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反差
这个年纪的男生是最受不了这样的语言刺激，他话音刚落，螳螂精当即就往前冲了两步，被身后跟着一块打球的几个高三男生按住了肩膀。
安抚他：“别冲动别冲动。”
别冲动也已经冲了——
他抬起手指着魏梓清：“你他妈再说一遍？”
螳螂精又瘦又小，比魏梓清矮了将近一个头，杵在那跟一把剑似的——人剑合一。
“嗯？”
魏梓清似笑非笑，上回没跟他一般见识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进了高中这么长时间来都没遇到，他本来都忘了这号人，没想到这把剑非得巴巴地凑过来，跟非得展示展示自己似的，在人面前拙劣地挥两下。
“为什么要听你的？”
他没什么波澜的声音响起。
在阮阮的印象里，魏梓清一直是温柔谦和的，偶尔会跟许熙晨几个人毒舌的拌两句嘴，但绝对没有攻击意味，像是在草原上正在享受阳光的兽偶尔伸出爪子挠一挠打扰到他的生物。
但兽就是兽，绝不会因为温柔的外表而彻底把内里的本质掩盖起来，她这还是头一回见他这么直接把浑身的刺亮出来，压迫感十足地看着前面的人。
挺有意思的，她没想到魏梓清在球场上会是这种截然不同的样子，抱着手微微眯着眼看过去。
只见魏梓清垂着眼盯着螳螂精，虽然带着笑，但那眼神却像是正在享受美食的雄狮驱赶企图凑近的鬣狗时的厌恶，淬着被打扰到的冷意。听见许熙晨几个人在后边笑了好半天，又用眼角往后一瞥。
几个人收了笑往前站了站，也跟着一块盯着：“打球就打球，喜欢听骚话是什么癖好啊？”
螳螂精还想骂，被身后的几个高三生拽了一下，不知道说了什么，没骂出声，看口型还是一句挺脏的话。
魏梓清看出来了，对面几个人只有螳螂精一个人想找事，在几个不想惹事只想好好学习偶尔用篮球放松放松的高三生里应该是某种领头大哥的存在，给人一种谁不服就要干谁的感觉。
两伙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明上有一边脸上还带笑，暗里却是针锋相对，周围不少人都围了过来，冲场上的人指指点点，半捂着嘴讨论起来。
一时间各种杂谈一齐响起，“那不是袁硕吗，怎么了。”“那个那个不是高一的小帅哥……”“据知情人士说之前还没开学两人就因为场地问题有过节。”“肯定是袁硕挑事的呗，学习不行，找茬第一名。”等等等等，声音多的魏梓清根本听不过来。
他站着有点不耐烦，对面那几个人还是凑在一块说什么，这么倒像是他来找事的黑帮老大，催着对面赶紧派一个人出来单挑。
“不打走了啊。”魏梓清喊了一声，表情懒懒的看着螳螂精袁硕。
“打！”袁硕站了出来。
边上这么多人围着他看，自然是不能怯场的，何况是自己先放出狠话。刚刚几个人拉着他就是因为认出了对面许熙晨几个人是篮球队的，真要打还不一定能打的过。
袁硕虽然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他也是个不爱学习整天混迹于各个球场打野球的人，没少接触各种人各种场，身后的几个兄弟平时也在一块打，多少还有点默契，虽然对面是篮球队的，但他还是觉得可以一博。
大课间时间长，生怕时间不够学生放松下一秒天台就能被学疯了抑郁的学生排满再一个接一个往下跳似的，因此南中对学生自由活动的时间向来是不吝啬的。
离上课还有二十来分钟，要是打一小节，随便“切磋切磋”的话，时间是完全够的。
“行。”魏梓清点点头，回头看着许熙晨几个人。
几个都不是受了挑衅就默不作声拍屁股走人的善茬，也都看出来了袁硕故意找事，一副副势必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的表情，弯着腰用手撑着膝盖聚在一起商量着战术。
“李志。”魏梓清喊了他一声，“你个子壮，就盯着那边那个……”
他往对面看了过去，有个男生个子又高又壮，起码二百斤起步。
顿了顿接着说：“那个大汉，别让他有机会靠近篮板。”
