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人民币不骗人（1）
早市，对城里人来说就是五六点钟出现在路边，八九点钟消失在街头的临时性市场。
早市以卖菜和生活日杂为主。能够起早来逛早市的都是一些大爷大妈。他们逛早市买菜、买东西是为了便宜。在早市做生意的大多是城市周边的农民和租不起档口做买卖的小商贩。
对社区居民来说，附近有个早市是便民。对环卫来说，辖区有早市，那就是噩梦。对工商、税务、行政执法、公安来说，早市就是管理难题。
随着超市、社区菜市场的增多，以及“淘x菜”“xx买菜”“xx鲜生”等配送兴起，早市在城市的生存空间逐渐减小。
城市里的早市越来越少，农村的早市却从未消失。
在离沈阳城三十多公里的公路边上，有一个周边村民自发形成的早市。春、夏、秋三季，这个早市每天天不亮就开始，上午十点钟前散去。周边的村民把蔬菜、瓜果沿着公路两侧一字排开，绵延近两公里，供城里人挑选采购。
这个路边早市的供货商有两部分人。
一部分是周边农村的专业菜农、果农。他们把成车的蔬菜、水果拉到路边，供市内的菜市场集中采购。这部分人做的是常年的批发生意，是早市的“坐商”
一部分是来卖家里农产品和山货的村民。他们把家里菜园子出产的吃不了的蔬菜、水果拿过来换点儿零花钱，或者把山里采的野果、野菜就地变现。他们的客户不是大规模集中采购的商家，而是专门到农村图新鲜，特意来买“绿色食品”的“市里人”。这部分人商品随机、人员随机、客户随机，是早市的“行商”。
除了供货商之外，早市还有少量的服务商参与。比如：卖早点的、卖盒饭的，卖饮料的、卖烟的。
这个早市离二姐夫父母住的村子大概五公里左右，二姐夫的老妈每年都要到这个早市卖野菜。
每年五一前后一直到端午节，是野菜的上市时间。地里的婆婆丁、小根蒜、曲麻菜，山上的蕨菜、明叶菜、野鸡膀子、猴腿、马蹄叶等等野菜轮番登场。“市里人”天天在早市上转悠，有多少就要多少，都不带讲价的！
自从二十五岁嫁给了老爸，老妈在全村野菜榜上的排名五十年没有变过，永远南波万！季节一到，老妈就会往地里和山上跑，拦都拦不住！二姐夫和弟弟哥俩儿费尽口舌也没能说服老妈放弃采野菜在家享清福。这老太太不但不给后三代的年轻选手上进的机会，还摧毁了他们的信心。二十多岁的姑娘、小伙儿爬山爬不过七十岁老太太，采菜采不过七十岁老太太。腿脚、手速、眼神儿没一样好使的。你说，这还让人活吗？在老妈的高压之下，从二十出头的到六十好几的，宣布“封筐”再也不上山的都有十好几个了！
老妈这种“狠人儿”在早市不是临时“行商”，而是季节性出现的“大神”。每年到了五六月份，市里来收野菜的到了早市必须第一时间去找“老白太太”。大家都知道，这老太太手里的是纯野菜，量多、菜嫩，价钱嘛，绝对不便宜。但是，肯专程开车几十公里来买野菜的，哪个差钱呐！于是，老白太太每次来到早市都会把筐里绿绿的野菜换成兜里红红的票子，美滋滋！
现在都扫码了，还有红票子吗？当然有！而且必须得有！因为，在这个早市上，没有现金，你可能看着喜欢的东西买不到！
这个早市上有百分之四十是老年人。农村的老人不像市里的老人那样个个拎着智能手机刷抖音，他们平日里种菜、放羊，农忙时候播种、秋收。智能手机他们全都有，但基本上停留在接打电话阶段。微信扫码这种“高科技”，百分之八十的老人不会，另外百分之二十会的里面还有百分之八十认为不保险。这些老人不会扫码收付款、不会摆弄电子秤，他们拎着秤杆、收着现金，份量给的足，算账抹零头，做的是传统的买卖。
