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餐桌论剑

    风平浪静后，众人踏着满地残枝落叶回到公路上。天空恢复了原先的铁灰色，总算有点微光让人能看到周围环境。整条路都是海浪从山上卷下来的枝叶和海里打上来的垃圾，原先的断桥现在连影子都不见了。清点人数后，钟求道：“我先回基地看看情况，你们也尽快回来吧，基地刚升级，有很多新职业等着你们呢。＂说完飞快地跑了。众人都想要野外职业，但那实在太少，能得到基地职业也好。于是马上有一帮人追着钟求跑了。王靖远集合队伍也准备回去，但队伍排好后，大家都觉得少了点什么，才想起之前把破烂不堪的桌板扔了，换成工厂里的不锈钢板，但过桥的时候又都扔在对岸，现在他们除了武器，四周已没有遮拦，不像之前的方阵了，感觉很不习惯。有人提议：“我们要不要过河去把不锈钢板捡回来？＂“早就被海浪卷走了吧？＂“不会吧？那玩艺又重又扁，贴在地上海浪推不动的。就算被推走，也是在厂区里面，不会掉海里，应该能找到的。＂“问题是桥都断了，怎么过去？＂“游过去呗，有人会游泳吗？＂“我会！＂好几个人应道。“找到了怎么搬回来？＂看着下面湍急的小河，一帮人没了主意，只好往基地走。一路上只见很多行道树被海浪冲倒，横在路中间。这些树自从世界重组后就疯长，都成了参天大树，最细的都有双手合抱那么粗、二三十米长，众人不得不又跳又爬才能通过。才走了一半，就进入了基地光柱范围，和煦的光让浑身湿冷的师生们心情大好，有人提议：“哎，我说，基地砍树那么辛苦，这里都是现成的树，我们要不要拖回去呀？＂大家都表示赞同，邓飞道：“你们看看，前面满大街都是呀，如果从这里拖，不拖死你才怪，还是等到基地附近再拖吧。＂众人点头称是，继续蹦、爬。等他们来到基地门口，见几个npc正把树往基地内拖。众人也把附近的树拖了准备进入基地，钟求跑出来喊道：“等级最高又没职业的马上过来！＂队伍哄地一下散去大半，等级高的和自以为等级高的都扔下树追着钟求跑了。进入乡公所，钟求逐一问了各人的等级、力量和体质，从中选了杨雨顺和閰飞担任重步兵，熊宇和郑坤两人作弩手。真人重步兵的初始武器是短剑和盾牌，比轻步兵的盾锤杀伤力强，但幷没有npc重步兵的青铜盔甲，这让两个争当重步兵的家伙略感失望。钟求指了指墙角道：“喏，那是你们的盔甲，感谢李老师吧。＂两人转眼一看，两副粗陋的盔甲架在那里，虽然和npc那亮丽的制式盔甲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但两人还是喜出望外，冲过去抱起盔甲一边穿一边说：“谢谢李老师。＂至于两名弩手的初始武器就是一把弩和一袋弩矢，射出去后每二十秒恢复一支。还有一条前面带钩子的腰带，是用来拉弦的。两人进来前幷没有注意到乡公所屋顶上有npc弩手，自然也没留意其装备，于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兴高彩烈地拿着新武器去外面练习去了。钟求选熊宇当弩手，是因为他力气虽大但反应迟钝，近身肉搏非常危险，正适合弩的慢节奏。选郑坤是因为他喜欢射箭，凡事知之不如好之，希望他将来有所成就。王靖远带着剩下的人拖着一连串的树干走进基地，见北面公路建了一排木栅，正对公路的地方有个门，门边有座木质的岗楼，一名npc在上面放哨。主建筑已变成两层高的砖木结构，屋顶有真人和npc在警戒，主建筑旁边还有个全木结构的水车在缓缓转动。地上仍是湿漉漉的，很多杂物，比之前宽了几倍的溪水在哗哗地流淌。草地上没什么人，大概都到东谷去了，只有几个npc采女在挖什么东西。npc樵夫也不去伐木，改成从门外公路上搬运倒下的树木。大门依旧没有门，但做了一排l形的木栅，队伍在里面兜了几个弯才进入基地。刚走到主建筑门口，钟求迎出来大声道：“大家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好好休息一下，等下还有任务！