李志点了点头，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
瘦高个男生自告奋勇去跳球，之前魏梓清跟他打过几次球，个子高，反应也快。
他说了句没问题，看着张轩和另一个男生：“你们就守着内线，干扰他们，掩护许熙晨把球传给我。”
许熙晨跟他对视了一眼，虽然他上球场上大部分是为了装逼，但跟着魏梓清玩了这么长时间，默契最好，这个眼神他一看就懂了：“你专心拿分就行。”
魏梓清点了点头，直起身子，朝球场一侧看过去。
阮阮正微笑着看着他，他心里一动。于是他一边抬脚往那边走，一边把外套脱下来，攥在手里。他里面穿着件短袖，因为手指用力，胳膊上的薄肌线条显现出来，青筋凸起，彰显这具身体里热血蓬勃的朝气。
然后把外套递给她：“帮我拿一下，我去切磋切磋。”
“啊。”阮阮的笑意更深了，接过带着温度的外套，布料柔软，蹭在手上：“手下留情啊。”
魏梓清也笑了，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
却猝然顿住，因为袁硕正跟随他的身影，把视线放在了阮阮身上，眼神里带着令人厌恶的玩味。
魏梓清把笑容收了，冷着脸看他。
阮阮显然也看见了，看了他一眼又抿着嘴收回视线。
就在这时魏梓清却突然转过头来跟她对视了一眼，勇毅、果敢、坚定……各种情绪隔着空气顺着交结的视线浸入她的大脑，让她心神一凛，似乎是被这带着温度的鼓励感染了，她吸了口气，直直地朝袁硕看了过去。
面无表情，但眼神里带着冷静的回击。
袁硕显然没想到，愣了愣，一瞬间竟然觉得心底有些发凉。他闪躲了两下，骂了句脏话。
魏梓清眯着眼往回走，几个人往中线靠过去，跟袁硕几个人面对面站着。
本就嗡嗡讨论的人看到这一幕，嘈杂的声音陡然提高，尖叫和起哄声轰然而起，周围的人群因为两队即将要比一场而兴奋起来，除了运动会，平时都没有时间看一场比赛。
球场边的人越来越多，从仁智楼和高三楼里跑出来的，甚至还有高一准备放学回家又因为热闹凑过来的，这里简直变成了人海，一个个人就是波浪，互相咆哮着推搡着往前跑。
临时的比赛，没那么正式，不完整，甚至连裁判都是临时从旁边的场上随便拉来的，随着高高抛起的篮球，就这么开始了。
袁硕那边是那个大汉跳球，魏梓清盯着他，在瘦高个把球冲他们这边拍过来时，心里有了数：大汉身体笨重，虽然个子大，但弹跳不行，只要李志能看住他不让他来干扰，就凭其他人的话，问题不大。
在球落地的一瞬间，魏梓清所有人都朝着对方篮筐底下跑。
许熙晨抢到了球，他运着球往前跑，魏梓清往后瞥了一眼，李志正贴着那个大汉，他回头，身边站着袁硕，而他们那边的另外几个男生正在围着带球的许熙晨跑。
魏梓清紧盯着许熙晨，看他带着球往前冲，停在三分线外在胯下运了两次球，接着做了个往前投篮的假动作，在对面拦着他的两个男生往前扑时，迅速勾手把球朝魏梓清传了过来。
“啪”的一声，球已经跨了半个场，到了魏梓清手里，但他没想到的是袁硕反应很快，真的跟只螳螂似的迅速伸出俩爪子朝他扑过来，这个时候魏梓清已经离边界线很近了，他用左手运了两下球，在袁硕伸手过来时，手指用力抓着球越过障碍物般迅速画了个弧线，把球往里带了带，从他身边绕了过去，接着抬起手站在三分线外边投了出去。
周围随着篮球空心入筐，应声爆发出一阵喝彩，幸好球场以天为穹，不然屋顶真能被掀翻。
“靠靠靠靠靠靠！”张轩喊出声，揪着衣服领子朝袁硕脸上吼了一句：“牛逼！”
“妈的。”他骂了一句，盯着几个人。
比赛没结束，球被对面的一个男生拿到了，张轩和瘦高个快速跑回篮筐下回防，魏梓清站在外围，随时准备接球。
袁硕也跑了过去，好在张轩他们已经站在内线里，在对面传球时挡了下来，然后张轩“嘿！”了一声，跳起来把球传给了许熙晨，魏梓清在球被挡掉时就已经开始往对面框下面跑了，这会许熙晨运着球，对面一点回防也没有，魏梓清轻易的就到了对面篮筐底下，接过许熙晨传来的球，一扬手投了进去。
场上又“哗”了一声，起哄叫好声响了起来，许熙晨在这种氛围里满场的跑，袁硕的脸色很难看。
