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掩埋，黄昏之物（三）
顿河畔罗斯托夫的郊外。
一辆越野车驶入阿列克塞庄园。
大道两旁种着白桦树，笔直立着。
中央有个大型喷泉，五座天使雕像坐在最上方。
远处有一座尖顶教堂，主色调为橙色，墙壁是用红砖白石层层堆砌而成。它有三个拱形大门，边沿刻着一簇簇向日葵。
一道河从教堂前蜿蜒流过，奔向花园。
花园旁边是孩子们的地盘。三层高的别墅，有着二十个卧室，蓝顶白墙，采光极好。境一目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相隔一百米是大型的训练场。一层在地上，是训练枪械的；另一层在地下，用来格斗教学的，常常有帮派的中上层人物来巡视。
首领，境一目的父亲，的住处在另一边，是个简单的两层黑顶木屋，但墙壁里嵌着最高级别的防弹材料，监控围绕在屋外每一处。
首领住处向右三百米后是一处墓园。一群群白色十字架矗立，镂空的矢车菊图案的栏杆围绕着，那里的草丛极为茂盛，杂草怎么也剪不完。
正中心自然是办事的地方。
三栋巍峨的建筑并立，形成古堡。
外墙涂上蓝色与黑色的颜料，石头做的底撑起十八根白柱，一幅幅名画被钉入由铱金属制成的相框。上方的穹顶处镶着大块的黑曜石，唯美多彩的壁画被从玻璃天窗洒入的难得的阳光拂过。
境一目下车，走进中心的古堡，踏进奢华的电梯，按下五层的键。
“吱嘎——”
电梯门缓缓移开。
“呦，安全回来了呀，弗拉基米尔。”父亲坐在黑色沙发上翻阅着报纸，小茶几上横着几个空酒瓶。
“迟了这么多天回来，是认识到外面世界的美好了？”
“并没有。”境一目目无表情地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熟练地给自己倒了杯伏特加，却没动一口，“都差不多。”
“那还坚持最开始的想法吗？脱离阿列克塞家族。我可不会对背叛者手下留情。”
“我从未忠诚，何谈背叛。”
“你的处世准则第一条，诚信。没必要谈有的没的了，把新户口给我。”
父亲叹了口气：“你是我最出色的孩子，冷酷、清醒、聪慧，却唯独没有野心。安娜最优秀的品质你却没有传承下来，真是遗憾。”
“我不就是工具，从出生开始。”境一目冷笑一声，“可以别说这种恶心的话了？你没把我当成过继承人，只是当个下一个的挡箭牌，让他们平稳度过幼年时期。我的任务完成了，放我自由不就好了。”
“安娜死后，你都不掩饰自己的本性了。好歹在最后好好当下我的儿子吧。”
“我是你的合作伙伴，父亲。”
“是的，是的。希望我们下一次的合作愉快。你要去看看安娜吗？”
境一目：“你要我把她从土里拽出来吗？”
“母亲她也很想你。”
“那麻烦您替我给祖母带句话，希望您可以早点看见您的上帝。”
父亲一口气干完了桌上唯一剩下的伏特加，发出了隆隆的豪迈笑声。
“接下来呢，要去干什么。十岁的小孩能干什么呢？不如当个杀手，放心，没有指标，你随便挑目标。”
“那五页名单的报酬，你利用了我。”
“自由无价。”父亲抬了抬眉毛。
“虽然我确实打算这么干，但你先一步提出来让我当杀手，想用来恶心我，你确实是达到了目的了。”
“忘了提醒，我往酒里加了一些东西。”
父亲的笑脸僵住了一秒，又继续笑：“我很信任我的孩子，毕竟我们总是会想到一块儿去，就像你选的未来就业目标，我不用想都知道了。看你变得这么活泼，还会恶作剧了，爸爸我可是很高兴的哦。”
————
午饭是在宴会厅吃的，父亲为了恶心他还办了一个极其盛大的送别会，邀请了家族亲属、上层干部与顾问。
兄弟姐妹纷纷上前送来诚挚的“祝福”，干部上来表示惋惜与示好，安娜一派的则暗示“自己永远忠诚于您”，仆人们向这个还算好对付的主人家孩子投来依依不舍地目光。
廖尼亚站在境一目的身边，替他应付着各种各样的问候。
“沃瓦。”一个东方模样的妇女走过来，她穿着欧式长裙，裙摆缝上宝石，丝制袖子紧贴肌肤，头发灰白，眼睛乌黑，她保养的很好，看不出来是六七十岁的人。
“祖母午安。”境一目用了一种极其怪异的腔调回答。
女人的脸色扭曲了一瞬，又恢复平静，她不知想了什么，脸上浮现涌现出悲悯的神色：“可怜的孩子。”
“我有一事相托，我写了一封信，请替我带给我在日本横滨的兄长。我会把那边名下的别墅供你选一套。”
境一目直接拆穿了她的谎言：“信是空白的。我有钱，不需要您的施舍。谢谢祖母了。”
祖母神色不变，她满怀哀伤地想要摸摸少年的头，却被避开。
宴会厅仿佛被冻住，气氛降下零点。
两人都不让步，境一目仰头甜甜地笑着。
最后，祖母咳嗽了一声，贴身仆人连忙扶住她。
“阿娅，我有些头疼。沃瓦，我先回去了，你记得去拜访我的兄长。”
