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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张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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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刃就立在张角颈侧,荀柔双手握紧剑柄,还是觉得汗水湿得拿不住。

    站在角落里的老人,低声哀声呜咽。

    荀柔注视着张角的病容,终于举起长剑。

    剑奋力斩下瞬间,张角突然怒目圆睁,“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鲜血四溅,张角的表情,永远停留在最后的愤怒不甘。

    “呼——呼——”

    荀柔身体一软,将剑间抵在榻上,闭着眼睛喘息,头疼得像斧劈裂开。

    这只是开始,还不够,远远不够,他还需要更多准备,更充足的准备。当初实在不该懒了一下,放任感冒,以至于现在一思考就脑袋疼。

    他歇息片刻,攒了力气,抬头看向惊慌的老人,轻声道,“老人家不走吗?再一会儿,朝廷军队就要来啦。”

    “外头人乱糟糟,老朽活到这把年纪,哪还跑得动——”老人还要说什么,释然的表情突然变成惊慌。

    “宗继误会,公子小——”

    “小贼安敢!”

    老者一个“心”还未说完,荀柔就感到一瞬透心凉,低头一看,半截刀刃从胸口前出来。

    哦,还不是透心凉,是透肺凉——他被捅肺了。

    “宗继,误会误会啊!”老人顿足慌忙道,“这是大贤良师自己决定的,不怪公子啊。”

    “公、公子,荀公子?”背后之人声音不可谓不熟悉。

    荀柔瞬间感到,体内长刀一抖。

    “拿稳,勿动。”他没法回头,只能咬牙道。

    “大贤良师、荀公子、这——”身后的人剧烈呼吸着,情绪激动,“这是、怎么回事?”

    “哎,大贤良师自知已无生机,便自愿送给公子”老伯颠颠得走过来,“哎哎,这这可如何是好这伤势可如何是好”

    “真、真的?我、我”

    荀柔咬紧牙关,疼得满头是汗,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几乎站不稳当,但还是竭力稳住脚跟,不伤口二次伤害,“我、还没、死。”

    捅肺不是捅心,血又还没漫上来,显然并未伤及要害。

    “我、我深负公子,必以命相抵!”

    抵个屁。

    他今日本已决意赴死,到这一步,却生出强烈的求生。

    他不仅不能死,他还要好好活着。

    他要回家。

    张角一生理想志愿颠覆天地,而他,只想回家,拼尽全力回家。

    血漫上咽喉,呼吸都是血腥,这时候,疼痛反而是好事,疼,说明他还活着,还没到必死。

    “扶着我,”荀柔没时间跟他闲话,一把抓住旁边老伯稳住身体,沉声吩咐,“把刀、慢慢、□□”

    “可、可以吗?”

    “按说还可以,”老伯此时也镇定下来,“此处未伤到要害,宗继,你刀别抖,抽出来再说。”

    利刃缓缓抽离身体,荀柔脚下定不住,差点跪下去,好在老伯看着衰朽,到还有把力气,竟扶住他没倒,又将他扶到张角躺着的榻边。

    疼痛一阵漫上一层,此时却已经顾不了了。

    “帮我把银针拿来。”荀柔向老伯伸手。

    外面厮杀声远远近近,这会儿他实在分辨不出,但朝廷军队迟早要杀到这里,仓促冲出去的张梁,根本不可能抵挡太久。

    几针扎下去,暂时止住血,荀柔这才有功夫看向愧疚得要自杀的波连,“你怎么、还在?”

    “我哥神神叨叨地说可以偷跑,我就就”波连看了一眼荀柔,“东西忘拿,悄悄回来,见城中火起,心里担心就回来,正好听到这里有动静,我还以为、以为”八尺高的大汉,轰然跪下,这个面对千军万马亦能奋勇拼杀的汉子,此时惶恐无措得像孩子。

    荀柔背靠榻便,缓缓抽气,从袖中掏出一根手指长细竹管,哆哆嗦嗦打开,将三七粉末抖在伤口上。

    药粉沾着皮肉疼得他直哆嗦。

    “就这样、帮我、扎住。”他带着心疼,向老伯道,“从我这、这件衣摆上撕。”

    这位老先生以前也是个医工,据说治死了个人,被对方家人追打讨要赔偿,在家乡待不下去,就成了流民,张角后来用他替换自己,也不是完全胡来。

    老先生加入黄巾过后,病看得少,处理伤却是熟手,交给他没问题。

    “你走。”

    荀柔都不知道该不该怪波连,这小子自己跑回来,看来是想带他一道走,但搞成现在这样他是波才的亲弟弟,若是被抓住,根本没有周转机会,肯定是要砍头的。

    “你、你不会死吧”波连紧张无措得急红眼睛,在旁边杵着,却帮不上忙。

    “宗继快走吧,你在这里,公子说不清的,”老头一边动手飞快,一边条理清晰地劝道,“黄天已死,你跟着兄长奔命去吧,若是将来你也活着,再回报公子。”

    “公子要是死了,”波连最后终于郑重道,“我一定拿这条性命相抵,我说到做到,我会回来的。”

    “滚。”什么反派台词。

    波连终于滚了。

    他能否成功逃出,荀柔心里没底,波才顾念大局,大概不会回来找他,而他自己现在也已经顾不及。

    “这样吧。”老人手脚飞快的将伤口裹好,“这要绑得太整齐,要引人怀疑了,公子这伤,伤得也算巧,看着凶险,倒也还没伤着要害,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也盼着公子,此后逢凶化吉。”

    老人说得其实不错,受伤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并不算坏事。

    荀柔望着老者,《道德经》,这是个读书之人,通达且有智慧,却不知为何沦落到如此。

    “多谢。”外面喊杀声越来越近,他撑着剑站起来的工夫,老头扯了床单裹住张角的头。

    “公子,荀公子,”老头递上布裹,他脸上交叠的皱纹,如同斑驳的树皮,眼睛浑浊,“公子说过这天下要乱了,天下乱起来,这小民还有活路吗?”

    他问着这句话,站在原处,目送荀柔离开。

    “路”鲜血滴落,沿着前进的方向,“总是走出来的。”

    擎着长槊的校尉,带着亲卫,突破张梁带领的黄巾,拍马冲入城池。四处都是火焰,横槊所过,溅出一片腥风血雨,□□战马突然嘶鸣一声,身后突然一静,校尉迎头望去,顿时明白身后为何如此。

    赤黄烈火之中,少年缓缓迈出广宗县衙大门。

    他一手执着带血长剑,一手提着正滴着血的布包,白衣脏污得很,染了血和炭灰,然而这一切,仿佛都为了衬出那张容颜。

    在火光摇曳中,少年的容颜如白雪一般艳,最净最晶莹的雪,净白到极处,生出颠倒人心魄的瑰丽妖曳。

    这是真的存在的人,抑或只是虚幻。

    荀柔走到不知性命的将领马前,惹得周围亲卫一阵躁动,犹豫着用长矛护卫主将,却在他缓步上前时,后退着武器,虚张声势地喊,“止步。”

    “张角伏诛,首级在此。”荀柔声音低哑。

    马上校尉一翻身从马上下来,只比荀柔略高一点,他亲自上前拿起那布包,掀开。脸色枯黄的头颅,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竟将个别胆小的兵士骇得退后。

    “不知君是何人?”校尉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少年的眉目与某位初识故人却有一二相似。

    “颍阴荀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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