之后的几分钟里，全都是魏梓清他们在进球，之前的两个球和现场的几声倒彩让对面已经慌了神，防守都被轻易突破。
没什么悬念的，魏梓清他们轻易地就赢了。
不知道袁硕的成绩怎么样，但他今天实实在在地收到了个大鸭蛋。
袁硕面色阴沉的站着，锁着眉盯着他们几个看，他的尖脸都因为咬牙时用力而扭曲变形。
许熙晨笑着凑过去：“哟，不是要跟我们打比赛吗？”
他嘀咕着不知骂了句什么，几个队友都拽着他要走，他盯着魏梓清正在跟张轩说话时翘起的嘴角，僵着没动。魏梓清察觉到他的视线，盯了回去，然后朝他扬了扬眉。
周围还是很吵，半晌后袁硕才动了动脚，跟放弃什么似的松懈下肩膀上的劲，抱着篮球走了回去。
“没什么意思。”许熙晨笑得一脸褶子，语气狂傲，把手背在后脑勺，“没什么意思啊，都太垃圾。”
李志也笑：“就这还舔着脸要来跟我们打呢。”
几个人笑了起来。
魏梓清也笑了笑，没说什么，朝他们摆了摆手：“走了啊。”
“不再玩一会啊亲哥？”张轩搂着一脸迷妹表情的小蘑菇女朋友冲着他的背影喊。
魏梓清没回头，举起手挥了挥，朝着阮阮的方向往前走。
快上课了，人群也渐渐散去，人们一边嚼着回味刚刚的令人激动的比赛一边离开，也有不少人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打量着阮阮，互相猜着她和魏梓清的关系。
他从阮阮的手里接过外套，昏黄的太阳在他带着笑意的眸子里打上细碎的光：“走么？这日子过的，打完球去品茶。”
“啊……走吧。”阮阮笑了笑，看着他又回到了那种温和的、平易近人的状态。
这种变换让阮阮感觉有些神奇，跟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盯着人看，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到刚刚锋芒毕露的一点痕迹。
魏梓清把外套穿上，低头正好对上阮阮的目光，他忍不住笑了：“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我下手太凶残了么？”
“不是。”她收回目光，看着主路上被秋风卷起的残叶，声音带笑：“没看够。”
魏梓清在耳边很轻的笑了两声：“说实话，我也没虐够。”
“这人之前是怎么得罪你们了么？”阮阮想起刚刚从身边看热闹的人嘴里听见的几句八卦。
“嗯。就上回去花姐店里的那次，边上好几个场地，非得让我们给他让地儿。”他想起当时的场景，冷笑了一声：“不来刷个存在感睡不着似的，这不纯纯傻逼么——”
她笑了半天，点了点头：“是挺傻逼，感觉下手太轻了，亏了啊。”
魏梓清也笑，心情看起来好极了。
两人一块出了校门，往右转，走了一小段，到了“花痴”。
今天蛋蛋没在门口迎接，阮阮在玻璃门上敲了敲，看见那个竹编屏风后边露出个毛茸茸狗尾巴。
接着蛋蛋调转了个方向，尾巴变成了那颗毛茸茸的头，探出来看见他们两个直接兴奋得甩着舌头冲了过来，厚实的爪子就要往阮阮身上一砸。
“哎！”魏梓清吓了一跳，拉着阮阮往后退了退，这大几十斤的狗以这种速度撞到人身上，就这么一下，你就得躺地上养十天半个月。
阮阮也吓了一跳，看见蛋蛋跟坦克似的这么开过来，本能就想往后退，没想到魏梓清会突然伸手拉她一下，步子迈得大了，往后踉跄了两步，右脚不知绊到了什么，就这么顺着魏梓清的劲儿往后仰了过去。
魏梓清又光把注意放在那只胖狗身上，伸手拉阮阮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在她整个身体靠过来时压根脑子里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于是两人就这么往后倒了过去。
下落的过程中，他已经知道再站稳已经不可能了，只好把另一只手抬起来，胡乱地以搂抱的姿势把阮阮护在怀里。
一声闷响，魏梓清的手肘被书包挡了一下，又滑下去，在身后的地毯上不轻不重地碰了碰。
“哎——”
阮阮惊呼出口，上半身躺在魏梓清的怀里，视角从满眼的花变成了天花板，蒙了好半天，感觉腰间有些紧，但她顾不得这些，只想着刚刚似乎听见了肉体与地面碰撞的声音。
