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向日葵
崔粒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坐在沙发上就能瞧见蒲砚忙碌的身影。
“你真的可以吗?”
蒲砚拿着大汤勺回头,给了个让她放心的眼神,“煮粥而已,没问题的。”
“那菜呢?”崔粒指着冰箱,“冷藏还有一些咸菜,都是邢挽过年的时候寄过来的。”
“过年?”蒲砚迈步向冰箱走去,“是底下这层吗?”
“对,最底下那层。抽真空的袋子,应该不会坏。”
蒲砚拉开冰箱柜,“有两袋真空漏气了,我帮你扔了吧。”
从过年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咸菜再能储存,也不适宜进入消化系统中。
“漏气了?”崔粒上前细细查看一番,果然气味不太好了,“可惜了邢挽的一番心意。明年,明年我让她别再寄了,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蒲砚把漏气的咸菜扔进垃圾桶中,浅笑着望向他,“明年不一定,我可以帮你分担。”
“也对。”崔粒搅动着锅里的粥,“明年的时候,我就不在这了。”
语气中颇有些舍不得。
蒲砚扒着蒜,“这是你买的房子吗?”
“不是,是我爸买的,离公司近。但是装修是我装的,怎么样,不错吧?”说罢,崔粒傲娇地昂了昂脑袋瓜。
蒲砚一笑,“装修确实是你的风格。”跟她的人一样,甜甜软软。
“你去帝都的事,你父母知道吗?”
崔粒倚着门框,“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说。我下周回家的时候,给他们打个预防针。他们应该不会反对的。”
“因为你去帝都的主业不是配音吗?”
“对。配音当主业,他们不会放心的。”
蒲砚赞同地点了点头,“我爸妈也是。幸好我当年去帝都是为了读研,有个很好的理由让他们安心。”
“是啊。”崔粒失笑,“你当年要是来江南,你父母也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那时候,婆媳关系恐怕就不好处了。
蒲砚一怔,苦笑了一声,“现在想想,你还是对的。这两年正是配音的流量高峰期,错过就很难遇上好剧本了。”
不过她提分手,也太过决绝了。
导致他一度认为,她并非真心喜欢他。
崔粒把玩着手机,冷不丁开口问道,“你父母知道我的存在吗?”
蒲砚一顿,低垂着眼睫挡住眼中的暗灰,“提过两次。”
第一次,他刚从帝都回岭南,兴奋地告诉父母他们有儿媳妇了,可他们并不看好这段感情。
第二次,过了很久,他父母才突然问起这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可他只是冷淡地说了一句“已经分手”,此事便没有下文了。
蒲砚低头切着蒜,“你的父母呢?他们知道我吗?”
“不知道。我也勒令崔迹不许提。”崔粒从手机间抬眸,“但他们可能猜出来了。”
蒲砚回头对上她清澈坦荡的目光。
“你第一次送我的那瓶酸奶,瓶子我一直留着。刚回江南的时候,我妈以为那是垃圾,就”
蒲砚眉毛一挑,眸中突然多了几颗星星,“然后呢?”
崔粒撇开头默默轻咳一声,“我去翻了门口的垃圾箱。我妈就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你怎么回答的?”
崔粒面颊上突然飘来几片绯红的云朵,“我说时机到了,自然会向他们报备。”
蒲砚倚在桌边,抱着胸兴趣盎然,“怎么才算时机到了?”
“以前是觉得要等你大学毕业,才好跟我父母解释。”
“那现在呢?”
“现在”崔粒目光转向他的身后,“你要不要搅动一下粥,不然会糊底。”
她又岔开话题了。
蒲砚眼神一暗,转身掀开锅盖搅动着白粥。
“你去休息吧,厨房交给我就好。”
“好。”
“等等。”蒲砚突然叫住她,“你的户口本你拿户口本是要办什么证件的吗?”
崔粒推了推眼镜,“本来是想办个证件的。”
蒲砚双唇微启,牙关甚至有些抖动,“是结婚证吗?”
