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晚上九点，曲终人散。
放纵了一天的凌醒必须要赶回剧组了。
沈洛飞倚靠在玄关旁的墙壁上，看着她蹲下身体换鞋。
整个公寓安安静静的，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凌醒，有事了可以找我。”
蹲在地上的女孩身体顿了顿，没有吱声，继续手下的动作。
大家好像都总爱这么说话。
有事了找我，之后常联系，空了请你吃饭……
客气疏离、遥遥无期的，随口承诺。
可什么叫有事？多久算之后？怎么才有空？
……
没有人说过答案。
凌醒整理好鞋带，直起身来，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这一次，多了些坦然。
她开口：“沈洛飞，你记得照顾好自己。”
玄关没开灯，映的面前男人的脸色有些灰暗。
“我知道。”他认真地回视她，眼神没有躲避，看起来很是真诚。
“那我直接就回剧组了。”
凌醒接过孟安安递给她的帽子，抬手给自己戴上，又出了声。
“我想说你下次，记得先保护好自己。”
她平静地讲出这句话，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对他笑了笑。
颇有大人的模样。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已经在心里泄了一场洪水了。
眼前的人，她认识了十一年。
即使外表冷漠，直言不讳，又总被人误解。
可他内心炽热，侠肝义胆。
会给陌生的流浪汉提供餐食，会护送被胁迫的女孩回家，会在陌生的街头给淋雨的人撑伞，会在疫情突然爆发时孤勇请命，会选择做一个……路途艰难的医生。
可她也有私心。
她希望英雄成为英雄前，记得偶尔停下来，看一看自己。
沈洛飞似是怔住了。
眼神专注地盯着她看。
他喉结微微颤动：“凌醒，你也要开心。”
眼神里藏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们就这么草率地站在门口，进行一场盛大的告别。
明明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谈笑风生。
再不济一天前，他们还待在同一个剧组，分享同一餐饭。
或者两天前。
女孩看着他说：“沈洛飞，欢迎你进入我的领地。”
好不容易，他们才重逢。
好不容易，他们都努力收起了彼此身上故作的戾气、漠然，和词不达意。
好不容易，他们又要变成朋友了。
……
可现在时间静止，他们必须得回到自己的世界。
她演戏。他治病。
如非必要，最好没有交集。
沈洛飞把手里新拿的口罩递给她：“到剧组了，给我报个平安。”
凌醒点点头，跟着孟安安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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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剧组的路上，凌醒接到了凌朗的电话。
他应该是还待在公司里，电话里还隐隐约约能听到秘书翻着文件跟他汇报的声音。
“怎么了？”凌醒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又从包里翻出耳机给自己戴上。
“姐。”那端似乎是看电话接通了，汇报声戛然而止，由近及远的脚步声从手机里传来，之后消失不见。
“你昨天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现在证据指向就是你们剧组的一个场务做的。不过他现在就是咬死了是自己工作失责。说前一天喝多了，在布景的时候没有检查道具。”凌朗急急忙忙地开口，又忽地停顿住，想等她的反应。
“他还说什么了？”凌醒的声音接着从电话里传来，听着没有什么波澜。
“他还说，大不了送他去坐牢。”
“但是，因为没有酿成大错，又是失职造成的，就算送进去，也判不了刑。”
凌醒闭了闭眼睛：“就先这样吧，阿朗。”
就先如她们所愿，这样搁置着。
“姐-”电话那段的凌朗又叫了她一声，尾音拖得有点长，语气里全是担忧。
“我没事。”
“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凌醒没有再听对方说什么，挂断电话。
她靠在座椅上，拿出口袋里的名片看了一会儿，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发送出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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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11月发生的这两件事，凌醒12月待在剧组的行程就变得非常缜密。
为了避免上个月出现的状况再次发生，导演重新更换了道具组，来了一次大换血。甚至对剧组上上下下、全体人员的进出也是严防死守。
孟安安更是谨小慎微，索性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到了凌醒在的房间，每天就睡在书房，赶也赶不走。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沈医生配的茶包起了作用，凌醒的睡眠开始有了好转。
只是偶尔还是会出现有人在背后盯着自己的错觉。索性次数不多，就也没有太在意。
很快到了12月15号，剧组杀青的日子。
这也意味着，凌醒长达四个月的剧组生活，即将告一段落。
随晴把她之前准备给凌醒安排的大的行程全部都推掉了，只留了一些宣传和晚会的。
都是当天就能完成，不耗费心力的工作，主要目的也在于让她散散心。
“星星，导演说我们的杀青宴是8点开始，让你不用着急。”孟安安推开了休息室的门，蹦跳着走进来，语气里带着些毫不掩饰的兴奋。
“马上就放假了，孟安安同学，采访一下，什么心情？”
凌醒闻声，转过身去，把手里握着的手机凑到她嘴边，好奇地等答案。
“哎，我的心情挺复杂的。”
孟安安欲言又止地停顿住。
凌醒：“展开说说？”
孟安安：“要放假了，当然开心啦。但是转念一想，好几天见不到星星，我就觉得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她长叹了一口气，又接着做出一个伤心欲绝的表情。
凌醒：“……”
演技太差，你看我信吗？
孟安安对她露出一个“我这么单纯，你不信吗”的笑容，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正事，接着开了口。
“对了星星，晴姐让我提醒你，待会在杀青宴上记得拍照片，用来晚上发微博。”
凌醒转过身去，拿起桌上的口红给自己补了一些，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孟安安也走近她，把手机从口袋里神神秘秘地拿出来：“星星，《练习生来了》新的一期更新了。”
“那……我们来追帅弟弟！”凌醒飞快地转过头，把话接上。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
没过多久，就有工作人员来敲门，叫她们去杀青宴的现场。
因为位置不远，凌醒索性跟着孟安安步行过去。
“星星，你把外套披上。”