蛋蛋看这情景还以为两人是在跟它玩，又傻乎乎的跑过来，这边蹭蹭，那边嗅嗅，兴奋的尾巴直在阮阮眼前晃。
“蛋蛋！”
花姐听到了动静从屏风后边跑了出来，把胖狗往后拉。蛋蛋这才知道自己闯祸了，耷拉着尾巴趴着耳朵坐在一边。
“你……”腰间一松，阮阮终于有机会坐起来了，赶紧转头去看魏梓清的情况：“没事吧！是不是撞到哪里了！”
“啊。”魏梓清也坐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把里边混乱中被不知怎么掀到腹部的短袖往下拽了拽，表情有点不太自然。
阮阮以为他是碰到了哪里，又问了一遍，眼神里全是担忧：“是摔到哪里了么？”
他摇了摇头，又清了清嗓子：“我没事。”
花姐赶紧把阮阮从地上扶起来，语气很急：“你没事吧！我的祖宗！”
阮阮摇了摇头，看着魏梓清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才松口气。
毕竟她也一米六好几的个子，身上又背着书包，撞击力也不比那只胖狗轻多少。
花姐又抓着魏梓清，在他的胳膊上摸了一遍问：“你呢！垫在底下，有没有被压到哪里！”
他有些尴尬地躲着花姐的手，说了句“我真的没事，地上有地毯”，花姐才收回手。
“傻狗哎！”她又接连在蛋蛋的头上拍了好几下，它一边虚着眼一边躲避。
阮阮被它逗的笑了笑，说了声“没事”，又转头把魏梓清上下看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伤才收回视线，在蛋蛋头上摸了摸。
魏梓清本来也在看她，看她转头又闪躲着收回视线。
“哎哟真是被这只狗气死了，对自己体重没点数！”花姐气不过，把它拎着拴在了门口：“要是把小帅哥小美女撞坏了哪，有你好看的！”
阮阮笑着看她收拾蛋蛋，隐约间觉得魏梓清的状态有些不对劲，转过头来问了他一遍：“你……真的没事？”
“没事。”他喉结一滚，面无表情地把头转向一边。
她点了点头，没说话。
两人之间就在这么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沉默着，阮阮觉得安静来得有些让她摸不着头脑。
花姐把蛋蛋拴好后进来了，领着他们俩往里走，阮阮这才发现屏风外面立着个人。
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和魏梓清，表情里透着蔫坏的劲儿。
“不好意思啊，没让你俩喝头一杯。”花姐指着那个年轻俊朗的男人向他们介绍：“这位是程老板，上回你们见过的。”
是那个开着网吧坐拥小饭馆送餐二十米的距离要两块钱配送费的黑心老板。
阮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程老板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个来回，笑意很浓：“你们好。”
“进来进来，别在这杵着了。”花姐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一张小圆桌，四个人围着坐，之前花姐和程老板似乎在这坐了挺长时间，两人的杯子里都见了底。
她给每个人又重新倒了一杯，阮阮端起来闻了闻，花香很浓，顺着鼻子无声地润了心肺，刚刚摔倒时被吓到的心慌也在此时渐渐平复下来。
“快尝尝啊，小魏。”花姐催促，似乎很急的需要一个评价。
阮阮偏头看过去，临近傍晚的昏黄阳光中，灰尘在半空飞舞，魏梓清低头看着手不知在想什么，听见花姐的话才身体一震，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这个反应，阮阮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摔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