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 章 雍雍黎庶望和鸾
单岩听到喊声，立时跑了出去：“你来我家干什么？”
“你不是爱吃豆腐吗？我特意做的，还没来得及给你，你就走了。小心眼，我帮小猴儿说了两句，就生气啦？”
“谁生气了？嘿嘿，雪婷真好。”
“当你是自家人才那么说的，小猴儿爹娘都走了，是个苦命孩子，你别总和他吵。哎呀，轻点拿，毛手毛脚的，嘶……”
“你的膝盖怎么了？”
“路上跑得急，摔了一跤。”
“来，我给你呼呼。”
“讨厌鬼～干娘怎么样了？唔…”
寻川收回视线，不再去看这对小情侣打情骂俏，转过头，单母不知何时已经跪在面前。
那个年轻时不爱红装独爱武装，陪着丈夫东征西讨，令青州全境山贼海寇闻风丧胆的奇女子如今眼窝深陷，双鬓斑白，皮肤下有大片同李婶一样的淤青，开口说话时，门牙脱落处的黑洞令人心疼。
“单夫人，您这是？”寻川吃了一惊，赶忙去扶。
单母垂着头哽咽道：“想不到老身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世子。”
寻川心一软，跟着蹲坐下来：“姨娘，你认出我了。”
单母啜泣一会，道：“你打小眉眼就与王妃相像，彼时石头年幼印象浅，我又怎会不认得？”
寻川取手帕擦去单母脸上的泪水，沉声道：“姨娘，先别让石头知道我是谁。”
“世子是嫌他与幽月帮走得近了？从前这个村子信的是龙神，后来怪病蔓延，只有改信蛇神才能救命，生死攸关，许多人没得选。”单母眉梢下垂，幽怨道：“生病了该瞧郎中，吃药，如果回天乏术，那就认命，如果个个用邪术逆天续命，成什么样子？”
寻川轻轻将单母扶坐起来：“姨娘，我担心幽月帮为村民转灵不单为了行善。”
单母道：“要想转灵，就得全家进帮，信蛇神。而且转灵过的，一辈子也没机会变回常人，只能仰着幽月帮的鼻息苟活。更有甚者，有些人身子好好的也去转灵，变成妖兽，当幽月帮的爪牙，叫什么，持刀客。呵呵，他们利用邪术发展信徒这点心思老身怎么看不出来？他们相中了我儿的武艺，三天两头地来劝我母子入帮，我是坚决不允许的。只是雪婷，她年纪轻轻便得了病，我不忍心，只有，只有…唉…”
三年前那个腊月雪很大，风也很大，摧毁了村里多数茅屋。
尽管村民们起早贪黑，忙不他顾，各家房子也只是塌了修，修了再塌。
在这一片混乱中，负责运送木材的单岩在村口捡回一名冻得半死的女孩。
村子里向来不收灾民，因为周围十里受灾太重，颜神村自保已是勉强，一旦开了口子，就会有第二个、第五个、第十个乃至成百上千的灾民涌进来。
面对村民的一致抗议，向来无所用心的傻小子破天荒地强硬起来，誓要将这女孩留下救活。
说来也巧，就在众人争执期间，肆虐了大半个月的风雪竟然悄悄地停了下来。
单母是村里唯一识字的长辈，多年来无偿地教这里撒欢打滚儿的野孩子们坐下认字，若没有她，也就不会有让全村人引以为傲的徐滢。
所以当她站出来表态要破例留下女孩儿时，大家也就不再多言。
从此女孩儿有了名字，叫做雪婷，寓意着“雪停”。
雪婷人美心善，更天生着一双雕绘琉璃的妙手，来到村子短短不到半年，就获得了大家的认可。
她嘴上叫着单母干娘，与单岩却情投意合，不像兄妹更似情侣。
村民们看在眼里，甜在心尖，无不为单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而由衷祝福。
可惜造化弄人，正当单母满心喜悦地将尘封多年的妆匣取出，要给雪婷戴上自己出嫁时的珠宝首饰，体体面面地迎娶进来时，一场突如其来的坏血症在村里蔓延开来。雪婷是第一批的患者，也是病情最重的那个。
与坏血症一道而来的，还有带着转灵术的幽月帮。
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雪婷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转灵了一只野兔。
也是她运气极好，除了尾骨反常发育，长出一团可以藏在衣服里的毛茸茸的尾巴外，再无别的副作用。
至于其他病患纷纷效仿，在治好病的同时也表现出各种夸张的异于常人的动物特征，这都是后话了。
寻川听出单母语气中的心疼与无可奈何，安慰道：“人们在绝望中选择活下去的方式，这无可厚非。”
单母握紧寻川双手：“百姓的生计该由州府而非民间教派落实。寻王爷与石头爹在时，青州哪有这些乱象？世子，老身有句不该说的话，你那舅舅倒行逆施，害得大家日子过不下去。老身日夜盼着你夺回大权啊！”
矜孤养老，邦家之大政。
黎民百姓生计得不到保障，转而去信邪教，这是管理者的失职，是全州的悲哀。
想要治好青州，先帮底层民众走出困境才是头等大事。
寻川道：“姨娘，你和石头流落在这里，难道不恨我父王？”
单母苦笑：“恨什么？毁家纾难，战死沙场是石头爹身为将领的职责。等老身日后去了地下看见他，还要怪他没保护好王爷呢。”
寻川探明单母立场，问道：“你知不知道幽月帮最近擒了一个人？”
单母道：“听说是一名剑客？”
寻川点头：“嗯，那是临淄学宫的叶牧尘宫主。”
“啊…”单母张大嘴巴：“原来先生尚在人间？他是何等样人，如何落到这帮鼠辈手里！”
“姨娘，我想让石头做持刀客。”
持刀客作为幽月帮的骨干，可以参加所谓的法会，如果单岩做了持刀客，寻川或许就有机会混进去。
单母为难道：“世子，石头这孩子轴得很。幽月帮救过雪婷，他是感恩在心的，要让他渗入幽月帮，去做对他们不利的事，难。”
单岩既然上过学宫，叶牧尘就算他的师长。
单母教子以忠义为先，让单岩入帮做眼是为不忠，她没法开这个口；如果单岩入帮后诚心效力，又是对寻川和叶牧尘的不义。
寻川道：“让石头自己入帮去看一眼里面的鬼蜮，比咱们说上一百遍都管用。我相信他赤子之心，一旦发现端倪，绝不甘愿同流合污。到那时我再和他说明本意，姨娘在旁敦劝，助他迷途知返，与我一起捣毁邪教阴谋，如何？”
单母这才舒展眉目：“世子明鉴。”
随即朗声道：“雪婷，我儿，快进来说话，把客人独自留在屋里，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