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尾声
皇宫的修缮在入冬前便已完成，内务府的银子丰盈，毕竟女帝当朝，后宫的开销寥寥无几。
王公公服侍了两代帝王，自然能将这本就清冷的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哪怕陛下未归。
那一日，陛下的天子之怒传到了京师每个人脑海之中，仿佛都能感受到陛下那泣血的仇恨，以及愤怒。
皇族所发生的事情，王公公自然是知情的人，先帝将其托付自己服侍左右，王公公从未懈怠。
可终究还是没能…王公公漠然地站在勤政殿外，静静遥望着远方的京城，等候着大秦的帝王早日归来。
许是飞雪迷了眼，扰乱了归家的人。
……
天医谷，长合台上云起云落，哪怕飞雪铺满，依旧有人静静伫立遥望着远方。
林雪儿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看着那不知在想什么的身影，几个月下来除了最初被天劫重创，静心养伤以外，这些时日离婵都只是这样枯站着。
林雪儿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面前这凡间帝王已经超越了自己，成为了天道认可的元婴真人。
就挺突然的，自己没打过那个邪修被包了粽子，丢人就算了，自己口口声声要保护的人突然就比自己还强无数倍了？
林雪儿难以接受，自己修道数十载才成就筑基圆满，已经是世所罕见的天资，在江婉玉这师妹来之前，自己可以称得上缥缈峰第一天才。
可，林雪儿看着面前的女帝陛下，摇摇头叹了一口，琼鼻抽抽。
人比人气死人啊。
如此机缘，无数的不可能，无数的因缘际会竟然就这样成就了一位元婴真人？
对林雪儿唯一的安慰，只剩下这位元婴真人空有境界，别的，啥也不是。
不过突增几千年的寿数，也已经极为不错了吧？
林雪儿不敢确定，毕竟对方一直这副孤寒的模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靠近。
“你这妮子，如此寒天，为什么不叫女帝陛下进屋？”苏云熙打开自己房门便看见了一坐一站的两人，不由得责怪起林雪儿。
“？”这也能怪到我头上？林雪儿始料未及，可自己娘亲却不管自己的心事，径直走到女帝的身侧。
“陛下，有何忧愁？不妨与妾身说说？”苏允熙挑起了话头。
离婵眼中闪过迷茫，垂首摇头：“无事，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罢了。”
苏云熙牵起对方的手，也不管愿不愿意：“陛下身体刚刚痊愈，可不能站久了。”
“孤不是已经成了那，元婴？”离婵漠然地看着被牵起的右手，微微握拳，能感受到体内那浩瀚灵海，灵台之上正有一物与天地共鸣，那是自己的道心所化。
“境界是境界，陛下终究未得天劫淬体，还需时日打磨才行。”苏云熙温言。
细长的睫毛挂住了星点的雪花，离婵颤了颤眼角：“他，如何了？”
苏云熙心知对方在问谁，摇头道：“可惜我妹妹不知道为何闭了死关，天医谷的门主不愿出手救治一个凡人。”
听得离婵心中一颤，眼中不自觉地显出显出一丝愠怒。
“眼下命是保住了，可那眼睛…只有等妾身回到蜀山另寻他法。”林雪儿心知两人在说娘亲房里那半死不活的人儿，并不插话，想起看见那被绷带缠了满身的人儿，只感觉可怜。
“回去吗…”离婵喃喃自语，竟然有些迷茫之色，转瞬即逝。
苏云熙看住了离婵的迷茫，轻声安慰道：“陛下如今已有修为，自然也可以选择远离尘世纷扰，追求长生之道。”
“虽然陛下如今该如何修炼，妾身并无什么法子…”
李婵摇摇头，坚定地回答道：“孤是秦国的皇，为人而来，为人而去。”
“这修为，也并非孤一人之力，乃是离氏族和秦国的凝聚。”
“所以孤会回去。”
苏云熙心底一叹，不再劝言：“那陛下打算何日启程？”
“孤已掌握腾云之术，今日便返。”看着两人诧异之色，离婵沉声道，“苏仙师所授，孤自当铭感五内，日后定当报答。”寒彻的声线竟然憋出了几句人情味来。
苏云熙笑了笑，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反而感慨对方的成长，反过来看还是一脸悠闲的林雪儿不由得叹了口气。
