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向来一一是人家（上）
天京的秋来得早。
玄徊已经有些凉了，他抬头看了看当空的日头，此刻还是正午啊，自己也正处于烽火之中，为甚么…为甚么会那么凉？
但此刻的他来不及多想，在射出一支箭后立刻又搭了一支箭在弦上，瞄准那个登城的步兵一箭射了出去。但来人身披重甲，箭射在的他的胸甲上，虽然阻挡了他的前行，但却没有将他射落。
玄徊虽然心情不佳，却也不敢懈怠，立刻又拿来一箭，这次没有冒然射出，而是精确地瞄准了那步兵脖子处没有护甲的地方，方射出那只利箭。
那步兵中箭应声落下登城梯。
玄徊身边的小兵也瞅准了时机泼下火油。
打得过吗？
玄徊思考着，城外的人攻势虽猛，但是，兵力却不是像他们所举的旌旗那般多，那些如山如海的旗子，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而形势也确实如玄徊所料，在百越军又焚毁掉一座登城梯后齐王终于下令停止了进攻，清理战场后扎营在了天京城外。
“这个齐王是甚么人？”
傍晚的夜色中玄徊问道身后刚跑来城墙上观营的玄塔。
“不知道。”玄塔冷冷道。他此刻心情很乱，因为李载垣说对了，郡军确实不能和王军比，诸王的军是实打实地练出来的，不是几支箭就能打退的了。
“城里可还有活口吗？”玄徊见此便转头问向军中的副官纳瓦。
“城中还余有一些老人，要不要寻了来？”纳瓦道，“只是…这些老人…未必能吓得住外头的，而且，人也不多…”
“我不杀他们。”玄徊冷眼瞥了一眼纳瓦和玄塔，道，“如今想活命，便不要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去把他们找来，好生招待一下。”
纳瓦虽是副官，但曾经在阳阿守防时一直是玄徊的手下，所以对玄徊还是相当恭敬的，如今看见了这形势，也便从了玄徊的命令。
约莫一个时辰后，几个老人被推搡着进入了九重城。九重城的宫人和内监都已经逃了，但里头的金银财物却还在，御膳房里头也还留了些食材。玄徊命人制好了，送到了这些老人面前。
这些老人先前是战战兢兢，又许久没吃甚么东西了，想着死到临头也不怕了，只拿起食物来便吃。
“各位别噎着，”玄徊道，“我不想杀各位。”
“这话不中听。”一个长者停下手中的食物道，“你们连皇上都杀了，难道还会发善心放了我们吗？诓骗人也不是这般诓骗的！”
“就是！”另一个道，“人人都说死之前的规矩是吃一顿好的，想不到尔等蛮夷也有这规矩！”
玄徊听了心中不爽，却也不好发作甚么，只道，“我与世子不同，我不想杀你们，而今我也只想知道这外头的齐王是甚么人。齐王攻城，百越不能幸免，天京安得平安？”
“哼！”那长者啐了一口道，“我已迢迢暮年，家人子女也已逃出去，无牵无挂，如今幸得死前最后一顿佳肴，已再无遗憾，死也便死了吧！”
“就是！”另一人又道，“天京难得平安，外头的齐王也不会放过你们！它日齐王登基，还怕天京城会依旧颓城旧殿吗？”
“你说错了！”一个年轻一点的忽而叫道，“是燕王！燕王才会登基！哪里轮得到齐王？”
“齐王是庶长子，燕王是庶长孙，但燕王是愍帝的儿子，自然是燕王更高！”
“但齐王费了那么大力过来，肯定不会轻易就这么还给燕王的！”
“齐王的性子，真不好说！”
“燕王年纪小，说不定会让让！”
“无论谁来，你们百越都活不了了！”
“我只可惜！不能活着看你们亡国的那天！”
一群老人一嘴一语地争论，最后变成了奚落，而这一切的奚落全部落入了玄徊的耳朵里…但他不在意那些老人们的耻笑，因为他听出来了一件或许可以保命的要紧事——齐王有称帝的野心。