他们的结婚证。
听到那三个字,崔粒忽而一笑。
“你终于问出来了。”她眸中闪过一丝黯然,“不过一切,都是我自己想当然。”她笑着叹了口气,“以后再说吧,反正你出差,也不可能带上户口本。”
“我带了。”蒲砚握紧汤勺,“你之前说过,万一哪一刻突然想结婚,却没有户口本在身边,会很失望。或者过了那个想结婚的冲动点,就没有勇气再进一步了。
所以我带了。”
崔粒歪着头,奇怪道,“你的户口本不在岭南吗?”
她的关注点再次跑偏。
“户口一年前就迁到帝都了。”蒲砚笑得像朵香气四溢的水仙花,“户口本上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带到哪里,我自己决定就好。”
不用担心户口簿上的其他亲友临时需要小红本来办什么正事。
崔粒诧异,“你在帝都买了房?”
“还在还贷款。”蒲砚抱着胸交代着他的柴米油盐,“每个月除了贷款,还剩八千块钱的生活费,我自己是够用的。如果你来的话”
“那就更够用了。”崔粒接着话,“我工资每个月两万多,目前没有房贷车贷,偶尔投资会赚点钱,但是都会投到新的公司去。就现钱来看,我们俩在帝都生活是没问题的。但是”
“但是什么?”
崔粒浅浅勾唇,“咱们是合住,还是分开?”
如此话题,蒲砚默默低头握拳瞧着地板砖上的光影,无论再怎么控制声音,却依旧有些磕巴。
他说,“我我个人希望你能住进来。”
“那就合住。”崔粒一锤定音,“你家我们家是几室?”
“两室。”蒲砚挠着后脑勺,“你要是觉得小,未来可以换一个大的。”
“不小,刚好一人一间。”崔粒抠着墙角瓷砖的花纹,“你是一个人住的吧?”
“一个人。庞磊和于菁已经结婚了,有自己的小天地。邢挽、彭沅和冯潇还是在红叶小区崔粒,你再抠墙角,那块砖都要哭了”
崔粒一顿,默默拿袖子擦了下那块欲哭无泪的白砖,“那我跟你一起还贷款”
“不用。”蒲砚笑得极其和煦,“你能来就很好了。”
“我只是懒得找房子。”说罢她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那关于咱们在帝都的家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而户口本的问题”蒲砚默默叹了一口气,“也就是说,如果我昨晚答应你了,你就打算今早拉着我去民政局,对吗?”
话题再次拉回正轨。
“可是我拉不动你。”崔粒耸了耸肩,“拿来户口本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以防对方都想用结婚来拴住彼此。
蒲砚想的却不是这个目的。
他突然皱眉盯着她,“你想用结婚,给自己一个去帝都闯配音圈的理由?”
此言一出,厨房里只剩扑腾的米汤一个个气泡破碎的声音。
崔粒握拳在嘴边,静静地审视着他,“原来你也没那么恋爱脑啊。”
现在他的思考居然都能在感情中夹杂着事业了,按他从前的性子,绝对凡事的目的都往心心相印上靠,比如:
她想结婚,她想永远待在我身边。她好爱我呜呜呜
蒲砚一怔,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两年前是意外,那时候太年轻了。”
“所以现在,配音在你心里很重要吗?是最重要的吗?”
女孩子的吐字像落地的玻璃珠,一下一下的反弹着,而后留下一串串的余音。
蒲砚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因为有了一个经典角色,就想配出一个更好的角色。我在《独宠》的问题,你应该能听出来。”
崔粒皱着眉,她的问题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问,她和配音谁更重要。
可他似乎,满心满眼地都是配音两个字。
崔粒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何滋味,只觉得酸楚得很。
可她还是回应着他心里最重要的事,“是有些字声与气不同步的情况吗?”
“对,阻断感很强。”蒲砚摇着头,“要提升的地方还有很多,有时候过渡追求细节会失去语句本身的话语感。”
崔粒深吸一口气,“你现在的境界,已经比我高太多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荒废了三年。”提到这里,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不喜欢配音吧,你都能跟父母吵成那样专门去帝都学配音,说你喜欢呢,你又能几年碰都不碰专业圈现在又突然想通要去帝都了?你说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无非就是把你看得比配音重要。
可崔粒绝不会承认自己恋爱脑加深到如此地步。
“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转了一圈,皮球又回到蒲砚手上。
他一个扭头,“不想猜。”
“不想猜就不猜了。”崔粒转身就往外走,顺便摆了摆手,“记得时不时看看粥有没有糊。”
拳头打在棉花上的蒲砚,“崔粒!!”