＂听到有几个人叫苦、抱怨，钟求严肃地说：“如果我们现在不抓紧时间，那……”“知道知道，那就会有几百万怪物杀光我们。＂“好了好了，我们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你是对的，你说的都对。＂钟求：“草……＂王靖远等人在溪边脱了沾满泥水的血衣，跳进水里搓洗起来。水有点凉，但众人体质都不同以往，刚才几公里“跨栏＂又让他们浑身发热，所以幷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很爽。钟求带着几个看上去有八九岁的npc小女孩，用席子兜着许多衣物鞋袜过来，放在草地上，又给大家分发肥皂和毛巾。郑坤见小女孩颇有几分姿色，忍不住笑咪咪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但npc小女孩没理他，惹来旁边一众同学的嗤笑：“你完了，连npc都不鸟你。＂钟求道：“大家省着用啊，现在很难找到这些东西了，以后我们就要过古代生活了。＂有人兴奋地说：“好啊！我最喜欢古代了。＂又有人道：“好个屁，又没音乐又没电影还玩不了游戏，你每天晚上就看星星吧。＂“怎么啦？星星很好看啊。＂“你看一辈子就不觉得好看了。＂王靖远拿着一块鹅卵石对钟求道：“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见钟求不解的样子，他又道：“这些石头可是要成百上千年才能磨成这么光滑的啊。＂几个学生靠过来看了看，也说：“是啊，我记得这条溪水是我们来了之后才有的吧？＂“好像是噢。＂钟求道：“现在是游戏世界，一切都有可能啊。＂王靖远道：“游戏……这到底是什么世界？这一切都是什么回事？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几个学生笑道：“很不科学是吧？＂“应该是很不物理。＂“物理就是无理。＂“滚！＂王靖远苦笑，对受过严格科学训练、有科学素养的他来说，这一切完全颠覆了他所学的知识。过往上课时，遇上有学生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问题，他常常斥责说：“你以为这是在玩游戏啊？＂现在，他也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游戏世界。如果说这是一场游戏，那又过份逼真了；如果说这就是现实，许多事却又无法用科学解释。他摩挲着手中的卵石，用心去感觉，却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与以往经验有冲突的地方，这就是一块普通的卵石，从视觉和触觉上都是。但它却不应该在这么短的时间出现在这里。学生们也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说：“唉，管他是真是假，反正我觉得挺舒服。＂“是啊，比做作业好玩多了。＂“就是每时每刻都要面对死亡。＂“是啊，如果没有怪物就好了。＂“你们还知道有怪物啊？＂钟求站在溪边说：“洗完快去吃饭吧！等下还有仗打呢！我告诉你们，下次吃饭还不定什么时候，运气不好的话，这也许就是你这辈子最后一餐了！＂“哎呀你这乌鸦嘴。＂“能说点好话吗？真是！＂众人纷纷从溪里爬起来，选自己喜欢的衣服穿了，然后跟着npc女孩上楼吃饭，几个npc妇女捡起地上的脏衣服在溪边洗起来。钟求拿了两套盔甲给李鹿野和王靖远：“这是李老师刚打造的，数量有限，先给你们穿吧。＂李鹿野问：“你不穿吗？＂钟求指着身上镶铝片的击剑服：“我这也算盔甲，穿习惯了还不想换。＂王靖远看着他那被血染得变了色的衣服道：“你不洗澡换衣吗？＂钟求道：“我，不太喜欢洗澡。＂两人一滞，默默套上布满锤痕的胸甲，戴好坑坑洼洼的球形头盔。李鹿野问：“什么时候可以让每个人都穿上？＂钟求说：“我也想啊，但这和采矿、冶炼、打造的速度有关，现在大约半小时才能做一套，之后可能一周才有一套，还是最简单那种。