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鸠占鹊巢
周青轩早便看到这几人,听得口气不善随即朗声道:“我乃中原人士!来峨眉自然是有事要办!”
那人哼了一声,抽出一柄弯月细刀大喝:“滚!再要近前要你狗命!”
周青轩冷冷一笑不为所动,徐徐向上而行。那几个西域人躁动不已,喝骂几声纷纷抽刀冲降下来,身上羊皮大氅呼啦啦作响,将其团团围住。
领头之人矮身举刀,阴笑道:“格老子!今日将你大卸八块喂飞鹰利嘴!”
话音刚落,只觉眼前灰影一闪,面上骤然剧痛,虎口间随即同样疼痛难当,不由将刀柄撒开。此刻嘴角血水溢出,张口吐出两颗后槽断牙,一旁几人看得呆了,纷纷后退,只剩领头之人捂脸相望。
周青轩正低头把玩那把弯刀,刀柄为银,狼头形态,刀刃较短,为镔铁打造,只一见便觉冷光切肤,极为锋利。
“你……你何方神圣,吾等不怕!”那人面庞已然肿起,话语也不甚清楚。
旁人也未看清周青轩如何动作,只是一瞬即逝,心中焉能不惧?但听头领如此讲来,竟又退了几步。
周青轩不动声色,将弯刀在手中轻轻一折,啪的一声脆响,竟自断为四截,西域人又是数声低呼,再也不敢靠近,任周青轩拾阶而上。
又过盏茶之工,一座宽宅厚院立在那处,只见金顶黑门、灰瓦白墙好不气派,其坐落于山巅之上傲视群峰,峰峦之间云海升腾、如浪翻涌,更显巍峨大气。
只是院门上牌匾不见踪影,若不是一旁大石之上镌刻峨眉派的朱漆大字,周青轩倒分不清是何门派。
挨打西域人仓皇逃入门中,不一刻数十人蜂拥而至,将周青轩挡在门外。
此次领头之人竟是一介女流,只见其上着雪白短衫,下着火红罗裙。鼻梁高挺、眼窝略深,面皮白可胜雪,生得唇红齿白、窈窕玉立。
周青轩首见西域女子,除新奇之外,并无惊艳之感。只因白香凝等中原女子面容端庄、秀丽脱俗,更合观感。
“你是何人?竟来我天山冰宫生事!”
周青轩眼望峨眉派朱漆大字后道:“在下只知此处乃峨眉派所在,天山冰宫何时鸠占鹊巢,竟趁人之危抢占此处,简直好不要脸!”
那女子知晓眼前之人高深莫测,不敢轻易得罪,只是冷笑一声:“你孤陋寡闻罢了,我天山冰宫与峨眉派乃百年莫逆,此次峨眉派出海寻宝,唯恐门派遭劫,这才邀我冰宫掌教差人守派,现今已三年有余,除零星弟子归来,其余俱都战死孤岛。我天山冰宫也只好勉为其难,将此处列为冰宫门下,省得杂派袭扰。”
周青轩心下一动,零星弟子可否有王落溪在内未曾可知,她若是归派,那阿罗尸首消匿之事便有眉目。
不过眼前女子伶牙俐齿,将峨眉派驻地改为天山冰宫之事讲得正气凛然,现今再问嘴上自然讨不到半点好处,只好佯装佩服道:“天山冰宫此举感天动地,在下佩服。”
那女子淡淡一笑:“兄台大可不不必如此,我天山冰宫也只是进个本分罢了。不知您与峨眉派有何交集,今日来此可是要兴师问罪?”
周青轩往前走了数步,刚才挨打之人腿弯发颤,在女子后低语道:“此人武功怪异,绝非庸手,主子当心。”
女子脸露鄙夷神色,却听周青轩道:“我与峨眉派王落溪相熟,不知其生死,此次路过前来探视,不知其可在派中?”
那女子大奇,眼眉微微一动:“你竟与落溪师姐相熟?那可真是奇了,我那落溪姐姐为人清高孤傲得很,。恕小女子冒昧,兄台如何称呼,何门何派?”
周青轩也不隐瞒,道:“在下周青轩,师承华山,不知您如何称呼?”
