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坠我于渊
八使中有人叫道：“小长老已经控住叛军，众人尽情杀敌不必手软！”
单岩找回长枪，叫声“休想”，运斤成风，直与八人战成一团。
那八人辨清霜月，便有一人低声说道：“果真是他？”
另一人点头道：“不可留下活口，这小子有些棘手，咱们车轮战，耗也把他耗死。”
注意一定，八人中便有四人上前围攻单岩，另四人躲在后方处决集体呆滞的右营。
当单岩分身去救时，则换后四人迎战，前四人杀人，如此交替，逼得单岩意乱如麻，手忙脚乱。
平民那边，一个三寸丁，谷树皮的猥琐男人发着锯木般的淫荡笑声，扑向一名头顶闪着兔灵的女子：“雪婷妹子，反正石头就要死了，你跟哥走，没事的，嘿嘿嘿嘿”
那女子惊慌失措，忙伸双臂去挡，箫音入耳，兔灵舒展四肢，登时跃向空中。
“淫贼敢尔！”女子身旁一名老妪见状，怒叱声中抬起木杖，虚点男人手腕。
男人浑不在意，回转掌心来架木杖，却不料老妪出身将门武艺过人，虽被疾病缠过许久，底子尚在，但见她移步换形，跟着调转木杖方位，狠戳男人下阴。
男人踉跄扑跌撒腿便跑，口中叫道：“好狠毒的单老太，咱们，咱们走着瞧！”
老妪气喘吁吁，愠道：“到底是老不中用了，但凡还有当年一分精神，也不至于让胡斌这臭贼走脱。雪婷，你怎么样？”
回头看时，只见心系女子眼睛上翻，仿佛空壳般倒在地上。
前方战场，鲜活的生命不断倒在刀斧之下，其中有不少一度围在己身膝前识书认字，为给家人而治病转灵入帮的的同村青壮后辈。
又见自家儿子身无完肤，犹在血淋淋地追着八名凶悍武夫死战。
那八人中有半数面具残落，竟都是丈夫最后一次出征前留下戍藩，后被贾仁释权，弃武从商的偏将。
生前总领青州全境兵马，获谥忠武的征西大将遗孀再也难抑悲愤情绪，从破旧木杖中铮地一声抽出一支三尺金剑，竭力呼喊道：“寻王爷，大将军，你们若是在天有灵，睁眼瞧瞧吧，勤王之役留下的孤魂野鬼六亲不认，正在杀死你们的儿子和你们的子民呢！”
八使听见喊声，心头一震同时回首，条件反射般地齐叫了一声夫人。
白雪依山，暮日避天，那柄陪伴青州厉代王佐攘外安内，斩杀奸逆无数的君威剑被单夫人举在头顶，慑人程度毫不逊于恐怖箫声。
单母点破几人姓名，道：“王猛、崔浩、赵拓、杨镇，你们出息不浅，欺负到我们孤儿寡母头上了。”
八人略一迟疑，同时跪倒，呼道：“末将不敢！”
单母道：“其余四位可敢露出尊容，老身看清了你们身份，我母子也算死个明白。”
带头那人抢先摘下面具，惶恐说道：“末将石开参见夫人，我等属实不知二位尚在人间，冲撞了少将军，罪该万死！”
王猛又道：“所幸我等方才见少将军兵器、招式眼熟，心中存疑，恐遇故人之后，所以未下重手，不然已经铸成大错。”
单岩呸了一声，道：“下的不是重手，是死手，妈的，要不是小爷技高一筹，早被你们几个王八剁成肉酱了。”
单昕早年治军时，常在营中演习枪法。若有部将前来讨教，则毫无隐瞒慷慨相授。青州军旅中会使几招单家枪，或仿着霜月形制打造兵器的大有人在。
是以王猛推说只将单岩当成来路不明的“故人之后”并无不妥。
但叶牧尘道破单岩身份时这几人都在桥上，听得清清楚楚。霜月枪又是独一无二的宝器，绝无混淆之力。
他们对寻川尚且不忠，自然也没把单岩放在心上。此刻认主，纯粹是因露了脸被单母点名，急切间又杀不得单岩灭口，无奈之下免于落人话柄罢了。
