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朝剑心明，一语固道心
“没能够看到你的剑确实有些遗憾，但既然是陈剑仙的高徒，想必剑法与剑诀都是顶级的水准，更何况你手中的那柄剑是号称剑中榜眼的淬心，单单从练剑这一条路上我或许给不了你什么太有用的剑意。”
卫恕干笑，他不太擅长与人独处，但是必要的礼节他不能丢，更何况眼前之人，卫恕竟然看不出一丁点修为与剑气，但倒是有一点与自己师父很相似，他们眼中都有暗藏修罗。
师父说那是剑气具象化的第一步，也是观察一个人的剑意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倘若眼中剑意已经能够具象化成为杀气，那才是能够称之为踏入练剑的大门了。
而就目前看来，卫恕还差得远。
“虽然我教不了你习剑的办法，但是你应该也听陈剑仙说过，练剑不仅要炼体更要炼心。在剑山之中或许生活清贫，终日练剑也不会觉得辛苦，但是人间可与剑山不同，毕竟是天下剑修梦寐以求的圣地，随处可见的名剑与大造化让任何习武之人都垂涎欲滴，更有以奇妙玄化著称的悬剑崖。知道你对御剑术很感兴趣，但是我想要教你是并不是这杀人之术，杀人不过一剑之事，但是杀了人之后不让那杀气影响到你的剑心，这才是重中之重。”
卫恕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见林凌指间一股凌厉剑罡发出，却于桌前一寸处戛然而止，林凌便这样虚空以指为刻刀在桌上刻下了林凌二字。手法与师父在剑碑上刻下那剑诀时相差无几。
“这便是虚空境的剑修该掌握的剑气具象化，也叫做剑罡。想要掌握这样剑罡，需要你全神贯注稳定心神，不可有一丝歪念。因此达到这个程度上的剑修是没有世俗所谓的黑白之分，他们各自为了心中的追求而练剑，便是非黑即白。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而练剑？”
林凌一语中的，居然只言片语便道出了卫恕当下的困境。
卫恕摇摇头，“晚辈便是对为何练剑困惑不已。”
没有练剑的理由，没有拔剑的动力，没有挥剑的方向，剑便不再是剑，而是一块废铁。
闻言，林凌缓缓说道：“习武之人对于武术笼统的学习，并不知道自己学的究竟是什么，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努力下去直到自己遇到无法突破的瓶颈，所以你能够在这时候找到困惑或许不是坏事。为何习剑，我给你讲一个剑道大家的故事，或许会对你有所帮助。”
“大鉴的上一个时代，人们称之为乱剑时代，那个时代的人们对于武术没有敬畏之心，没有尚武精神，更没有敢于追求武术极致的人。那个时代的巧趋境不过寥寥几位，后来，有一位白衣剑客几乎是从天而降，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他只凭一把剑便可斩断世间一切枷锁，一剑一酒平生意，负尽狂名千万载！这是皇室留给他的绝笔。他的强大震古烁今，天下剑莫不以他为尊，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当被问道为何习剑时，他的回答是没有目的。没有目的，看上去是一个很荒谬的回答，但是他接着说，没有目的便是他习剑的目的，如此化大自在为剑心的剑修，也不愧为九百年不世之才。他从大鉴杀到大邺，在大邺皇宫面前潇洒至极，不拜天子，不迷鬼神，自认为一剑可破无敌，一剑可平动荡江湖，也正是他，自乱剑时代走来开创了如今的武道精神。
“他的画像能够让金陵为之纸贵，他放言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而自己乃是海中龙，他更是妄言飞剑杀仙人。可是这样一个人却会因为外物而影响到自己的不朽剑心。当他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被挂在城头之上时，他浑身颤抖连剑都握不住，再多的风流在此刻变成了心碎，而再强的剑意也随风消逝。那一战，他于御北城头独战三位巧趋而不败，他的剑招，世人称为剑气穹庐成为了所有剑修一生的追求。也终于，他造就了无上剑心并且成为第一位不持剑的剑修，大邺为了限制他，将他心爱的女子软禁在了大邺，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但是那女子愿意为了天下太平而留守他乡，直到白发落满，红颜入墓，他成为了世间当之无愧的第一。他这时候才知道所谓的剑道无敌，所谓的天下无双，原是一个人看腻朝起朝落。”