女子心下一惊,暗道小庙竟招来一尊真神。
周青轩三年前名声鹊起、威名远播,相传练成无相神功,真气散尽又来,就如儿戏一般,不由颤声回道:“小女子余白羽,乃是天山冰宫掌教之女,因与峨眉派互通往来,落溪师姐又是峨眉掌门司徒秀逸亲传弟子,因此我二人自小相识。不过三年前她不辞而别之后再未见过,原来她也登了那岛。”
说罢目中含泪,竟自掉落数颗泪珠。
周青轩心下沉重,长叹一声,暗道她若死了实在对不住师父,不由心灰意冷,但师父下葬一事也不好再行耽搁,思来想去才道:“不知峨眉派墓林在何处?在下想要祭拜落溪之母艾女侠。”
余白羽略微一怔,自知即便是不许也难以阻拦,只好道:“便在二峨山处,落溪娘亲曾认我为干女,白羽可陪同前往。”转目对身后众人吩咐道:“你等速速备些烛香纸钱。”
不一刻余白羽携了烛香纸钱在周青轩当前引路,两人走出数步,身后西域人纷纷跟随,余白羽回身斜了一眼:“你等莫要跟来!”众人这才悻悻退回。
余白羽愈走愈快,下山之时竟施展轻功纵飞而起,如彩蝶翻飞、煞是轻盈。每行片刻便要不时回望,却见周青轩不疾不徐,好似漫步一般,紧紧跟在身后。
余白羽心下惊骇,天山冰宫素以轻功为傲,且她在其中出类拔萃,今日有意炫耀,周青轩却可轻松应对,足可见其功力之深已不可探,心中不免莫名忧心。
一个时辰后,两人走到一处铁杉密林之前,一条两人宽青石板路将密林如刀削一般一分为二,道前立着白玉石牌坊,上书清修雅地,两侧石柱之上则刻着:取静于山寄情于水,虚怀若竹清气若兰。
余白羽轻身回头,将烛香纸钱交与周青轩道:“兄台可自行前往,恕小女子不便陪同。”
周青轩接过后拱手一谢走进墓林,青石板路足足三里才见墓塚几重。
此时各坟堆之上已遍布荒草,若非坟前墓碑尚在,根本无从分辨。再加今日湿气极重,墓林之中白雾浓稠不见其动,便真好似入了地府一般。
周青轩在其间穿行找寻,终在最后排墓塚寻得艾瑜清之墓。坟堆较小,且墓碑较新,上书慈母艾瑜清之墓,落溪泣立。
周青轩心道王落溪落字并不着姓,那时对师父心存怨恨也是有情可原。
想罢心中唏嘘,念起王博达孤苦一生,忍不住泪流满面,不知怎的又想起生父周峻峰至今荒山孤坟极尽凄凉,卢凌儿宁死也不愿与他同葬,心中更是悲痛欲绝,不由放声大哭,跪下为艾瑜清叩头不已,泣道:“师母,徒儿不孝,未能保全师父性命,今日才带回与你相聚,实是不该!不该!”
说罢头埋双臂之间泪雨如下,两手深深插入湿土之中,良久才渐渐止泪,轻声自语道:“若是落溪姐姐在此,此事才算得圆满,只可惜她生死不明,徒儿也是毫无办法。”
低目之间却见墓前被其手挖湿土之中竟有些许纸灰,且并不陈旧,又见其坟堆之上荒草较少,似是有人不久前为其除过,暗道:“落溪姐姐定然不久前曾来祭过,那余白羽满嘴胡言!”
余白羽在外等了良久,喃喃道:“中原人俱都是虚妄之徒!死便死了,烧些劳什子纸钱!本姑娘从不信邪,偏偏就不进这些个腐臭之地!”
话音未落,周青轩已缓缓而出,余白羽见其双眼血红、额头青紫,不由轻蔑道:“你和我干娘见过几面?”
周青轩冷冷回道:“从未谋面,但胜似见过千次万次!”
余白羽轻轻一笑:“这简直奇了,我余白羽不懂。”
“薄情之人自不会懂。”
余白羽听完此话细眉一竖,斥道:“咱们两不相识,无来由的为何骂我!”
周青轩渺目喝道:“你心中自是清楚!”
余白羽恨得咬牙启齿,仓啷一声长剑出鞘,娇叱一声:“你欺人太甚!”