十二月的上京已经有了入冬的雏形，一阵寒风吹来，竟有着刺骨的冷意。
凌醒身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纱裙，身子单薄，孤零零地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她没有犹豫地从助理手中接过。
“本来怕有记者跟拍，想穿的好看一些。但耐不住我年纪大了，不抗冻。”
凌醒把黑色的羽绒服，严严实实地裹在自己的身上。开口的瞬间，竟带着几分颤意。
算了……她这种一入冬就手脚冰凉的怕冷星人，还是不要在乎穿的美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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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妹，你快进去，屋里暖和。”导演正站在酒店门口和工作人员抽烟，看她走过来，急急忙忙的开口招待她。
凌醒笑着点点头，出声给众人打了招呼。
又指了指酒店内的方向，示意自己先进去。
张毅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始终是欲言又止。
没想到他到了这个年纪，做事还是瞻前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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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青宴很热闹，剧组的人员几乎是全员到齐。
除了还被关在基地，与外界断了联系，正可怜巴巴参加封闭训练的小配角-沈景。
全场下来，氛围都不错，导演很会控场，大家也因此兴致盎然。
只是宴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气氛使然，莫名其妙就开始了敬酒环节。
凌醒因为坐在主桌，又有副导帮忙拦着，喝的倒是也不多。
“凌醒，杀青快乐。”
头顶的男声突然传来，吓得正坐在位子上发呆的凌醒，猛一激灵。
她闻声向上看去，发现坐他对面的周轻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眼神清明地在盯着她。
因为两人挨得比较近，凌醒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微弱的酒气，混着浓重的雪松味，蔓延进她鼻腔里。
她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悄悄挪动身体，离远了一些。
“您也杀青快乐，周老师。”
两个人的酒杯在空中碰撞，凌醒凑到嘴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沈医生怎么样了？”身侧的男人又开了口，惹得刚把酒杯放下的凌醒，重新把目光投向了他。
“你们不是老同学吗，而且沈医生这应该也算是救命恩人？”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补充。
凌醒：“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毕竟之前医生说休息一个星期就可以，这都半个月了。
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
虽然，在那天她报平安的微信之后，他们也没有联系过。
虽然，沈医生还在她的好友列表里悠闲地躺尸。
但是……应该没有大碍了。
“有机会了我跟你一起去探望一下，毕竟是在我们剧组出的事。”
凌醒客气地跟他点点头。
周轻向他指了指旁边的桌子，示意她，自己先走。
“周老师。”
又忽然被凌醒叫住，停下了脚步。
“您是独生子吗？”
周轻疑惑地看向她。
“我的意思是，我看您平日里做事很细心体贴，又凡事考虑周全，懂得人情世故，会不会是有弟弟妹妹的缘故，平日里在家，对他们照顾惯了，所以才有了您现在的这份细心。”
“因为我妈妈常说，独生子女，极少有人能把事做的周全。”
“当然也可能，是她偏见了。”
凌醒想了想又补充。
“我妈只生了我一个。”周轻笑着对她开口，语气里毫无波澜。
“我可当你今天这番话，是对我莫大的夸奖了。”
“荣幸之至。”
凌醒冲他笑笑，又跟他挥挥手，原地坐下。
“真的没有弟弟妹妹吗……”坐下的凌醒在心里直嘀咕。
“凌醒—”
……
重新被打断思绪，凌醒把头再次抬了起来。
“导演，祝您杀青快乐。”她站起身，率先举起了酒杯。
算了，今晚有些酒，反正是躲也躲不掉的，索性不躲了吧。
张毅没有把酒杯凑上去，也没有吱声，而是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导演？”
凌醒叫了他一声，试图喊他回神。
张毅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之前的事，实在抱歉。我难辞其咎，也不能给你一个妥帖的交代。”
“对不起，凌醒。”
凌醒才发现眼前人的语气是略微颤抖的。
她进组拍了多久，导演几乎就不眠不休了多久。
他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报复，会因为拉不来投资到处碰壁而灰心丧气，也会因为演员们超常发挥的演技喜极而泣。
她没有怪他，况且该说对不起的对象也不是她。
“没关系，导演。”
凌醒摇了摇头，对他笑了笑。
“沈医生说不是您的问题，您不必自责。”
她问过沈洛飞要不要报警，男人只是摇摇头。
他说凌醒，不是凡事都要追究根源的。不要因为尚未酿成大错的小错，让本质上不相关的人自责。
她虽然不赞同，但是尊重他的意见。
总不能因为这个，毁了接近尾声的电影项目。
那个在沈医生口中，不相关的人，应该就是眼前的导演。
……
“帮我谢谢沈医生。”张毅又开了口。
凌醒：“……”
她和沈医生是真的没有联系了，今天……这怎么一个两个的……
“算了，还是改天我约上你爸爸，一起去看看他。”
凌醒：“我爸爸？”
凌醒有些错愕，她倒是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和导演这么熟了。
张毅：“你不知道吗？沈医生就是你爸爸介绍来剧组的。来给我们当医学指导。”
“不是沈景吗？”凌醒觉得自己简直太闭塞了，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小子就是随口一提，没有当回事。”
“后来，你爸爸给我介绍的时候，我还觉得挺巧合的。当时还觉得这是我们剧组和沈医生扯不断的缘分。”
“等改天，我约上你爸爸，亲自上门和沈医生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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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沈景，导演……
凌醒坐在车上咀嚼着导演的话，深刻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时候回趟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