＂“卧槽！这么珍贵！＂“npc重步兵一定要有铠甲才能就职，所以需求很大啊，李老师到现在都没休息过。＂“npc铁匠呢？＂“帮npc战士做盔甲啊，李老师还不太熟，正跟着学呢。他现在主要是把我们的刀和螺纹钢熔接在一起，做得更结实些，另外打造些简单的铁矛。现在没一个npc闲着，我让赵老师当了乡长，不然我也没得空。＂这时董恒扛着十几支长矛过来，闻言便道：“李老师早就能打造铁矛了，刚刚还打了一把匕首出来，正在试。＂“唉，你叫李老师抓紧时间打造盔甲和铁矛吧，所有人都装备上再打别的。＂“铁矛花时间多，盔甲花时间更多，我们现在主要是把钢筋焊上短刀。＂王靖远指着溪边的风车道：“这是磨坊吗？＂“对，可以把种出来的稻子磨成米，麦子磨成面。幸好现在建成了，过了这廿四小时，就得分几部份来做了。＂“那要做多久？＂钟求挠挠头：“不太清楚，大概要十几个木匠、铁匠、石匠弄一两个月的。＂王靖远见磨坊旁边还有个风车，吱吱呀呀地转着：“这还是风水两用的啊。＂“是的，不过风力不稳定……以后还会升级的。＂正说着，一个满脸灰扑扑的中年人扛着一只饱满的口袋出来，放在材料场上，又慢悠悠地走回磨坊。“这是真人还是npc？＂“npc，磨坊没有真人可以发挥的地方，事实上也没人要去，所以都是npc。＂钟求说着上前去打开口袋，抓了把淡棕色的米出来：“看，这就是你说的新米，可以吃了。饿了吗？走吧，我们去吃饭。＂“还真有点饿了。＂“过了今天，你一个人会吃几个人的饭，不然就饿得路都走不动。＂饭厅在乡公所二楼，两张长桌四排木凳，每张桌上各摆了一长串二十只陶盆，里面装着烤肉和蘑菇鱼汤，空气中弥漫着肉香。一百多名战斗员挤在桌旁，正端着各种碗大吃大喝，有些人面前还放着酒杯。几个npc妇女从靠墙的几个木桶内为众人装饭、倒酒。见三人进来，不知谁喊了一声：“起立！＂众人轰地一声站起，林登坏笑着敬了个军礼，很快其他人也学着他的样子，笑嘻嘻地向三人敬礼。钟求也笑着回了一个军礼，然后挥手：“坐吧坐吧，快吃，吃完睡觉！＂众人又轰地坐回去，一个使女过来引导三人坐在同一张桌的首座。李鹿野问：“这座位是安排好的吗？＂钟求撒了个谎：“嗯，不清楚哦。＂武正夫正好在旁边，说：“喂，快吃呀，好吃！＂“是吗？＂王靖远拿起碗筷扒了口饭：“嗯，真的好吃！＂又夹了一块肉：“唉，可惜没有辣椒。＂武正夫道：“咦，王老师也吃辣吗？我听说城里人都不吃辣的。＂“瞎说。＂王靖远埋头大吃。旁边一张桌子的王文中道：“喂，皮球！种点辣椒啊！＂另一个人模仿钟求的语气道：“你活过今天再说吧。＂众人一阵哄笑。钟求小声问王靖远：“王老师，现在抽烟没问题吧？＂王靖远喝了一口酒，苦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抽鸦片都没人管。＂钟求开心一笑，大声道：“喂！谁有烟？谁还有烟？＂众人一阵骚动后，纷纷摊手摇头。一个男生拿出只火机，擦出火苗，在手里转了几圈，无奈地看着钟求。钟求顿时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一个女生道：“抽什么烟呀，有害健康又难闻。＂钟求一看，是小学同学任桃儿。此女身材高大，面庞瘦削，头发、眼睛都有点黄。别看她是女生，打起架来非常凶悍，曾经和钟求干过一架，钟求竟不是其对手，现在是极少数女性战斗人员之一。林登笑道：“现在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还谈健康呢？＂任桃儿辫子一甩，冲着林登道：“那是你，我还想多活几百年呢。＂又有人叹道：“没烟抽我无所谓，有啤酒喝就好了。＂林支榜道：“那要种啤酒花。＂“林老师，种点烟叶！＂任桃儿：“别种，千万别种！别理他们！＂吵吵闹闹中，钟求道：“各位，我有事和大家商量一下。＂餐厅顿时安静下来，大家边吃边听他说。“在将来，我们需要很多的军官。军官不是想当就当的，得有经验，所以现在就要开始培养。当然，首先你自己得有兴趣担任这个职务。