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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终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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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的一天晚上,南野凉子于居所接到一个自称是正金银行的人打来的电话,话语中有意提到了正金银行的某个账户,且约了她在百乐门舞厅见面,开出了两根“大黄鱼”的价钱。

    虽然电话里没有明说,但南野凉子已是听得明白。她心知此事非同小可,眼下吴锡浦已被转去了苏州软禁,不在她的掌控之内。万一她收受吴锡浦贿赂,隐瞒其私人电台与重庆方面暗通的事泄露,必定会对吴锡浦再次调查,以吴锡浦眼下的处境,到时多半会为求自保老老实实的交代。

    南野凉子更清楚,这件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哪怕是身边的亲信。

    这晚,她换了一袭旗袍,外边罩了一件狐领毛呢大衣,在手包里藏了一支fn1906手枪,独自开车去了百乐门舞厅。

    南野凉子推测,对方安排在百乐门舞厅见面,多半是想借着那里人多眼杂,在见面前先隐蔽观察。心里算计着,自己一个人去,又是一身便装,很容易打消对方的疑心,将此人引出来与之交易。到时,趁着交易的机会加以试探,若其背后无人指使,便当场杀了他,事后要给这人安个什么罪名,不过是自己一句话的事,如此一来,便是天衣无缝。

    到了百乐门舞厅,南野凉子走下车,与代泊停车的人交了车钥匙,便紧着脚步朝舞厅的正门走去,方才踏上门前的台阶,她便已然脱去了大衣,搭在一支胳膊上,半掩住手包鼓起的形状。

    就在这时,从左右的人流中突然冲出三个军统的杀手,开枪齐发。南野凉子还不及从手包里掏出枪来,便已然中枪倒在了台阶上。

    事发之后,特高课随即实施了严密的封锁,对此展开全面调查,却是无所收获。且对于南野凉子何以会身着便衣独自出现在百乐门舞厅,又恰巧遭到枪杀,却始终没有寻得合理的解释,对外只说南野凉子是与暗线接头获取情报,暴露了行踪,这才遭了暗算。

    但对于南野凉子独自身着便装去百乐门舞厅这事,堂本英树却有自己的猜测。他更是怀疑此事或许与陈斯珩有关。毕竟、吴锡浦中计被捕与南野凉子遇刺这两件事衔接的如此紧密,以他的直觉看来,这不是偶然。他仔细回想着此前与陈斯珩每一次谈话的内容,在他看来,陈斯珩有很大的嫌疑。

    但尽管如此,堂本英树却也清楚,陈斯珩还有利用的价值,且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陈斯珩被调查,不仅他会失去对自己的作用,更有可能牵连出自己,令他的计划功亏一篑。仔细思量之后,他最终安排了人,对陈斯珩进行秘密监控。

    随后的一周,顾婉言注意到家住的弄堂口忽然多了一个乞丐,却是从不见他乞讨,顶多是有人经过时,拿着一只碗伸着手晃一晃。便是逢着雨天也不见他去别处躲雨。于是和陈斯珩商量之后,决定于此人稍加试探。

    这日中午,顾婉言让徐秋怡端了一碗刚出锅的粥下楼,施舍给乞丐,自己则在楼上藏在窗子的一侧,借着窗帘的遮挡远远的观察。

    徐秋怡照顾婉言说的,在将热粥倒去乞丐的碗里时,故意不小心淌了些许在乞丐的手上,乞丐随即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徐秋怡借机观察了他的那只手。

    黄昏时,陈斯珩回到家后,顾婉言便对他说了试探乞丐的事。

    “弄堂口的乞丐有问题。中午我让徐秋怡施舍了他一碗粥,故意洒了一些在他手上,他随即就把手上的米汤和米粒在衣服上擦干净了,一点也不觉着可惜。而且徐秋怡观察了他的手,虽然脏,但手背并不粗糙,也没有冻裂的痕迹。”

    陈斯珩说道:“如果我们被监视了,那外边监视的就不会只有一个人。”

    顾婉言问道:“会是什么人派来的?”