是啊，齐王肯定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来得那么快呢？从那些老人的谈话中他听得出来那个燕王是天子的弟弟，那他才该是如今名正言顺的皇帝。但是这个齐王，八成是不是燕王派来的，因为玄徊隐约听过纳瓦提起，天京攻城战，燕王是不知情的。那么，即便此刻这个燕王知道了，也不可能这么快便派齐王来…况且，攻夺天京这么重要的地方，绝对不会派一个手握重兵的庶长子来。
说甚么尊皇攘夷，玄徊冷笑，就怕攘完夷后自己便称皇了。
或许能赌一把，又或许能添一把柴。
但无论如何，最终的目的，都是让百越安然撤退，留下一命，最好还能留下玄塔的命。
“纳瓦！”玄徊转身叫道，“派人看着齐军，一有动静，马上来报！”
“是！”
“还有！”玄徊道，“一件最重要的事！传国玉玺找到了没有？！”
“仿佛还没有。”纳瓦摸不着头脑地回道，怎么玄徊也在意起传国玉玺了？
“加派人手，一定要找出玉玺！再找个人带我去这皇城里放财宝的地方！”玄徊道，“我要拿些东西。”
“是！”纳瓦喜道，暗想缘来玄徊同玄塔也是一样，也经不住这金银的诱惑。
午夜时分，天星黯淡，唯有北边的北宸星还在散着隐隐的光。
天京的城墙上火光熊熊，北边一个小小的城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一个骑马的身影在守军的注视下溜了进来，见到了早已在那里等了许久的玄徊。
“见到了吗？”玄徊不等那身影行礼，便急切地问道。
“见到了。”那身影回道，“是齐王身边的卿大夫。”
“肯见就好。”玄徊舒一口气，道，“不枉皇城里的那么多珠宝。”而后又不安地问道，“怎么样？”
“如大王子所料，”那身影道，“齐王确是私自前来的！”
“那他对我们的提议怎么说？”玄徊又急迫道。
“齐王隐约是同意了！”身影颔首道，“但是，齐王向见见大王子。”
“这也是应该的。”玄徊苦笑，“他即要称皇，我们当然得亲自去俯首称臣。”
“但是…”
“怎么了？”
“大王子不怕有诈吗？”
“即便有诈也得去，只有这条路是最好的。”玄徊说罢，“又对身后的手下道，九重城那里可有好消息吗？”
“回大王子…没有。”
“那世子呢？”
“世子还在昏睡。”那人道，“如果，世子醒了…”
“那便继续打昏他。”玄徊言简意赅地回道，“眼下的事情不是他能处理的了…这样虽僭越，但是…即便定罪也要回百越让父王来定。”
玄徊抬头望望被浓云遮蔽的月亮，不知道父王怎么样了…
如果说第一夜的夜晚还有北宸星在坚持，那么第二夜便甚么都没有了，只有凉凉如墨的夜。
玄徊在一小队人的跟随下来到天京城外的齐军大营。
营中灯火通明，有许多兵还在练习，其中还有一些小孩子。
“不认得他们了吗？”
一个举着长枪的齐兵见玄徊看着这些孩子，冷笑一声，道，“他们便是因为你们百越而成了孤儿啊！”
怪不得他们都用着怨恨的眼神看自己，玄徊心中愧疚，如针扎一般，虽不是自己的错，但却也是脱不了干系，他偏过脸去，暗示自己见齐王才是正事。
“请！”
方才取笑玄徊的那个齐兵领着玄徊到达了齐王的大帐，隐去了方才奚落的嘴脸，掀帘恭敬道。
玄徊不好计较，便径直进去了。
齐王一人站在帐中，背对众人并背手而立，如同山崖间的一棵迎风的孤松。
玄徊知道齐王的野心，也懂了齐王的意思，立刻行了周礼，跪拜道，“臣玄徊参见齐王！”
齐王暗暗一笑，回首威严道，“你们百越害了我皇侄，又占着天京，怎么又有脸自称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