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恶人
“你是”
少年看她的眉眼有些熟悉,又仔细看了眼那枚梅形花钿,忽然反应过来。
“孟,孟姑娘。”
少年红了脸。
孟秋瑾微垂眼睫,遮住澄澈的眼眸,再次柔声请求。
“能请公子帮我找连姜出来吗?”
“可是连姜她,今天没来啊。”
少年有些为难,“方才先生还问起她呢,她人也没请假,多半是翘课了。”
扑了个空。
孟秋瑾朝那少年道谢,转身走了。
回到马车上,她轻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只让车夫打道回府。
菱花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些微烦躁,便知晓应该是没找到人。
“姑娘,咱们明天还来吗?”
很长的一阵沉默后,才听到她的回答。
“不必了,晚上直接去连家便是。”
又连着跑了好几个街坊,也没找到心仪的物件。
时姈直接放弃了。
她觉得自己两条腿都快走废了。
葭倚帮她轻轻捶腿,力道不轻不重,舒服得她直哼哼。
“姑娘,不如明儿让婢子去跑腿,各家铺子的货物都有对应图册,婢子拿图册回来,姑娘按着挑便是。”
时姈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便捷的法子。
可惜用不上,她心里已经有了别的主意。
回到家里已经日上竿头了。
她刚用过午饭,时慬那边就来人叫她过去。
一进门,她看到时慬的面色不大好看。
作为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时慬两鬓微白,却丝毫不显老态。
反而精神矍铄,双眼炯炯有神,仿佛利剑一般,轻易便能穿透人心。
但此刻他面容憔悴,眼里微有血丝,眼下淡淡青黑,疲倦之色一览无余。
“祖父昨晚没睡好吗?”
“昨晚陛下召我入宫,孟深也在。”
时姈一愣。
“那小子真是好手段,也不知从哪儿找了人,说是亲眼看见你对孟家那丫头下手,陛下气得很。”
与面上的疲惫不同,时慬话里满满都是冷嘲和愤怒。
时姈微微垂眸,“都怪阿姈,令祖父受委屈了。”
“就凭他一个孟深,也能让我委屈,你这丫头还真瞧不起自己祖父了。”时慬重重哼一声。
时姈低着头,默默思索着。
想不到孟深这么快就进宫告御状去了。
看来不把罪往她身上钉死,对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真有点头疼。
只听时慬忽然轻叹了一声,“这个孟深,人虽莽了些,但在朝堂上也是个可用之才,陛下倚重他,如今又有证据在手”
时姈瞬间就懂了。
“若是非要追究,陛下打算怎么做?”
看着自家孙女乌黑发亮,透着天真稚嫩的眼睛,时慬沉默了会儿,突然就重重锤了下桌案。
“还能怎么着!为了个混账小子,他非要撤了你的县主头衔,让你去给孟家丫头道歉,他孟家可真能耐!”
听他带着浓浓火气的暴怒声音,时姈原本还有些沉重的心情忽然轻松了一些。
她笑了一下,结果招来时慬的瞪视。
“眼看着被人拿刀顶到喉咙口了,你还笑得出来!”
时姈伸手去拉时慬的袖子,眨了眨眼睛,“祖父,别生气了,当心气坏身子。”
时慬瞪着她看了一会儿,败下阵来。
“行了行了!当我没说,你好好养身子,陛下和孟家的事我会看着处理,你什么都别乱想,知道了吗!”
“阿姈知道啦。”
她把话拖得老长,唇边一道俏皮又天真的笑,给苍白的面色添上一抹鲜活的色彩。
等走出书房,她脸上的笑瞬间就敛去了。
在原书里,时慬原本是很护短的一个人。
只是由于原主实在很会作,一次次磨灭了亲人对她的信任。
在原主与女主的这件事上,时慬的态度很模糊。
他不相信原主无罪,也不觉得女主无辜。
可惜原主太会闹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时慬给她做主不说,还在时慬为了此事数次入宫的间隙,跑去孟府闹事。
这一闹,就把女主给推池子里去了。
皇帝龙颜大怒,二话不说就把原主的县主头衔给撤了。
时慬对原主失望至极,头回罚她跪了祠堂。
这是原主与亲人离心的□□,也是她一步步沦为京中笑柄的开端。
回到桐月居,时姈让葭倚马上去她的库房里取些上好的珍品药材,然后半点没耽搁地带着精心挑选的好东西,火速赶去了孟府。
恰好,将正要出门的孟秋瑾给堵在了大门口。
“县主,你你怎么过来了?”
孟秋瑾眉心若蹙,微微后退两步,露出的一双眼里写满惊惶。
时姈拿过葭倚手里的木盒,直接冲到了她的面前,将木盒子往她手里塞。
“快收下!”
孟秋瑾微惊,伸手去推,又被大力顶到怀里。
“县主这是做什么?”
“孟姑娘,收下吧,求你快收下!”
门外不知何时,三三两两地停了些看热闹的人。
孟秋瑾余光瞟去,分了神,也不知道怎么的,侧腰上传来一阵钝痛,她下意识伸手一推,木盒子竟从她手里飞了出去。
砰的一声,搭扣被摔坏,盒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这这是地黄?”
“竟然还有雪莲花和紫灵芝。”
“这都是名贵药材啊,听说是宫里才有的贡品”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孟秋瑾皱了眉,正要说话。
“孟姑娘”
时姈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被葭倚扶住。
看着这熟悉的动作,孟秋瑾不由得眼皮子一跳。
那股不安的预感再次袭来。
“县主我”
“我这几天晚上做噩梦了。”
时姈飞速打断了她的话,然后抬袖擦了擦泛红的眼角,苍白的面色看上起脆弱又可怜。
“我梦见水没过了我的头顶,可站在岸上的人没有一个愿意救我起来,我被折磨得实在受不住了,孟姑娘,求求你收下我的东西吧,只要能让我睡个好觉,我什么都愿意。”
说完她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的药材,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
孟秋瑾看着周围人看她的目光,有疑惑,有质疑,更多的是谴责。
一如那天在湖边,人们看时姈的目光一样。
从何时开始,这个恶人的角色变成了她?
孟秋瑾浑身僵硬地站着,一股压抑着的火气憋在胸口里,硬是发泄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