    “说不准,可能是军统的人,也可能是堂本英树的人。”陈斯珩猜测着说,“不过,照我看,堂本英树的可能性更大。

    他可能是因为南野凉子遇刺的事起了疑心,毕竟南野凉子之前对我有所怀疑,且她又是恰逢吴锡浦被软禁的时候遭暗杀,堂本英树不难想到我在此中是有动机的。更何况,堂本英树知道我了解南野凉子的软肋。”

    “之前上级已经提醒我们随时做好撤离的准备,现在看来,是时候向上级申请安排我们撤离了。”顾婉言说,“我明早去云裳服装店,让老范尽快将目前的状况报告上级,申请撤离。”

    陈斯珩又提醒道:“你明天去云裳服装店尽量不要停留太久,以防有人跟踪,对你起疑。”

    “我知道。”顾婉言说,“我们需要提供一个准确的撤离时间,才好安排。”

    陈斯珩仔细算了算,“我至少还需要一周时间来完成最后的计划,最好是安排在下个礼拜六的晚上,这样时间上比较充裕。”

    “那就下个礼拜六。”顾婉言说。

    陈斯珩从衣柜的暗格里取出所剩的银洋,从中分出五十块,其余的用一块绒布包着,放去顾婉言的拎包里,“这些你明天顺便交给老范,老规矩,上报之后用作其他同志今后的活动经费。剩下的五十块洋钿,我们撤离时各带十块在身上,其余的,我明天拿去银行兑成法币,再兑换一部分中储卷,避免被人怀疑。离开上海之后,这些钱可以在路上应对不时之需。”

    他将需要兑换钞票的银洋放进公文包里,又说道:“我们目前还不知道监视我们的究竟有多少人,到时如果三个人一起走目标太大,只能分散撤离。”

    “我知道,可以让徐秋怡先撤,我和你一起走。”

    “不,”陈斯珩说道,“一旦完成最终计划,你和徐秋怡都必须先撤。”

    “这行不通,”顾婉言说,“我们已经被监视了,徐秋怡先撤,可以寻个掩人耳目说法,可如果我也撤了,堂本英树一定会立刻控制你。”

    “我们可以在同一天撤离,只要计算好时间,就不会出问题。”陈斯珩仔细想了想,说道,“到了撤离的那天,你离开家后,先去百货公司,徐秋怡去鸿运斋买熟菜,这两处地点周围的人很多,在那里方便接头,周围的环境也更利于甩掉跟踪的人。”

    “那你呢?”

    “监视我们的人不可能只有那个乞丐。他们监视的主要目标是我,只要我还在他们的监视中,他们就不会分出多少人去跟踪你和徐秋怡。”陈斯珩说,“你们离开后,我会去黎仕邨家里拜访,在那里逗留一段时间,等到监视我的人麻痹大意,我再离开黎公馆,到时让接应的同志在黎公馆附近等待,我会伺机接头。”

    “这太危险了。”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陈斯珩说,“只要照我说的做,就不会出问题。”

    顾婉言左思右想,却是不断的摇头,“如果我和徐秋怡摆脱了跟踪,他们就会立刻行动。”

    “所以才让你先去百货公司,你在那里买些礼品,让徐秋怡多买些熟菜,以此来掩人耳目。这样一来,就算他们跟丢了,也不会立刻起疑,短时间内不会展开搜索。”陈斯珩说,“我刚才说的这些一定要让老范转告安排我们转移的同志,让他在安排我们撤离时,务必要照我说的报告。记住了吗?”

    顾婉言依旧是犹豫不绝。

    陈斯珩将她拥在怀里,“我说过,要和你一起去延安的。只要照我说的,就一定不会出问题。”

    “那万一……”

    “没有万一。”陈斯珩在她的耳边笃定的说道,“我一定会去延安。”

    翌日黄昏,陈斯珩收拾好公文包,便站在办公室的窗前,观察着院里。见楚仲生经过,于是提起公文包走出了主楼。

    待他去到院里时,正巧楚仲生将车开出来。他于是紧了几步,走上前去,叫了一声,“楚队长。”

    楚仲生停下车,摇下车窗,探出头来,回头看了一眼。

    陈斯珩问道:“方便顺路送我一程吗?”

