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人人真的平等吗

    一个人最基本的一项权利就是有权享有生命，而死亡明显侵犯了这项权利，成了危害人类的罪行。因此，人类应该向死亡宣战。在被宗教统治的古代，人们对死亡的态度十分开放，甚至欢迎死亡。因为人之所以神是遵照神的旨意完成对死亡的准备，甚至死亡才是人生的真正开始。但是对现代人来说，死亡就是永远的失去，是彻底的结束。现代人不欢迎死亡，而且死亡不是不可违逆的神的旨意。死亡只是一个技术问题，而只要是技术问题，就一定有技术上的解决方案。心脏不跳了，可能是心血管堵塞，心肌缺氧，那就植入血管支架，实在不行，就换个心脏，肝脏不工作了，可能是细胞癌变了，那就切掉癌细胞，如果还不行，就换个肝脏，甚至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车祸。暴力和自然灾害也都是技术问题。只要用科技提升交通工具的安全性，用法律制度减少暴力，用社会制度预防和应对自然灾害，都可以减少死亡，甚至消灭死亡。可能没有哪个科学家、医生或者学者会声称自己在为人类的长生不死努力，但是他们都在各自的领域努力解决各种危害。

    人类生命的具体问题，他们不会突然宣布某项技术已经够用，就此打住，他们会不断让技术进步升级，而各个领域技术进步的合力就会将死神逼得节节败退。这可不是对未来的预测，而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会持续下去。科学技术和生命一样，进化的脚步不会停止，人文主义对生命神圣的信念还会继续坚守，每个人对死亡的恐惧也将丝毫不减。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永葆青春更庞大的市场，资本将是这场对死神的绞杀战中最积极、最强大的力量。因此，我们这一代人可能真的要面对一个问题，就是寿命大幅延长的问题。不错，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是一个现在就需要考虑的问题。就算不谈永生，我们保守一点，在21世纪，人的正常寿命能达到150岁，一个人活这么久没关系，如果大多数人都能活这么久，那就问题大了。生命的长度是人类社会结构和秩序最基础的因素，如果寿命翻倍，那么整个人类社会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首先，家庭结构、婚姻和亲子关系都将发生巨变。一个人就算40岁结婚，那么婚姻关系则至少需要维持。

    一个世纪是现在的两倍。很多现在由爱情维持的婚姻关系到底有多少？很多夫妻关系之所以能够维系，是因为夫妻关系的本质是一种生产协作关系。前20年要合理抚养子女，接着十几年要赡养老人，而在生命的最后十几年，因激情退却，年老力衰，需要互相扶持。但是，当夫妻将子女养大成人以后，如果前面还有七八十年的漫漫婚姻路，很少有人不会考虑是否换一个人生伴侣。如果两段是婚姻成为长谈，那么再多几段又何妨？或者彻底不结婚又何妨？也许正如大刘在三体中描述的那样，因长寿和社会发展，婚姻制度将从人类社会彻底绝迹，除了婚姻关系，亲子关系也会消失。现在，一个人的一生先是被父母养育，接着养育子女，然后赡养父母，亲子关系是一生的主旋律。而当一个人在子女律成年后，还有将近100年的人生路要走，生儿育女只是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并且超越自然规律的寿命代表着社会的极度发达。父母不再需要子女养老，亲子关系还会存续吗？其次，人生规划和意义也将彻底颠覆。现在人们的人生规划大致分为三段，30年学习。

    30年工作，剩下的时间等死，但如果能活到150岁，60岁退休以后，前方还有90年将近一个世纪的人生路在等着他，能够选择退休躺平吗？当然不能，工作30年，休息90年，养老保险首先不乐意，那么选择继续工作呢？也不行，日新月异的社会恐怕不会接受你30年前学到的知识了，那只能回炉再造，重新上高中、上大学，找工作，或者都等不到30年，工作十年就需要重新回炉，甚至边工作边学习，其实都不用等到那时。在当下社会，想要不被淘汰，就得不停的充电学习，终身学习可能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宿命。150岁的人生将有一个终极的意义和追求，就是追求永生。有一个概念叫做寿命阶梯，比如，在你老死之前，出现了一种可以延长十年寿命的技术，而你恰好很有钱，你就可以踩上这一级阶梯。而在这延长的十年里，可能会出现延长20年寿命的技术，此时你仍然有钱，就会再往上爬一级阶梯，然后你越火，积累的财富越多，技术也越先进，最终你一级一级的踩着寿命阶梯获得永生。很多人生意义都是建立在我终将一死这一基础之上的。

    反正都要死，只是早晚而已，那何不见功里也名留青史，或者铤而走险，及时行乐。但当永远活着成为可能，比起活在别人的心里和历史书，人们可能更愿意活在自己的别墅里。人类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是死亡，人与人之间最公平的也是死亡。如此重要的基础因素，如果从常量变成变量，人类社会的变革绝不仅仅是在家庭、婚姻和人生意义这几个方面，而是一次真正的天翻地覆，任何一个方面都是细思极恐。对于这个问题，我们这一代人需要深度思考，因为未来以来只是尚未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