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无意义欢呼（七）
人群密集的商业街中心，红绿灯一闪一闪。
露西和境一目在靠近街道的咖啡店等候。
红头发的双麻花辫少女小口啜着一杯少冰缤纷果茶，她的个子娇小，因为戴着牙套所以不会轻易露齿，黑色的马甲里是一件简单的镂空刺绣白色蕾丝连衣裙，袖口里探出覆着厚茧的手，腕很细。
灰色长辫的俊朗青年面前摆着一杯喝了一口便不再动过的苦咖啡，他从黑色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块精致的怀表，温柔地笑着说话，然后抬头，眼瞳横着一扫，冷漠的视线劝退了不少试图搭讪的围观者。
“故事只到了这里吗？”露西意犹未尽。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一名喜欢幻想与浪漫、渴求幸福的孤女，凭借着特殊的异能力【深渊的红发安妮】进入了guild。
境一目给她讲的是他曾经写过的一篇短文，讲述着几个不同颜色房间里发生的童话故事，当然，与专供于儿童阅读的温馨故事不同，他加入了一些微妙的元素，打个比方就是，将出场很晚的王子拯救绝世容颜的悲惨公主的情节魔改，公主被隐世高人所救，从此之后勤奋学习，一个人赢得民心，抢回王位，八匹白马把邻国的王子娶回家。
露西喜欢境一目说话时举手投足之间就给人留下一种“啊没错，他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的印象，腔调的变化、语言的恰到好处，让人能够理解他所讲的故事，领人走进他的幻想世界。
她仰慕着境一目这样的人，温柔疏离、浪漫透彻的成熟年长者，他不会让你感到为难与尴尬，他像极了露西过去孤独一人幻想出来的哥哥。
那时的她只能沉浸在想象里，逃避讨厌的现实世界。只有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才不会孤单一人。
境一目回答：“嗯，故事结束了。”
“每次看完一本书、看完一部电影，就会产生一股失落感，”露西说，“故事是结束了，但人生还在继续。我…会很好笑吧，我讨厌现在的生活。”
“明明衣食无忧，明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拥有着故事书里才写的出来的超能力，却还是讨厌人生。明明已经得到了那么多……那么多过去无法设想到的裙子、首饰、伙伴，可还是很贪心。”
说到此处，她狠狠吸了一口果茶，酸甜味顺着嗓子轻柔地落下，冰块滋啦滋啦地晃动。
“一点也不好笑，”境一目否定了露西，他很认真地与少女以平等的姿态来交谈，“这很正常。”
“有人同时拥有了爱情、友情、亲情、金钱、名声、权力，但这人还是讨厌他当下的生活。这人是其他人终其一生想变成的样子，但这终究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你听过鱼和熊掌的故事吗？”
露西点点头，说：“我知道，你是要说如果我就是想两者兼得，就去努力实现两者兼得，尽管我已经持有鱼或者熊掌其中一个。”
“倘若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两者兼不得，那也是你选择的结果。”
“是…我很害怕，我害怕弄丢那些已到手的所有物，我总是犹豫不决。大道理谁都懂，可大多数人难以实践。总是这样的……”露西很小声地说出最后的几个音节，“懦弱……”
没有意义的行动，没有意义的结果。
境一目向前移了一下椅子，肘放在桌上，手托腮凑近看着露西，他的睫毛翘着，暖阳映衬着那双童话精灵才会有的灰蓝色眼睛，那像是寂静月亮湖边水仙的泪，是善歌善舞的异邦人悠扬的思乡曲。
女孩受不了这样的注视，一口一口迅速吸着果茶，发出滋滋的噪音，小脸蛋快要憋红了。
“露西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境一目笑着说，他的话很多人都曾对一个可爱女孩说过，又或许是很多个可爱的女孩。
露西更加小声地嘟囔：“才不是……”她从不认为她可以成为某个人心中最可爱的女孩，因为她一点也不淑女、一点也不好看、一点也不……
“就是可爱，最可爱——”他拖长尾音，“对我来说，是我，未来也可能会是你自己。”
“…谢谢，不要再说了！”露西大脑即将宕机，境一目的声音挠着她的耳朵，像带来了盎然生机的春风，“幻想家先生，幻想家先生的爱人听见了会不高兴的！”她在内心土拨鼠吼叫。
“噗哈哈，尼古莱可不是女孩子！”
“就算他不是女孩子！”露西羞恼地反驳，“您可是在夸一个成年女性。”她在着急时又蹦出来您这个敬称。
境一目总算是停止了他的笑容，一边暗道尼古莱只会起哄，一边投降似的摊摊手：“好吧好吧，可爱的女孩，不，露西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站起来，在露西控诉的眼神下，浪费地倒掉了剩下的咖啡，“需要让不解风情的幻想家先生来为您开路吗，人虎到了哦。”
露西变得正经起来，看向路口，起身：“幻想家先生只需要看着就好了。”
“没问题，我很擅长休息，”境一目坐了回去，向服务员招手示意，“来一杯中份草莓冰淇淋。”
———
喊着“爱丽丝酱”的中年男人和高喊“直美”的青年在人群里走来走去。
白发紫眸的中岛敦穿着干净清爽的白衬衫背袋裤，是来自于野兽的直觉吗，他心里一惊，往右边看去，和一个灰发青年相视。
青年的眼神自然地掠过中岛敦，低头在桌上记录着什么。
是错觉吗？
中岛敦甩甩头，再次睁眼时身处在一间华丽的深红色游戏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