五月中旬的一个早晨，天刚蒙蒙亮，二姐夫开着小轿车来到了早市路段。副驾驶上坐的是老妈，后备箱里装的是多半下子的野菜。老妈昨天掏到了野菜窝，采得实在太多了。她自己的电动车装不下，只好征用儿子的小汽车跑一趟。
只要老妈高兴，别说用他的车装野菜，就是装牛粪，二姐夫都没意见。所以，他就开着商务小轿车拉着老妈去卖野菜。这多少有点儿“凡尔赛”。看老妈的笑容，好像还真就有一多半“凡尔赛”的心。二姐夫不生气，反而更高兴了！
“就这地方，停下吧！”老妈招呼二姐夫停车。
二姐夫靠边停车，帮着老妈把后备箱里的野菜堆到路边。
“老太太，你今天的货挺多呀！”边上卖鹅蛋的中年妇女说。
“昨天采得多！哪天都没有今天多。”老妈一边搬野菜一边回答。
“大姨，这车是你家亲戚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问。
“我儿子的。这是我儿子。”老妈自豪地回答。
“这车拉野菜，你这菜得卖多少钱一斤呐？”一个老头儿开起了玩笑。
“不贵！熟人还便宜！”二姐夫接话道，“钱不重要！老妈开心最重要！”
“你看人家这儿子养的！”边上一片称赞，老妈心里的欢喜溢于言表。
搬完了菜，二姐夫问：“妈，我把车开到宽敞地方停着，回来帮你看着点儿。”
老妈回答：“你不用着急回来！我这也不用你看着。你起得早，在车里睡一会儿。睡不着就溜达一圈。我这些很快就能卖完！”
二姐夫开着车，顺着路往西开了三四百米，路边有一个天然停车场。这是一片挨着路边的荒草地。地里的荒草已经被车辆给压平了，通向公路的斜坡也被人用煤渣给垫得宽敞平整。里面已经停了十来辆各色车辆。
在天然停车场里停好车后，天边已经白亮。二姐夫没有睡意，就决定下车溜达一圈。
下车后，四下一看，在停车场边上，靠公路最近的地方停着一辆灰色大众速腾吸引了二姐夫的目光。这个车型没啥特别的，特别的是，这车挂的是海南的牌照。海南开车自驾游，特意来东北农村收野菜？那是不可能的！这车不是顶账来的，就是套牌。
二姐夫从速腾车旁边路过的时候，特意歪头看了一眼。驾驶室里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脸上盖着鸭舌帽，正仰在座椅上睡觉。
二姐夫一笑而过，走上公路，沿着路北侧往东走。他的想法是溜达到老妈身边帮她看堆儿。遇到有扫码付款的，他还能帮着收一下钱。
停车场走出去不到二十米，路边遇到个“认识人”。
二姐夫认识的这个人跟他并不是很熟，但是有亲戚。这个人是同村的族亲，论辈份，老妈叫他“叔”，二姐夫得叫他“爷”。此人现年八十四岁，瘦高大个子，一脸和善，平时种地，冬夏农闲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十里八村的卖糖葫芦。因为这个，村里都管他叫“白老糖”。每年过年的时候，二姐夫都跟老妈老爸去给这位辈份儿高的“二爷”拜年。每年都能混两串糖葫芦吃。除此之外，二姐夫和白老糖基本不见面，没什么交集和深交。
“二爷，你在这干啥呢？”见到长辈，二姐夫当先招呼。
“白起呀！你干啥呢？”白老糖问。
长辈问话，二姐夫得先回答，当下说：“我送我妈过来卖菜！”
“小芬子就是勤快！”白老糖嘴上夸着二姐夫的老妈，眼睛使劲盯着路边过往的行人和车辆。
“二爷，你这是找东西么？”二姐夫再问。
白老糖擦了擦发红的眼睛，恨恨地回答：“我不找东西！我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