听到他叫她的名字,崔粒缓缓回眸,面上一派温柔的春水,“蒲老师有何事?”
蒲砚:怎么办更气了!
他的粥煮得还可以,浓稠度刚刚好,而且没糊锅。
起码不像面前这盆蒸得冒泡的鸡蛋羹,中间甚至都发了黑。
崔粒拿着汤勺浅挖了一口,“其实还行,就是没放盐。”
蒲砚哽着脖子,“要不还是叫个外卖吧。”
“不用,我真的没什么食欲。而且刚刚话说多了,嗓子有点疼。”
蒲砚默默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温水。
崔粒接过,“等会吃完,我送你去机场吧。”
“我打车就好,你在家好好休息。”
崔粒抬眸,“我说送你就送你,你没有反驳的机会。”
“崔粒,你这些年霸道了许多啊。”蒲砚又盛了碗粥晾在她的碗前,一点点用汤勺翻滚着粥粒。
“从校园到社会,谁能不变呢?”崔粒吹着热粥,“我要是不霸道点,说不准你什么时候就跑了。”
“怕我跑啊?”蒲砚一脸戏谑,“怪不得想用结婚证拴住我。”
崔粒一哽,“你不也一样,出差还带着户口本。”
半斤八两。
看着桌上惨淡的小菜,蒲砚默默叹了口气,“我回去就学做菜,等你来帝都,一定要让你看看我真实的做饭能力。”
崔粒望着他,再次笑得像朵向日葵,“拭目以待。你每天学一道菜就好,反正你一个人也吃不了。慢慢的,你就知道炒菜有自己的规律,什么样的食材就上什么样的工序,家常菜其实很简单的。”说罢皱巴着脸吐槽,“怎么感觉我在当妈”
蒲砚一噎,随即猛咳,“你咳咳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咳咳咳”
崔粒一本正经地拍着他的背,“你可别说话了,都咳成什么样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吃个饭都能呛到。咦,这句话怎么感觉我更像你妈了。”
闻言,蒲砚咳得更狠了。
好一会儿,他才从面红耳赤中缓过来。
“我妈很稳重。”蒲砚摘下她糊了层霜的金丝眼镜,“你,很可爱。”
“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很可爱呢?”
“因为本来就很可爱。”
“你不觉得我很难搞吗?”崔粒微眯着双眼,“你刚刚还在问我到底在想什么。我都让你这么抓狂了,你还能答应跟我复合?”随即夸张地惊呼一声,“莫不是你要报复我跟你分手的事?等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之时,你,将我抛下留我一人孤苦伶仃,伤心欲绝。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呜呜,真是太悲惨了”
蒲砚扶着额轻笑,“崔粒,太夸张了。”
“夸张吗?”崔粒捋了捋碎发,“我本来就有这种猜测。”
话刚落,她就收到一个轻柔的爆栗。
“猜什么猜。你要是再这么想,我真的会生气。”蒲砚撂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崔粒,我从来都是以婚姻为前提跟你交往的。我承认我们之间还有一些心结在,但只要你还是你,我们还在一起,我就会永远不会放弃你的。并且这些年,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君知否
崔粒安静地听完他的心声,也同样默默撂下了筷子,眼眸低垂,睫毛在下眼睑处打下深深的阴影。
她轻声开口,“可你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喜欢我了,不是吗?”
语气轻飘得像是海水升腾成云朵时,微不可见的水汽。
他忽而笑了,有种雨过天晴的感觉,“原来你在想这个。”
他一直都觉得她的想法就像泥鳅一样,滑得人毫无头绪,可现在,他似乎能抓住她的小尾巴。
以真心换真心。
“我是有些怨你,但是怨的来源,不也是‘喜欢’两个字吗?就算现在的喜欢少了,但加上这几年的相思红豆,又怎么是从前能比得了的呢?”蒲砚轻轻捏着她的两颊,“别愁这个了,我的小向日葵都要蔫了。”
“什么向日葵?”崔粒皱巴着脸,“难道你是太阳吗?”
蒲砚一声轻笑,随即愉悦地耸了耸肩,“这可是你说的。”
如果她是向日葵,那他就是她心里的太阳。
崔粒默默捂上脸。
太没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