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崩溃
裴府裴景的房间里，大片的黑色，让人觉得阴暗不安。
萧明绝带了两个太医和两个太监前来照顾裴景，可裴景说什么也不肯让太监留下，只愿意让太医诊了脉便要将人全部赶走。
太医和太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到底眼前的是一国的太子，躺着的又是一国的权臣，怎么也得罪不起。
萧明绝见四人腿脚都有些颤颤巍巍的，不免有些头疼，摆了摆手让他们去外头候着。
为首的孙太医是第一次见裴景，躺在床上的少年不过二十，那萎靡的神情说是四十都不为过，生的丰神俊朗的，可惜了。
“阿景，你这又是何必呢，你不让人照顾，你这病怎么能好。”萧明绝担心裴景的身体，连着几日下朝都直奔裴府来。
裴府像是笼罩在乌云之下，府里的小厮连大气都不敢喘，见着萧明绝来就像是见到了神明一般，不断哀求他劝劝裴景。
裴景不仅是他出生入死的好友，更是他认定的妹夫，他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这几天硬是在裴府看他将药喝完，将膳食吃完，才肯离开。
“阿绝，难道还有什么比永安不记得我了的处地更差吗。”
裴景一身中衣平躺在床上，眼神里充满了无奈绝望。
他这一病，没有案件消磨时间，每日在这床上躺着，脑海里浮现的全是萧明珠。
无数次有人敲门推门进来，他心里都升起一股浓浓的期待，会不会是萧明珠想起来了，担心他所以跑来看他？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他开始暴怒，砸了房间里的物什一次又一次。
瓷器破碎的声音混着桌椅落地的声音，从他的房间不断传出来，府里的小厮见状顾不得忌讳，跑着去东宫求萧明绝帮帮他。
萧明绝第一天来的时候，刚好碰见裴景发怒。
他看见满地的碎片，空中泛着一层被重物砸落在地扬起的尘埃。
而裴景孤独的身影立在废墟之中，向来笔直挺拔的身躯，变得破碎不堪。
仿佛轻轻用手一点，裴景这个人就会变成这满地尘埃的一部分。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裴景，换作是他，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永安她，总会想起你的。”
萧明绝给裴景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不敢看裴景的眼睛：“永安常说他最喜欢阿景了，害我都酸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裴景凄惨的笑着，声音因为生病哑了许多：“是啊，她说她最喜欢我的，我不想让她失望，我努力爬上指挥使的位置，我说等我当上指挥使了，我就可以来提亲了。”
“可是…可是她已经忘了我啊…”
没有人教过裴景该如何去爱一个人，他只知道他爱萧明珠，他想给萧明珠最好的一切，他不想萧明珠被人指指点点。
他怕别人说贵女自甘下贱，选了个残暴嗜杀的锦衣卫，所以他刻意去做一个有礼的君子，待人处事都尽量温和。
萧明绝一路看着裴景过来，他自问他没有裴景的隐忍，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叹了一口气说：“等你好了，来东宫看看永安吧。”
萧明绝觉得此时他若是再不把萧明珠拿出来逼裴景，只怕裴景真的会任由风寒带走他的性命，裴景与永安，也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还记得上回见面，永安唤裴景为裴公子，萧明绝似乎听见了心碎的声音，裴景满怀期待的脸色瞬间破裂，徒留两分藏不住的悲伤在脸上。
裴景像被掏空了一样，浑身上下充满了绝望，可下一秒，他又整理好自己的状态，变成那个清风朗月的指挥使。
萧明绝说完就走了，裴景要是想见萧明珠，自己就会好起来，旁人如何劝都是无用功。
裴景是外臣，没有明珠宫亲下的帖子，他连明珠宫的边界都靠近不得，每每进宫只能隔着御花园遥望明珠宫，期盼能看上一眼心心念念的人。
果然，萧明绝的话落下，裴景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都不用旁人提醒，自己就将小厮端上来的药喝的一干二净，又吩咐道沐浴，将身上的药气洗去，待裴景沐浴完出来，皎月已爬上枝头。
月下的裴景长身玉立，浓墨般的长发垂落腰间，还散发出丝丝热汽。
一袭雪白的寝衣松松垮垮地搭在他精瘦的身躯上，露出两抹惹人遐想的锁骨，一双不符合他脾性的桃花眼此时被月光照的，温柔至极。
“公子，东宫的帖子送来了。”小厮见裴景出来，连忙递上刚送来的帖子，又快步退下。
裴景修长的手指打开帖子，闷闷地笑了起来，果然，帖子上写着：“爱来不来”四个字，他怎么可能不来呢。
明珠宫外，萧明绝一路想着明日怎么将萧明珠带到东宫，一贯都是他和父皇来见萧明珠多，他停在明珠宫外，宫道边的野草都被萧明绝拔得零零散散的，好生荒芜。
路过的太监宫女疑惑，却无人上前敢问，大监受天子的命令来给萧明珠送御膳房新制的牛乳茶，在明珠宫门口撞见萧明绝在拔草，大监给萧明绝行了礼，疑惑问道：“太子殿下万安，太子殿下为何不进去？”