单母老于世故怎会不知，她有心破这僵局，便递出台阶道：“石头，不许对叔伯们无礼。既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一场，老身也不怪罪几位将军。天色不早，大伙回家养伤去吧。”
八使又拜三拜，集体撤走不提。单母转向单岩，潸然泪下道：“我儿，再让那人吹下去，咱家雪婷怕要不行了！”
单岩看了一眼雪婷，强忍疼痛奔向主楼，他顾不得去寻楼梯，抓住楼侧木构手脚并用直攀而上。
吹箫女子啊呀一声跑到长廊尽头，讥笑道：“小滑头，早知道你口是心非！”说罢十指飞跳，将那箫声再度抬两个音阶。
漫天兽灵加速聚在蛇杖洞孔，一时间又不得全入，四溢开来，形成一片掩天蔽日的阴森怪雾，遮得长廊伸手不见五指，只余中部可见隐约剑光。
青鸾小心谨慎并不硬刚，只利用浮空优势不断牵制拉扯，使叶牧尘无暇分心。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宗盛受到剑气波及，衣衫破裂，周身痛痒难忍，舍了蛇杖静悄悄遁入内厅。
“小滑头，姑娘都快吹好了你才来，晚啦～来找我呀，小滑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能伤到我？”梦诗藏在雾中，左一句“小滑头”，右一句“小滑头”，声音缥缈，却始终不离剑气一丈之外，意在将单岩引入剑圈来打乱叶牧尘的节奏。
哪知单岩并不理会，沿着黑雾流动方向俯身一路摸索，终于摸到黑雾中心，将那蛇杖拾在手里，对准洞口猛地堵了下去。
呜……
兽灵被阻，发出阵阵鬼哭般的尖锐嚎叫，然后以单岩为中心疾速分裂，一瞬间形成数条乌黑的旋风往单岩七窍钻去。
单岩双耳黑血直流，大叫一声，胸口死死抵住蛇杖，伸手去捂耳朵时，那黑血又从眼睑流出，捂眼睛时，口中又狂吐不止。
变故忽生，梦诗目瞪口呆，叫道：“小滑头你不要命啦！”
……
苗疆有处相柳留下的毒沼，被当地人奉为圣地。每逢春夏之交，便有九十九名童男童女被投进沼中，以蛇、蝎、蜈蚣、壁虎、蟾蜍五毒投喂七七四十九日。
这些孩子十不存一，若能侥幸活下来，便是拥有百毒不侵体质的药童。
药童继续服毒长大，长年遭受五毒噬心之苦，唯一的解脱途径是接受大妖转灵。
为了争抢更高级别的转灵大妖，这些自幼目睹同伴惨死，从尸堆里爬出来的药童们又要使尽手段互相残杀。
在梦诗十几年的人生里，父母投之于毒沼，师长喂之以毒药，同门相戮，四面受敌。
能年纪轻轻成为长老，全因她早已舍弃人性，将自己炼成了心如铁石，视人命为草芥的恶魔。
……
奇怪的是，当她看到这个有些憨傻的中原男子舍命博取同伴生机时，鼻子竟然莫名地酸了。
“傻子，才懒得管你，我，我是不舍得浪费这些兽灵！”梦诗重把骨箫搭在唇边，呜呜吹了起来。
这回的曲子宛转悠扬，有如清泉流淌，翠竹浅唱，闻之心安神定，说不出的舒畅。
旋风摇曳片刻，除了主身已死的兽灵外，其余竟然调转方向，各朝原主飘去。
青鸾见状，惊道：“做什么傻事？给这么多人重新转灵，你吃不消的！”
话音未落，忽听远处震天炸响，火光起处，主楼上方哗喇喇地多出一道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