长剑如灵蛇出洞,唰的一声直取周青轩眼目。
周青轩负手将刀背于身后,脚步瞬移轻易闪过。余白羽心中更是气恼,冰凝雪剑一招万里雪飘,幻出十条雪白剑影将其罩住,却见周青轩脚步诡异,在剑影之中信步游走,根本伤不得分毫。
余白羽咬牙道:“看你嚣张到几时!”立时收剑撤步,左手随手一抛:“着!”
数十颗雪白弹丸激射而出,周青轩不知是何暗器不敢怠慢,斩月刀连番挡开。
那弹丸遇碰则碎,化成一团团冰雾,竟是些冰丸。
只不过这些个冰丸化为冰雾之后寒气惊人,周青轩稍稍吸入些许便觉浑身僵冷呆滞,急忙运气驱寒,余白羽长剑已刺破冰雾扑面而来。
周青轩并不闪避,竟张口嘎嘣一声咬住剑尖,余白羽吃了一惊,奋力推刺却动也不动,突觉肚腹一痛,被周青轩一脚平平蹬飞两丈方才落地。待要起身再战,冷冰冰刀鞘已然抵在脖颈,咬牙道:“快些将我杀了!”
周青轩满面冰霜,险些打个喷嚏,强忍住道:“王落溪现在何处,老实招了!”
余白羽长剑上撩还要搏命,反被周青轩二指钳住,只轻轻一扯便已虎口剧痛,只得低呼一声放手撒剑。
“难不成欺侮女子乃中原侠士行径?当真令人不齿!”余白羽目中含泪,脸上却是极为倔强。
周青轩夺过长剑指在其衣扣之间:“你等西域胡人,乱入汉地还要强词夺理!所谓江湖道义与你等何干?再若不讲,剥了你的衣衫!”
余白羽面色赤红,厉声喝道:“你胆敢如此!你可知我乃天山冰宫之女,你若树敌,管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未落,周青轩手腕轻抖,已刺破一扣,余白羽虽仍在叫嚣,但其声已嘶哑如猫:“你好狠!你这好色之徒!”
周青轩手腕又是一抖,第二扣已破,堪堪露出雪白肌肤。
“讲还是不讲!”
余白羽怔了半晌,嘶声道:“你不得……”
第三颗扣应声而破,周青轩目不斜视,冷面道:“讲还是不讲!”
余白羽一脸惊骇,喃喃道:“我讲!”
周青轩收剑而立,余白羽低声啜泣,捂胸良久才道:“半年前落溪姐姐的确已回峨眉派,只因峨眉派人所剩无几,我便遵照家母之意,要其并入天山冰宫。
谁知姐姐誓死不从,还将峨眉派掌门信物铁指环藏匿。我无他法,只好将其囚禁在峨眉水牢之中。”又惶惶然道:“我两人也算得上发小,因此并未其性命!并未……”
周青轩心中隐隐作痛,只怕王落溪受些活罪,厉声道:“如若落溪姐姐受了皮肉之苦,管教你更甚十倍百倍!起身带路!”
余白羽连忙起身,只是方才那一脚着实厉害,只觉肚腹内五脏六腑移位,张口吐出一口脓血,回头见周青轩一脸冷峻,便如夺命的阎罗,顾不得许多,踉踉跄跄走在前路。
两个时辰之后,两人返回峨眉派院门,门前尚有十数个西域人相候,见到此景纷纷叫嚷抽刀而上。
余白羽大声道:“你等不是对手,省些气力!那不都,带周公子去水牢!”
那红面高鼻之人唤作那不都,众人知周青轩武功卓绝,方才也只是做做样子,此刻骂骂咧咧收了弯刀,个个双目恶狠狠望来。
周青轩不动声色,淡淡道:“要命的快些!不要命的快些!”
那不都脸色青紫,好似霜打烂梨,悄悄轻声骂了几句拧身带路。峨眉派深宅大院,其之大竟更甚于华山剑派,只见百余间矮房交错、三十个两阙三阙楼宇点缀其中,其中供奉神佛庙宇就有四五处之多,其恢宏气派远超周青轩所想,不由对余白羽道:“峨眉派门下有何产业?”
余白羽回头一望,见周青轩眼神冷厉不禁又打了个激灵,轻声道:“只香火一项便可供门派支出,山下尚有几处斋所、香火店铺……”
周青轩听罢道:“怪不得你等不愿离去。”
余白羽并不答话,兜兜转转半个时辰那不都在一处低矮石门停住,回头道:“周公子,水牢已到,还请放过我家小姐。”