊了他一声。
“你这次还是打算自己悄悄善后吗？”
“因为他今晚找了我，所以你会在之后的某一天找个时间把仇替我报回来。”
“依然像以前一样，瞒着我做这一切。”
“是吗？”
“星星。”
沈洛飞喉结微动，嗓音变得极其干涩，因此他一时之间竟然讲不出多余的解释的话。
“我很早就知道了，他今晚说的那些话，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些糟糕的事。”
“只是知道的不全面。”
“我总想着，以前年纪小，加上我没有合适的立场。你不愿意别人帮你分担，那我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可是现在，直到今天。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却还是什么都不主动说。”
“我有在等你开口的。”
“可是他找我的速度，超过了你坦白的速度。”
“所以沈洛飞，是你根本不够喜欢我，还是你觉得，我不够喜欢你？”
二十六岁的凌醒依然喜欢一块石头。
她不恨石头不成玫瑰。
可她遗憾。
石头依然只愿独自经历凄风苦雨。
……
她想和他站在一起，必须要石头露出一个细小缝隙才可以。
不然她总找不到洞口，把手掌探进去。
“和我在一起吗？凌醒。”
沈洛飞突然把车停了下来，解给安全带，试探着去牵她的手。
凌醒手心冰冷，于是不自觉逃远了一些。
他抓了个空。
副驾驶的女孩轻咬着自己的唇瓣，在黑暗中盯着他有些猩红的眼睛。
十分温柔的出了声。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