所以，我想看看有谁想做的，请举个手。＂陆陆续续有几十个人举手，都是三中的学生。大家都很意外：居然有这么多人想当官。钟求却皱眉道：“就这么点啊？＂众人一听都翻白眼：“还不够多啊？＂“个个都去当官，谁当兵啊？＂钟求道：“将来，你们每个人可能都要当官，带npc士兵打仗。不当也得当，早点学习一下比较好。＂又对举了手的人道：“你们将是我军的第一批军官。既然决定要向这方面发展，那么，下次升级时，你们一定要加智力。精神敏捷能加最好，不加也行，但一定要加智力，知道吗？＂“是！＂“明白！＂“知道了！＂一众预备官点头答应。“就我看来，目前我们队伍里，王老师和李鹿野同学都是不错的指挥官，你们先选一个跟着学习吧。＂有人道：“我想跟你学。＂“对！＂马上有好多人附合。钟求道：“我有空的话会教所有人，但我不是很有空啊。而且我这人不太会讲话，王老师和李鹿野善于领悟，说话又好听，就是简单易懂，你们还是先跟他们吧。＂结果一大半人跟了王靖远，只有九个跟了李鹿野，其中有几个还是看他可怜才站过来的。李鹿野看上去有点尴尬，但还是对九人表示感谢，和每个人握手，说：“谢谢同学们的信任，以后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弟兄了！＂一句话把九人的心拉近了不少。钟求暗自点头：这家伙有点统帅的风采。另一边王靖远则向跟他的人解释：如何加智力和敏捷点，有什么好处，以及自己的体会等等。又问众人的等级，离升级还有多远，然后为他们编排升级次序。钟求听了暗笑：王老师果然是个好老师啊。邓飞道：“你能不能讲讲指挥作战的要领？我们都是军事白痴啊。＂钟求失笑：“邓老师你太谦虚了，我觉得除了王老师和李鹿野，你算是最懂军事的了。＂众人都表示赞同：“邓老师你就别谦虚了。＂“过份谦虚就是骄傲呀，邓老师。＂邓飞是历史老师，上课时一讲到古代战争就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学生们听着也很来劲。钟求认为王靖远和李鹿野是好军官，邓飞其实很不以为然，认为自己比这两人懂得多。钟求问谁想当军官时，他也举了手，但却没跟任何人。邓飞道：“嗐，我那是纸上谈兵，当不得真的，还是请钟求同学给我们讲讲。＂王靖远也道：“对，讲讲吧。＂钟求道：“呃，这个说来话长。战场指挥嘛，挺复杂，挺烧脑，经常左右为难、进退两难是我最大的感受。＂邓飞笑道：“我怎么看不出你有过进退两难的时候呢？＂“那是因为我加了智力和思维速度，别人要想十分钟的事，我可能只需要一分钟，然后你就看不出我其实很为难。＂郑坤道：“你快说吧，我都快吃完想睡了。＂他没抢到正式的椅子，只能坐在一张没了凳板的凳子上，铁架咯得屁股很不舒服。钟求道：“作为指挥官，首先就是要聪明，这个大家都懂；还有就是要公正，不能明知有功却不奖，明知有过却不罚，让部下感到压抑，没前途；还要反应敏捷，因为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意外频生，需要指挥官快速应对；指挥官还要勤勉，在行军途中，要不停地观察周围情况，假设敌军从各个方向突然出现，遭遇埋伏等等，在心中快速拟定应对措施。哪里能建立阵地，哪里能进攻、能撤退，都要想好。平时也要制定作战计划，不断地侦察、骚扰敌人等等，也是蛮累的……。＂讲了一大堆后，见不少人已经开始打瞌睡，钟求只好中断发言，道：“现在，我们的基地又增加了两个军官名额，请两位现任军官各选出一人任职，幷且由你们俩负责培训。好了，没吃饱的赶快！吃饱了快去睡觉！＂“卧室在哪？＂“没有卧室，都是通铺，在对面。＂一群人闹哄哄地拥出餐厅，去到对面房间，只见地上厚厚地铺着三条长长的草席，席上放着稻草扎成的枕头。邓飞走到最近的铺位躺下，刚伸了个懒腰，吁了口气，四周已鼾声如雷。他闭上眼睛，思考着钟求那番话，但没过几秒也睡着了。梦里，他指挥千军万马，大杀四方，成为一代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