“日后若有叨扰，只求陛下多多照拂一下我家姑娘。”元婴真人的玩笑之语，并非无人放在心上。
“那，孤就此离去。”离婵站起身，却未立即施法捏诀，而是望了一眼小院。
“若有机会…算了，无事。”离婵就这样离去，不再有丝毫留念。
母女两人静静看着白云远去，这女帝果然是天资过人，如今又有修为傍身，只要解决了修炼之法，想必来日定会成为一方巨擘。
到时候仙凡间怕是另有纷争，不过那就不是苏云熙考虑的事情了。
“娘亲，我们合适返程啊？小姑不在，天医谷好生无趣。”林雪儿撇撇嘴，整日呆坐在这里，再美的景致也该看腻了。
还不如回蜀山与师兄弟玩耍，自己这么多日不在，那江师妹想必又有了不少追求者吧，林雪儿心中有着些许幽怨。
“总得等那孩子稳定下来…”苏云熙随口应付道，林雪儿却开始不依不饶。
“说起来娘亲你怎么打算？这孩子你就算治好了又能怎么样呢？丢在天医谷怕是遭人闲话，带回蜀山此人又没有灵根，废人一个。眼下，眼睛还废了。”林雪儿说实在的有些嫌弃这个小包袱，嘴里也带出几分刻薄。
“住嘴！”苏云熙沉声道，看着错愕的女儿开始说教：“你还是我苏家的女儿吗？！听听你说的什么凉薄话！”
“不要是这个小孩舍身搏命！你以为你还能这样安稳坐着跟娘亲闲聊？！”
林雪儿呆呆的看着苏云熙，此刻的她竟让自己感到几分陌生，不自觉的，眼眶便蓄上了小池子。
苏云熙看见女儿眼角的湿润，这才停住了嘴，心知自己说得太重，女儿拼尽全力与那修为比自己高出多少倍的邪修缠斗，自己却只字不提。
可想要开口道歉，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自己好好想想，娘有没有说错。”
林雪儿低着头沉默不语，不一会便起身回了房门，留下苏云熙一个人呆坐，遥望云海。
此间山峦飘雪，细碎的飞雪夹杂着粉末般的冰晶纷纷扬扬洒落山头，皑皑白雪之下，连山间溪流都发出清脆声响，这般寒霜连天 ，直冻得人心寒彻。
“哎。”
仙人眉间雪丝捎上发梢，终是眉眼轻垂，任凭风雪吹拂。哪怕是得道仙人，也求这寒风吹散人心愁怨。
……
同年二月，藩王各部列阵京师城外，其中更有天狼领的残部，都是骁勇善战之辈，攻城器械齐全粮草辎重更是数量众多，非是那北蛮军队可比。
可人算不如天算。
女帝随祥云而归，惊得各路藩王军中人心涣散。以为神仙显灵，京中百姓无不口呼万岁。随着元婴真人的威压降下，藩王只得撤离军队数百里，不敢冒进。
女帝临朝，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各路藩王自缚手脚，携正妻嫡子一路跪拜回京，可免除死罪，众藩王无一不从。
毕竟这些藩王只是外姓赐王，如今掀起叛乱还能留下一命，也不影响自己继续富贵，也没人愿意找死，谁不惜命呢？
内侍总管王公公这些时日，可是面色红润，旁人肉眼可见的好心情。看着陛下挥斥方遒，言语间，只月余便拿下几十万人的叛乱，欣喜之余又感叹秦国福泽深厚。
熬过了冰雪黑夜，黎明终是到来，开春的秦国国力必能更上一层。
离婵对身后人的热血澎湃无动于衷，静静看着京师积雪，在日光下缓慢消融。
离婵微微抬起右手，似是感受着无形的触摸。
若是苏云熙在此必然能感受到离婵那愈发扎实的道基，她已经寻到了自己的道法。
修为精进，离婵依旧是那副孤寒之色，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何人何事。
宫墙一侧，第一束迎春花苞已经摇摇欲坠，只待天气转暖，便能鲜艳绽放。
花可守得春日近，人却只能两相隔。
“奉天殿可修缮好了？”
王公公躬身回禀：“陛下，修缮好了。”
“拆了吧。”离婵冷声道。
“这…”王公公不敢抬头，不明白女帝为什么突然要拆奉天殿，“陛下，这是为何？奉天殿乃是…”
离婵打断了王公公的话凝视着远方：“秦国，以后便不奉天了，留之无用。”
“是人的秦国，非是天的秦国。”
天空突如其来一声晴雷，似在愤怒，又无可奈何。
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吓得王公公直接跪了下来。
收回了手，离婵毫不在乎嫩白的玉手离了衣袖被吹得霜寒，转身走回宫殿。
她终究是那秦国的帝王，非是一支小小的迎春花儿。
不论是天还是他。
（人间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