    “上车吧。”

    陈斯珩坐进车里,待到离开76号,正要开口,楚仲生便一脸愠色的说道:“如今我已然帮你除掉了南野凉子,可你倒好,一连几日也没个准确的消息给我,你到底有没有办法除掉黎仕邨?”

    “事情总要一步步来。”陈斯珩说,“眼下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你只管放心。”

    “那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之前说的那个日本人是谁了吧?”

    “堂本英树。”陈斯珩点了一根香烟,伸手摇下一截车窗。

    “堂本英树?”楚仲生只觉这个名字听来有些熟悉。

    “明面上,他是南野凉子的下属,但实际上,他是直接受命于土肥原,暗中监督特高课华东区总部。”陈斯珩说,“我之前对你说的日本人就是他。”

    楚仲生又问道:“堂本英树也想除掉黎仕邨?”

    “堂本英树的意思是,利用狗咬狗。”

    “什么意思?”

    “邹道山与黎仕邨势同水火,这你应该也知道。”

    “利用邹道山除掉黎仕邨?”楚仲生咬着牙关深吸了一口气,齿间传出嘶嘶的声音,“邹道山要是有本事除掉黎仕邨,恐怕他早就这么做了吧?”

    “那是因为时机未到。”

    “眼下时机到了?”

    “我手里不止有黎仕邨利用清乡贪墨的账目,还有以往他扰乱经济牟取私利的诸多证据,这里边有许多就说是挖日本人的墙角也不为过。”陈斯珩说,“只要把这些交去邹道山手里,他定然会加以利用,借助他与日本人的关系,再有堂本英树暗里推波助澜,黎仕邨这一回是在劫难逃。”

    楚仲生问道:“那你打算怎么把证据交去邹道山手上?”他不等陈斯珩回答,便又紧接着说道,“我看不如这样,你把证据交给我,接下来,你只需要提醒堂本英树从中助力就够了。到时候,我在堂本英树那边也好记一功,黎仕邨倒台后,76号还能有我一席之地继续潜伏。”

    陈斯珩知道,眼下还无法准确的判断监视自己的人是军统派的,还是堂本英树派的。他更不确定军统的人对自己有几分信任。他始终记着林曼昕临别前提醒他的话,与军统的人合作,若非能够博得信任,否则一旦失去利用的价值,便有性命之忧。因而,在他此刻看来,唯有亲自来做这件事,才能够掌控主动权,把握接下来每一步的时机。

    他于是故意半开玩笑的说道:“仲生兄,你不会是另有门道,想拿了我手里的证据,事成之后,去戴老板面前独领功劳吧?”

    “这是说的哪里话?你只管放心,我就算想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此前除掉吴锡浦和暗杀南野凉子的事也经不起推敲,我还不至于敢去戴老板面前自作聪明。”楚仲生说道,“不过,我们倒确是有门路和邹道山搭上线,所以才有此考虑,免得你再去周折。”

    “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仲生兄不必当真。”陈斯珩说道,“只不过我记的账目交给你也没用,我必须当面向邹道山详细解释,他是此中的行家,才看得明白。”

    “可眼下吴锡浦已死,少了这个中间人,你还能见着邹道山吗?”

    “邹道山日前刚到上海,我自有办法见他一面。”陈斯珩又刻意有所暗示的说道,“只要我说服邹道山,堂本英树必定会暗中于他助力,这事必然可成。除非邹道山有什么变数,到时,我再与你商议。”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不过,我们所剩的时间已不多,你要抓紧。”楚仲生心想,眼下也不便告诉他邹道山已暗中投了军统。既然陈斯珩这般自信,倒不如由他去办,自己只需请示上峰,指使邹道山去对付黎仕邨,料想他也不会错过这个表忠心的机会。眼下只要能除掉黎仕邨,不止解了燃眉之急,将来论功行赏,横竖也少不了自己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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