林凌一口气说了很久，这些话让卫恕一时无法接受，世间当真有这样的存在？剑气穹庐，飞剑杀仙人，究竟是何等的剑意才能够支撑起如此磅礴的剑招？
林凌似乎是看出来卫恕的迷惑，出言安慰道：“确实不该一下子告诉你这么多，江湖之大，该让你去一步步探索，外人若是干涉过多恐怕会对你的剑心有所影响，你的年纪还小，将来还有无数的路要去走，不仅是我，哪怕是陈剑仙应该也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的那条路，不管这条路你是否会走，这倒是无所谓，但是一旦真正的想要踏上这条路就要有九死不悔的觉悟。”
林凌的这一番话下来让卫恕不断反思自己，练剑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前辈，我想知道你练剑的原因是什么。”
卫恕一脸坚毅的看着他，林凌先是一愣，似乎没有意料到卫恕会这样问。
林凌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对着卫恕笑道：“我啊，曾经的我练剑也是为了耍帅啊，有几个习剑之人不是为了江湖之上的白衣剑客美名呢？后来我看见大鉴的民生凋敝，琢磨着习剑之人若不能为了天下苍生谋福那便是最下等的剑士，乃是三剑中的平民剑。但是我想成为天子剑，天子一怒，血流千里，这便是我练剑的缘由。可惜，我与我的父亲每每谈及此事都有分歧，于是我的父亲认为我贪图功名利禄，便与我断绝了父子关系，如今的我可谓是背尽天下骂名了。”
林凌苦笑，心中似乎生出阵阵委屈，“说了这么多，你自己的路还是要你自己去走，人生不过须臾几十载，找得到目标也是百年，找不到目标也是百年。凡事三思而后行，凡事寻找到一个全新的视角去审视，这样你的江湖才能够变得透彻，你的世界也会因此而不同。陈剑仙对我有恩，是大恩，但是因为大恩不言谢，所以我今天先返还一部分。”
林凌手中翻出那柄短小的飞剑，“这柄剑跟了我二十三年了，是我的父亲为我打造的本命飞剑，我破开了上面的禁锢，你自己以血供养便可成为你的本命飞剑，待你学会御剑术后可以此飞剑杀人于无形。陈剑仙能够御天下剑，恐怕不会用这种小手段，而这把飞剑也算是你在号令天下剑之前的过渡。”
林凌缓缓的将飞剑递到了卫恕面前，那短小的剑身上布满了玄奇的纹路，“那是我的精血流经飞剑留下的痕迹，以战养战，以血育剑，这柄剑就叫做血蛊。”
卫恕接过了那柄飞剑，他没有什么包袱，陈宽也没有不成文的家教，全让卫恕放手去做，自有人为他兜底。
“血蛊的名字不符合你的剑意，我去一个字改一个字，就叫做剑血。”
“剑血………”
“这只是第一个礼物，等到你找到了自己的剑心与习剑的目标后再来找我，我便再给你一个礼物。再等到你成为虚空和巧趋之后，我会各自再给你一件礼物，虽然跟陈剑仙给的礼物相差甚远，但是毕竟是一份心意，就当作报答剑仙的知遇之恩了。”
卫恕很诧异眼前之人为何对自己如此好，他也不由得猜想师父与他的关系，卫恕觉得他们确实是认识，但既然认识又为何从来没有听师父提起过？
“前辈与卫恕萍水相逢，却对卫恕指导再三，可谓再造之恩……”
林凌哈哈一笑：“你说这个世界奇不奇怪，人们总是对陌生人怀着最大的善意去感恩却不会在意自己亲朋好友的感受，也是因为这样，人们总是在失去中悔恨却又在得到中忽视，这样一个矛盾的世界，卫恕你还愿意去一探究竟吗？”
卫恕听不懂太多大道理，但是如果要他去千里迢迢的追求一个不存在的虚幻之物，想必李逸尔才能够胜任，他卫恕更愿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着酒囊饭饱的日子，享受山间清风吹过整个身体是感觉，也只有这个时候卫恕感觉自己像是一具在大自然中不会腐朽的尸体一样。能够与日月同寿，即使是成为尸体又是多少人的追求呢？
“世界很矛盾，江湖浮浮沉沉，我不愿意去拿已知的东西去赌一个未知，说我安于现状也好，说我胆怯也罢，或许我不是为了剑道而生，或许我是为了胆怯而生也说不定呢。”
卫恕举杯，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他俩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如同好友重聚般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