萧明绝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大监请礼问安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看着满地的碎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做什么蠢事：“大监怎么来了，可是父皇又给永安带什么好吃的了？”
大监指着身后两个托盘，笑着回：“是御膳房新制的牛乳茶，用那玫瑰花汁子调的，刚给太子妃娘娘送去了，现下来给永安公主送。”
萧明绝知道怎么将萧明珠带去东宫了，他拉过大监的手臂将大监带到一旁，小声地说：“这牛乳茶麻烦大监不要送进去明珠宫，再让御膳房明日做四盏送到东宫，孤有用处。”
大监看了看身后的牛乳茶，想到天子的交代，一时间犯了难，萧明绝也不想为难大监便道：“大监不必为难，父皇那边孤亲自去解释。”
说完便让大监快回去，自己堵在了明珠宫的门口，等大监走远了，萧明绝才施施然地走进明珠宫。
“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嗯？哥哥来了？”萧明珠在殿内听到殿外响起请安的声音，萧明绝不是去了裴景那吗，怎么突然来了她这，带着疑惑朝外边走却和掀开帘子的萧明绝撞上了。
“哎哟，永安没事吧？想见哥哥也不是这般猴急呀。”萧明绝第一反应是去摸萧明珠的额头，见没有发红又扶正了萧明珠脑袋上的海棠花步摇才打趣道。
萧明珠手摸着步摇娇嗔了一声，眼神略带不解道：“哥哥怎么来啦？”萧明绝很少这种时候过来，一般这种时候他都会在东宫陪太子妃。
“永安明日来东宫喝新制的牛乳茶吗？新口味哦，顺带和未出世的小外甥聊聊天如何？你嫂嫂想你了，可她现在有了身孕，实在不方便出门。”
萧明绝将一切萧明珠不会拒绝的话全一股脑说了，生怕说少一句萧明珠就不去。
“好呀好呀，哥哥就不要让嫂嫂出门啦，要是想永安，永安可以过去的。”萧明珠十分贴心地说，因着新口味的牛乳茶，眼睛此刻亮晶晶的，恨不得立马就去东宫。
萧明绝将萧明珠的神色一览无余，无声叹了句真是个小馋猫，随后点了点萧明珠的小巧的鼻子：“那哥哥明日派人过来接你。”
“好。”
萧明珠乖巧的模样让萧明绝心中一痛，这么乖的萧明珠，为何上天如此不公，他们一家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何家中的两个女眷都遭受伤害，有什么就不能冲着他们男人来吗，萧明绝扯出一个微笑，摸着萧明珠的头顶：“永安真乖。”
萧明珠目送萧明绝离去，原本她准备起身相送，萧明绝将她按住说不用，她清楚地看见萧明绝眼中闪过心痛。
可她是智力下降了的萧明珠啊，她该是看不懂的。
萧明珠将翡翠等人都遣走，独自一人坐到了窗边的小榻上。
窗外的夕阳微弱，黑幕从另一边开始吞噬夕阳的余光，偶尔有一丝北风呼啸而过。
树枝被早晨的大雪压弯了不少，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心脏闷闷地疼。
她知道萧明绝今日去了看裴景，回来没有直接回东宫，而是来了她宫里，那明日裴景也一定会在东宫。
萧明绝肯定是拿她来威胁裴景配合太医治病，只要裴景配合，就让他见自己一面，想到此，萧明珠到底是心软了。
她原本知道自己以后很难有孕后，是打算和裴景断绝关系的，用“失忆”来掩饰内心深处的情，也希望裴景能重新寻得一心上人，与之白头偕老。
毕竟裴景是那样的耀眼，如今又身处高位，想要当他妻子的女子多的犹如过江之鲫。
但她听萧明绝说，裴景府上每日都有媒人上门，可裴景连帖子都不看，直接就让下人扔了。
这一年来，裴景屡屡破案，将时间都用在了北镇抚司里，连府邸都极少回去。
萧明珠想到裴景，眼眶有些湿润，鼻子也像被堵住。
想起那一日，如画的少年闯进了她的生活以后，她好像再无法抽离了。
她开头仅仅是对裴景存了心疼，想要对他好一点，和萧明绝对裴景并无不同，后来裴景以万倍回馈于给她，独独给予她偏爱。
裴景就像春雨润万物般无声，悄无声息的她就丢了心。
萧明珠的母妃给她留了一支暗卫，连萧青云他们都不知道，萧明珠就是利用这支暗卫，查出她中箭后喝的药被人下了绝子药，自己并非无缘无故腹痛。
这也让她的人生第一次出现了滔天的恨意，她将暗卫全数派出，下达了必杀的命令。
想想暗卫已派出将近一年，应该很快便有消息传回来，萧明珠的心情才略微好了些。
萧明珠拿出她偷偷绣好的手帕，雪白的绸缎上，用暗红色丝线掺了金丝绣了一朵海棠花，在烛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
手帕的背后，她用极浅色的银丝绣了四个字：明珠于景。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绣了字。
她将手帕藏于心脏前，同时将泛滥成灾的爱意藏下。
暗卫同时替她寻找绝子药的解药，若是能解，那……
想到这里，萧明珠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感受着呼啸而过的北风，她都不觉得冷了。
她开始期待起明日的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