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暗卫探了探她的鼻息，许久才解开拧成卷的盖头，随手盖住柏娇惨白的脸，和她今天特意换上的银红色衣裳倒像是一整套的。
原本，那是用来膈应李仪光的。
钜鹿郡公夫妇带着府里亲卫抵抗许久，厅堂终究还是被李昌硕命人成功破开，一行人冲进来，几个府卫把武器丢在了地上，选择束手就擒。
柴老公爷举着剑的手已经开始抖索，虽然他是武将出身，昔日也上战场打过仗，可那毕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面对着来势汹汹的敌人，比起身后护着的女眷总要好上些许，他咬着牙发问。
“李昌硕！李太守！我喊你一句亲家不算过分吧？”
“既然不过分，那么我倒要问问亲家，作甚要我一家上下的命啊，纵然是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
李昌硕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两人带着身后的军卫们对峙许久，半晌才迎来了第三波人。
在场的几个人，三位是在高堂位置上坐着接受新人拜礼的亲家，来人则是站在堂下娴静躬身的新娘。
李仪光的身上还穿着那套大红色的喜服，只是几个部位的布料被撕扯成方便运动的样子。
看见自家准儿媳提剑而来，柴老夫人也顾不得害怕了，她从柴老公爷身后站出来呵斥对方。
“这就是你李家女做人妇的本分吗？大婚之夜带着叔父逼宫，纵使我们死在这里，你日后的名声也已大毁，看还有哪家人要你！”
如此危急关头，这老太太关注点还在女人成亲便是毁了清白，还在以她李仪光嫁不出去做把柄。
李昌硕都开始觉得好笑了。
“皇帝的公主害怕招不到驸马吗？”
柴老公爷眼睛瞪得不能再大，心里直道果然，他伸出手指点着李昌硕破口大骂。
“好你个李昌硕，陛下信任你才册封你为长安太守，可你如今却做出此大逆不道之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仪光才不似叔父那般老实，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还不生气，她笑脸盈盈：“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可你有半分证据说我们谋逆？”
远在晋阳的李黎和小儿子李崇君同时打了个喷嚏，两人面面相觑着。
“真是奇怪，今儿的天气也不凉啊。”
李黎捻着自己的胡子，继续低头对着防务图的沙堆分析，时不时拿个小旗子换上去。
“明日便是行大事的日子了，崇君，你可紧张。”
李黎次子李崇君站在沙堆的对面，他自幼便展现出自己过人的军事天赋，也因此深得李黎喜爱。
“父亲，我已盼这日多时了。”
少年意气风发，站在那里浑然是大人模样，只叫李黎看得眼热。
他抬起手来，摸了摸李崇君的脑袋，又落到肩膀上拍了拍，而后借着插小军旗的动作掩盖自己眼睛里闪烁的泪意。
“若是你母亲也能看到今日的你便好了，那个光着屁股撒尿和泥吧玩的小家伙也长大了。”
李崇君脸一僵，瞪着眼看他：“父亲，旧事不重提！”
他蹬蹬蹬地跑到外头看天色，心里想的却不是明日天气很好，是大军出征的好日子。
“姐姐现在应当已经到了长安和那柴家小子成亲了吧。”
谈到这个，李黎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他作为父亲，居然不能够亲自送女儿出嫁，此番还是把最疼爱的、与嫡妻生的女儿送到遥远的长安去。
“若是事成，姐姐便是唯一的嫡公主，别说长安了，便是全都城洛阳的高官显贵家的公子，都任凭她挑选。”
李崇君为了此事闹了很多回，都不曾让父亲回心转意，真是想不通为什么要选那个远在长安的小柴，就凭他那长安第一美男子的名声？还是两家长辈的私交？
李黎也从室内踱步出来，望着漫天的星斗，久久的才叹息一声。
“若是事未成呢？”
他的目光严厉而苛刻，只觉得小儿子还不够成熟：“若是事未成，难道要你姐姐陪我们一同去赴死？”
“这点你当真比不上你哥哥成熟，想得仔细！”
他与逝去的窦氏那么恩爱，不是没有原因的。
两人平常赌书消得泼茶香之时，也未尝不谈论过史书，聊及那些因为红颜祸水而灭国的帝王，无一不是摇头表示不屑。
自己昏庸误国之时倒想着把过错全数推卸到女人身上，可先前执掌天下权柄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与女人、与爱妃分享呢？
既不曾让她们享受福祉，却又要她们承担共有的祸患，这并非君子所为，李黎坚信这也不是一个帝王应该具有的担当。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
李仪光嫁入了柴家，便是柴家妇，李黎等人造反未成，纵使之后的日子会过得苦点，也不会妨碍她的性命，那柴老公爷看在自己与他往日的情分上，也不会为难自己的女儿。
李黎一直是这样想的，只是不曾预料到那柴绍却是个薄幸郎，算计了自己的女儿和弟弟的性命，还撒下弥天大谎从自己的愧疚心里获利。
“荆楚两地早已是我们的地盘了，”他走回屋内，抬起眉眼来具是锋利的光芒，“待到明日吉时，便起坛作法！而后举兵南下！”
“清君侧！”
柴老公爷暗骂一声无耻，但凡读过几本史书的人都能知道，这清君侧的名号打出来实际上就是个笑话，不是为自己的谋逆扯上一张冠冕堂皇的大旗。
就是为了逼迫当今皇位上坐着的那位把身边的亲信给去了。
而如今，皇帝沉溺于在后宫做木工活，整天与锯子、锉刀为伍，巴不得吃也木屑、睡也木屑。
所有的朝政大权都被左相司马萧一人独掌，而这司马萧又是奸臣中的奸臣，贪官中的贪官，传说他的府邸里就连床都是由金子做的。
民间的百姓若是听到有人以清君侧、清司马萧为名，指不定还会抚掌大笑，击节而歌。
柴老公爷看着被暗卫从书房里找出来的虎符，落到了李仪光的手中，就知道已经彻底没有什么翻盘的指望，长安城就此被李氏给占为己有。
他猛然转身，一剑捅入爱妻心口，对上老妻不可思议的眼神，只是笑笑，而后坦然拔剑自刎。
“我一生不曾纳妾，平常也都听你的意见，如今便让我自私一回。”
“老妻，咱们一家子整整齐齐地上路吧！”
李昌硕冷眼瞧着柴老公爷的举动，不作任何评价，转头看向正在打量手中虎符的李仪光。
“三娘，你父亲的密信我已细读了三回，不知还有何其他的交代啊？”
李仪光忖度了片刻：“先将长安城彻底收下吧。”
李昌硕开始疑惑：“不应该啊，我的兄长我清楚，若是要管理长安，怎么可能不再派一个心腹过来。你再仔细想想，定然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他清楚自己的兄长可是多疑得很，唯一全身心信赖过的窦氏却早已离他而去，撒手人寰。
他一低头，李仪光正用天真纯然的眼神看他。
“叔父，什么密信啊？我只是个柔弱的小娘子，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诶。”
“今日难道不是柴绍要加害于我，被我侥幸逃出，而叔父你如同天神下凡般救了我吗？我超废的。”
李昌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