送别会会后。
廖尼亚在房间里反复转圈，说：“阿列克塞先生，您今天也太过分了。夫人知道的话……”
境一目打断：“我不想当继承人。廖尼亚舅舅想成为首领的话，我会支持的。”
廖尼亚的脸变得一青一白，连忙解释：“我只认同您。”
境一目摊了摊手，说：“只是开个玩笑。廖尼亚舅舅。今天下午辛苦你了，喝点红茶润润嗓子。坐。”他率先倒了一杯饮下。
廖尼亚松下了紧绷的肩膀，坐了下来：“别说这种玩笑话了。诶，下午怎么不见首领。”
“可能是吃坏肚子了，我看他一直蹲在厕所里没出来过。”
“吃坏肚子？这边食材都是空运过来的，新鲜的很，是哪个下人粗心大意搞错了吧，我之后去找出来开了他。”
“可能是他自己饮食不规律。一大把年纪了还空腹连灌五瓶伏特加。”
“哈，那首领的确得锻炼锻炼了。你呢，之后打算去哪？”他喝了一口红茶，“这个味道不错，你从哪边弄来的。”
“是祖母以前送我的茶包。母亲不喜欢这些，就没收了。舅舅以前和母亲关系好像很好，她为什么不喜欢这些？”
廖尼亚认真想了想：“夫人她，应该更喜欢伏特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首领真是般配。”他感叹着。
“廖尼亚舅舅喜欢母亲？”
廖尼亚咳了一声，连忙摆头：“不喜欢，别开玩笑了！不，这不是玩笑，这简直就是恐怖故事。”
他又有些欣慰地看着境一目：“你活泼多了呀，以前可是很沉闷。快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以后决定去哪？”
境一目向后躺去，柔软的鹅毛垫子接住了他的后背，说：“不知道。总之先去日本那边看看吧。”
“祖母的原因？”
“大概是在执行任务时听到一些人念叨。”
“嗯，是交到的朋友吗？还是喜欢的……”廖尼亚眯了眯眼。
境一目站直了身，去橱柜里取了一袋方糖出来，多余的动作好像是要掩盖脸上的神情。
“红茶有点苦，我加点糖。”
“哦哦。”廖尼亚摆出了然于心的表情，不再追问：“那到那边后干些什么呢？脱离家族后财产也要冻结的。”
“做个自由杀手，日本不是要战败了，各个势力都想分杯羹，想必很缺人才。”
“还是做暗杀吗？”他叹了口气，“不过也好。说不定我们以后还可以见到。”
“这是最快捷的方法了。我第二天就走，父亲只让我带走户口、一套衣服、一张空卡、一个行李箱、以及一台原始状态的手提电脑。”
“这么快，你的机票呢？”
“那就要拜托你了。”
廖尼亚用手指了指自己：“我？你不是不让人来特地关照的吗？真要我给你钱？”他带着笑意问道。
“是呀。”
境一目转过身，摸了摸右眼角边的疤痕，他的眼睛是灰蓝色的。
那是安娜眼睛的颜色，那般的幽深与空旷，不经意间就被吞噬了所有的灵魂。
胃里有东西在膨胀，恐惧感喷涌而出。
口在燃烧，苦杏仁味淹没了鼻尖。
廖尼亚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灰发男孩。
他倒下了。
境一目给父亲发了消息。
“廖尼亚死了。”
十分钟后，父亲匆匆赶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心腹。
“怎么了？”他问。
“氰·化物中毒，祖母给的茶包有问题。”
“你没喝吗？”其中一个心腹问道。
“它泡过后散发出苦味，我受不了，就……”境一目从嘴中拿出一颗黑宝石，“我固定了它的状态。”
他们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再调查了一下，接着把祖母“请”了过来。
第二天的早晨，境一目收拾好了行李。
一群黑西装站在门口等他。
为首的父亲开口：“我……你卡里我打了一亿美元。”
“……”
“是作为发现叛徒的赏金，不是给予过去的继承人的。”
“还有，去日本的机票也给你，毕竟是祖母……”
“以后好好活着。”
境一目收下了机票，扯了扯嘴角，拉着行李箱径直走到屋外。
庄园的树上挂着深色丝带，道路铺满长长的麻布。
穿着黑西装与黑裙的男男女女与境一目擦肩而过。
年迈的神父握着十字架项链，站在最前方。
祖母的画像钉在教堂右边的拱形大门上，前方的空地摆放满不合季节的鲜花。
越野车运来了一个长约一米的白色十字架。
庄园的门前停放着几十辆车。
成群结队的乌鸦掠过了这片静穆的庄园。
庄园的外围是三米高的铁栏杆，顶部尖锐，盖了一层带刺的铁丝网，还通着电流。站在下方只能看见古堡的顶与光秃秃的树冠。
“cпakonhonhoчn!”
“Влaдnmnp！”
境一目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